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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新文】花札·蓝莲花(***老子终于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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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老婆双叶小萌妹镇楼。


1楼2017-07-06 14:52回复
    嗯,发正文之前要说几句话。
    1.此文第一人称,而且还是男主视角第一人称,大家可能会不习惯,我写的也很不习惯= =
    2.男主性格很奇葩,不要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理解他。
    3.文里头可能有一些时间线混乱或者与以前花札系列的不同,以此文为准,其他的我自己回去改= =因为时间线比以前缩短了三年,所以……
    好了,不多说,请赏脸~


    2楼2017-07-06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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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乾元元年十二月,我扶咸安帝君与端妃卫氏的灵柩迁入北夜山皇陵。
      那日帝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盘旋飞舞,宛如翩然落翼的蝶,拂过朱雀大道两旁苍翠坚韧的松柏与送葬人群所执的素白灵幡,最终落在那黑漆漆一片镶金嵌玉的棺椁,仿佛花开落在棺中人素净的容颜上,稍瞬即逝。
      我沉默地途径那遮天蔽日的招魂幡,却总是忍不住回望,想起如今已悄无声息长眠在了这方寸之地的那个人。
      她一生向往自由,然而她生前被拘于暗无天日的昭明皇城,死后又**草埋葬囿于这口狭小的棺椁之中,入土不宁。她曾一心想要以一个英雄的身份死在兵戈交错的战场之上,可最后却被迫饮下鸩酒,含冤而死。
      而如今,我终于得以执幡为她的灵魂引路。我扶她与咸安帝君的灵柩自她曾以性命相护的崇武门经过,十里缟素,三军五士恸哭,长歌当泣,他们二人的棺椁以英雄的姿态被迎回帝都,坦然地接受一城的叩首。
      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耀,只是已迟了三十多年。
      这三十多年间,年号由咸安变作了乾元,帝君亦世袭罔替了三任,我也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成了如今行将就木的枯朽之人,经年的岁月将一切轻而易举地改变,而大抵只有对于我身后棺椁中长眠的已去之人而言,时间才是停滞不前的吧。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总是会想起很多尘封的旧事。当时年少,身边还有很多故人,然时过境迁,到最后知交故友也好,所爱所憎也罢,皆化作尘土,只余我一人孤身飘零,承载着独我一人见证的记忆,残活在人世。
      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前尘不梦君。我在记忆里寻觅着那两个已经亡故的人,想着我们尚且年少的时候曾经一起许下的愿望,可如今,故人零落,非死即离,当时共我赏花人,如今点检却是无一半了。
      我总想着,若是当年我从未结识过他们,现在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可时光终究不可逆,无论我再怎样期待设想,也终将不会有如果。
      在扶灵的车队即将走过崇武门之时,我忍不住驻足,回头看向那巍峨的城楼,对于砖石所砌成的死物而言,再漫长的时光也不可能留下明显的痕迹,我凝视着城门的匾额,却仿佛看到多年以前,她曾在城楼上浴血而战的身影。
      刹那间福至心灵,那些尘封多年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恍恍惚惚之间,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故人尚在,河清海晏。


      3楼2017-07-06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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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太初十年的暮春,我以皇族伴读的身份进入了詹事府。
        太初帝君淡泊后宫,子息单薄,膝下只得了太子平巽和睿王平泽两个子嗣,忧心他两人孤独寂寞,便下令遴选诸臣家中适龄的子弟入宫陪伴太子和睿王读书。
        而我便是这数十幸运儿中的其中一个——但却也是唯一一个还身兼护卫一职的人。
        说是护卫大概过誉了,我也不过只是被黑衣使司选中送来陪伴皇子读书的闲人罢了——毕竟也没有几个孩子会愿意有个年长而又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人贴身跟着自己,于是我便成了这唯一合适的人选。
        故此,我可说是与太子和睿王一起长大的。
        明面上来看,诸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伴读身份,可朱门甲第和贫门寒士到底不一样,尊卑贵贱一早便已注定,就好比有些人生来便是众人簇拥的对象,而如我这等不入流的庶出旁支便只是无人过问的杂草。
        更何况,我还是出身黑衣使司,这在大朔诸人看来无异于修罗炼狱的地方。
        我出身卑微,承蒙帝君青眼方才有机会入宫见驾,自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这数千个日日夜夜,我不敢有一丝倦怠,更不敢高攀所谓的天贵黄胄,虽同入天子门下,然而云泥之别我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
        我本以为,我将作为一个无人惦记的微末之辈就此度过我的整个青春年少。
        ——如果我不曾遇见过阿珩的话。
        第一次遇见阿珩,是在跟随睿王返回詹事府之时,正看到众人三五成群地玩着双陆,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女在一帮世家子弟当中显得格外显眼,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让人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我微怔,竟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在她的身上驻足了片刻。
        睿王觉察到我的异样,轻描淡写地开了口:“那是苍梧卫家的大小姐。”
        我点头,不再出言,心中却不动声色地盘算了起来。
        在这大朔,苍梧卫家的名字是任何人都不该感到陌生的。卫家的先祖乃是当年随着嘉佑帝君开国的功臣,世袭的镇北侯,坐拥数万精兵,世代镇守云州,如今卫家的当家镇北侯卫戎更是历经三朝,深得帝君信赖。
        而作为黑衣使司的人,这位卫家大小姐的传闻我亦是早已耳闻许久——镇北侯的独女,生母早逝,自小在军中长大,骑射武斗都是个中好手,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这才被镇北侯想方设法讨了个恩典,千里迢迢送来了帝都。


        4楼2017-07-06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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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也无怪这位大小姐与其他的大家闺秀如此不同了。
          “成何体统。”一片嘈杂之中,我听见睿王冷哼了一声,再也不去看那笑如春风的少女。
          时过境迁,多年以后我往往忍不住回想此情此景,些许有些事情一早便已注定,比如爱而不得,比如守望一世。
          而知道她的名字,则是在很久之后的事了。
          我随侍睿王与太子,出入詹事府已是家常便饭,便也多次见她混迹在一众世家子弟中玩得不亦乐乎,玩得最多的自然是双陆,她亦是个中好手,每每赢得一大堆筹码,众人都只得甘拜下风。
          睿王次次见到她都只剩皱着眉头嗤之以鼻,反倒太子颇感兴趣,碍于身份不便加入便将我打发了去,我于是因此结识了她。
          “黑衣使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正在眺望着宫墙外的天空,语气中有些好奇的意味,“他们都说黑衣使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呀。”
          我哑口。她觉得我并非恶人,只不过是相信着自己在心中所构筑的那个我罢了,世人视我等黑衣使如洪水猛兽,也不过是执拗地相信着那个所有人都认定的形象,至于这个人究竟如何又有谁会去在乎。
          “那个地方,有着世上最为登峰的权势,也有着这世上最为残忍的绝望。”想了许久,我这样答道,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眼神,我又淡淡补充道,“卫小姐,我非善类,所有的行动皆是奉命为之,些许有朝一日便会奉命将你斩杀。”
          年少之时的无心之语,谁料一语成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见证过无数的死亡,却从未想过竟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亲眼看着她在我的面前慢慢倒下,到最后终于变成冰冷的尸体。
          “我不管,反正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你就不是坏人。”她微微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复又开了口,“对了,我不叫什么卫小姐,我有名字!你叫我阿珩就好啦!”
          阿珩……是了,我依稀记得,卫家的那位小姐表字元贞,闺名似乎就是个珩字。
          “卫小姐千金之躯,”我垂首,“在下不敢僭越。”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啊!”似乎是被我的回答气到了,她气呼呼地甩出一句话后便不再说话。
          我反倒忍俊不禁起来。


          5楼2017-07-06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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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过无数人、踩着同伴的尸体一步步活到如今,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也不能称之为有趣吧。阿珩她生来拥有的太多,金枝玉叶般的活着,所见所感自是与我这种生来便活在杀戮之中,以杀戮维系生命的人根本的不同。
            可那一瞬间,我突然想着,无论如何,即便倾我一生,也想守护眼前之人,让她永不会变成我这般模样。
            “呐呐,你叫什么名字呀?”忽然,她闷闷地开了口,打破了这稍显尴尬的气氛,“说了那么多,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讶然,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自小被师父从死人堆里捡来,在尚未正式成为黑衣使前,换过不知多少似有似无的名号,直到闯过六道轮回、踩在别人的白骨上入了镇抚司,这才有了如今的所谓名姓。于我而言,名字既非父母所赐,亦非身份之表,到底不过梦幻空花,虚名罢了。
            我不知在多少人面前谦卑恭顺而又心口不一地自谦过,可真正想要认认真真地将这向来不看重的身外之物和盘托出,却是第一次。
            想了想,我微笑了起来,“在下裴准,字容之。”
            我这一生波澜壮阔,经历得太多,忘记的也太多,可唯有这一日我记得那样清楚,一草一木、一景一人。
            午后、繁花、美人。
            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女坐在花团锦簇的花坛边上,笑得犹如桃花灼灼。那一幕,似是深深扎根在了我的生命当中,仿佛骨中骨、血中血,终其一生也未能抹去它存在的痕迹。
            这之后我又听阿珩说了许多,她说起塞北的大漠,说起她的父兄,她总是时不时地看着宫墙外那片早已看过无数遍的天空,就如同多年以后的每一天她所做的一样。
            她懊恼地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鸟儿,“容之,我被困在这里了。”
            “可是啊……我也并没有觉得很不开心。”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阿珩赶紧补充道,“因为遇到了你们呀!”
            “唔,我想想……”她自顾自地扳着手指头开始算了起来,“太子殿下、睿王殿下、蓝夜心姐姐……还有你。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的话,就不会遇到你们了吧?”她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所以,也没有那么难过呢。”
            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想,若是再让她选择一遍,她可还会选择来到这里,遇见这几个与她纠缠至深的人,并说出幸而相逢的话么?


            6楼2017-07-06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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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时光不可逆,无论我再如何期待也终将不会有如果。
              苍梧卫家乃是大朔朝上举足轻重的世家大族,太初帝君亦是有心拉拢,些许是帝君有所交代,太子与睿王对阿珩便也颇有照顾,她又是极为亲近蓝御史家的长女夜心小姐,他们四人因此便愈发亲密起来。
              我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人终究会长大,大了便会有其他的感情,便会尝遍人生诸苦喜怒哀乐。
              太子和睿王到了适婚的年纪,帝君便着手挑选起了诸位公卿家的掌上明珠,太子与夜心小姐两情相悦,又是门当户对,自是早已定了佳期,然而睿王这边却迟迟没能选定良人。
              太初帝君些许是属意阿珩的,阿珩喜欢睿王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苍梧卫家亦对与宗室联姻之事并无反对,可唯一的问题却是——
              睿王不喜欢阿珩。
              这也许是一开始便已注定了的事。天家的子嗣谁不是自视清高,寻常的女子尚且看不上眼,更遑论阿珩这般特立独行到甚至不像个大家闺秀的人,睿王的反抗几乎是可想而知的。
              我饶有兴致地旁观着这一切。
              人生本就是戴着不同的面具扮演不同的角色,作为永享臣民食禄的王孙公子而言,只是为了满足所有人的期待、达成不同的利益目标而假装和一个并无感情的人共度一生,这已是最为简单的事情了。
              我几乎是抱着期待的心态静候着事态的发展,想看这个抵死不从的皇族究竟能坚持到何种地步。
              当然,皇权的强大比我想象还要更甚,睿王所谓的拼死反抗,在帝君的面前显得几乎微不足道,游说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恩威并施下,睿王除开顺从帝君的安排外,已别无选择。
              这一切,远在塞北的阿珩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满怀着少女的爱慕,嫁给了一心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对于她而言,再好不过了。
              ——至少那个时候的我是这么想的。
              再过了几年,太初帝君驾崩,太子登基做了新的帝君,改元天顺,夜心小姐自然是成了君后,而阿珩与睿王也早已回了睿王的封地燕州,也算是各自安好。
              事情发展至此,本该是个完美的结局。
              ——如果没有长兴关的那场变故的话。


              7楼2017-07-06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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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多年以后,我常常会想,后世的史官们会如何记载这场堪称大朔建国以来最大耻辱的战役呢?是会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还是写着帝君北狩的字样玄而又玄,亦或是干脆批判一番有的放矢?
                但是,不论再如何粉饰太平,长兴关的这场变故都是任何一个朔人所编写的史书纪年所绝无可能避而不谈的过去。即便已经过去多年,但曾经的痛史,无论何时想起都像是经久不愈的伤痕,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疼到撕心裂肺。
                毕竟,在那场变故中,大朔失去了近十万精锐,云州北地被胡人劫掠一空,帝君被俘,南边的藩属国迦南也趁火打劫侵占了越州数座城池,更多的人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整个大朔都笼罩在一片哀愁之中,人心惶惶,仿佛下一个瞬间便是国破家亡。
                大朔失去了帝君,而阿珩几乎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
                御驾亲征的主意是谁出的已经不重要了,罪魁祸首也已死在了长兴关,而竭力反对却无奈跟随帝君出征的镇北侯尽了最后的一份忠诚,为了掩护朔军大部队撤离,硬生生以血肉之躯率亲兵拼死抵抗,耗尽了最后一滴血。
                一代名将,三朝元老,就此殒命。
                阿珩的三个哥哥也没能逃过一劫,阿珩的长兄随父誓死守住了云州最后的屏障,一同死在那场战役中,二哥伤重不治最终回天无力,而唯一幸存下来的三哥也是负伤在身,根本无法再上战场。
                然而更为糟糕的是,阿珩的父兄用生命为代价阻住胡人的铁蹄,也不过是为帝都争取到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十万精锐埋骨长兴关外,无数文臣良将横死沙场,就连帝君也沦为胡人的俘虏,剩余的朔军士气一蹶不振,胡人的兵马势如破竹,几乎是长驱直入连破云州多个重镇,距离帝都已不到三十里。
                帝君被俘,敌方大军压境,整个大朔朝廷乱成了一团,我等黑衣使的职责便只剩了敲山震虎,维系这岌岌可危的朝廷,然而对于大朔的诸位高层而言,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做。
                长兴关的消息传来后,所有人如同惊弓之鸟,胡人兵马虎视眈眈几乎随时都要兵临城下,帝君又被胡人所掳,朝会上几乎所有当朝最为位高权重的人都到了场,蓝君后与仪华太后自是不必说,睿王和阿珩也自燕州赶来,甚至连手握重兵的吴越王也出现在了奉天殿,只待在这次朝会上决定大朔的国运。
                彼时我尚任北镇抚司镇抚,奉指挥使之命领手下校尉严阵以待,以防万一。
                ——那是我自怀安一别后第一次看到阿珩。


                8楼2017-07-06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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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未见,阿珩消瘦了很多,与我记忆中那笑容如火的少女相去甚远,只眉眼的轮廓还能看得出当年桀骜不驯的模样来,她父兄新丧,一身白衣更显憔悴,而睿王虽无太多变化,但眸中复杂的色彩愈发沉重起来,再不复当年的沉静如水。
                  这是大朔朝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一次朝会,然而在朝会开始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空气死一样的凝重,很快便有人低低地抽泣起来,哭声愈来愈大,不多久整个朝廷已哭成一片。
                  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在这天子脚下,这些过五关斩六将历经无数风雨的文武百官们却嚎啕大哭,谁无同袍?谁无亲眷?同僚家人皆惨死,一场人为的变故使得国将不国,家破人亡,这般宣泄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睿王始终冷眼看着,未发一言,直到所有人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唯有南迁长留可避此祸!”人群中有人打破了沉默,说话的是仪华太后的侄子,国子监司业徐中,此言一出便有人附和,仪华太后本就无主见,主张南迁的人纷纷开口,便也有些动摇。
                  我暗自嗤笑一声,连南迁避祸此等混帐话也能说出口,这大朔若真真南迁去了长留,想必会亡得更快罢。
                  不过这朝廷大事哪有我等黑衣小卒置喙的余地,我也不过是旁观者罢了,等着少数执掌权力之人定下天下的走势,便跟着大部分草民百姓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南迁之事势不可行!”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我听见有人高声喊道。
                  说话的人是兵部尚书喻坚。然而此局今时不同往日,大朔最为精锐的三大骑如今只余常年镇守漠北决然不能动用的墨羽骑一支,即便是将老弱病残全部算上帝都所剩的兵马也不到十万,更为棘手的是因为长兴关的败仗,大朔上下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几乎下一个瞬间就是亡国灭族。
                  我惊讶于他的勇气。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唯一的反对之声很快便被淹没在了铺天盖地的指责当中,纵喻坚有心辩解,然双拳难敌四手,在当权者保持沉默观望的境遇下,并无人站出来声援。
                  就在南迁几乎要成为所有人的一致意见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冷笑着开了口。
                  ——竟是阿珩。
                  “南迁?有无弄错!我的父兄用血肉之躯抵挡胡人铁骑,命都不要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南迁避祸的?”阿珩自御座的侧面走上前,眸子冷冷地扫过在场的诸位政要,苍白的脸上挂着讥讽的冷笑,一字一顿道,“若这么畏惧胡人,嘉佑帝君又为何要定都怀安,直接在长留建都岂不是更方便!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嘉佑帝君的话你们都当个屁放了是不是?”


                  9楼2017-07-06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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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而阿珩丝毫不惧怕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继续又开了口。
                    “说什么南迁长留,借着离水天险避祸,离水纵然是道屏障,但也并非牢不可破,前朝是如何被灭的,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总该是比我这粗鄙的小女子更为清楚罢?胡人狼子野心,一旦攻陷怀安必然南下,届时兵临长留城下诸位又准备如何做?南迁,再南迁迁到明珠海上去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阿珩话音方落,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似乎这些终日做着高枕无忧的春秋大梦的臣子们也终于想起了前朝的旧事——曾经的谢朝也是偏安长留,终被大朔的开国帝君强渡离水所灭,往事历历在目谁能确保朔朝不会是下一个谢朝?
                    很快,内阁首辅薛安也站了出来,公开支持喻坚的意见,紧接着,内阁的其他成员也纷纷加入了主战的一方,主战派逐渐占了上风。
                    我的惊讶是显而易见的——我与阿珩相识多年,最为清楚她的脾性,这样大道理的话若是放在过去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她向来厌恶一切与书卷打交道的差事,如今却能站在奉天殿怒斥群臣,看着这样的阿珩,我突然有些莫名的难受。
                    我曾说过即便倾我一生也要让她永不变成我这般模样,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被当众驳了面子,徐中很是不忿,扯起嗓子便吼了起来:“你又是什么身份!朝会之上,哪有一介女流置喙的道理!”
                    “我是个什么身份?”阿珩森然笑了起来,“我是镇北侯独女、睿王正妃,苍梧卫家阿珩!诸位大人不言,小女自当言之!”话毕,也看不清她的动作,忽然便见她反手拔下发间的金钗,看也不看便狠狠掷向徐中身旁的龙柱,“铮”的一声引得众人发出一片惊呼,见那金钗钉死在柱上,徐中几乎吓破了胆,半瘫倒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并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阿珩冷冷道:“提议南迁之人,该杀!”
                    万万没料到事态竟会如此发展,我也有些失神,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腰间绣春刀之上,刀柄冰凉的触感让我甚至不由打了个寒颤。
                    “放肆!大殿之上竟敢当众行凶,你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是不是?”看到侄子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仪华太后终于准备护短了,美目一转便是拍案而起,“来人,把这不识礼数的疯妇拉下去!杖责三十!”
                    我并不打算上前。
                    我此刻的身份是北镇抚司镇抚,黑衣使层层服从命令,我只听命于当今指挥使,我看向一脸气定神闲的指挥使大人,登时心里便有了数。


                    10楼2017-07-06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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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时间的沉默,仪华太后的命令发出已多时,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看来所有人都没有忘记那个前提——他们还得以在帝都苟延残喘,唯一的原因就是阿珩的父兄以死相救,如今导致长兴关之变的罪魁祸首还没落个身败名裂,便先向救命恩人的亲眷问斩,这等毫无脸皮的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气氛沉默得可怕,连仪华太后也没曾想到谕令发出竟无人听从,面上表情也僵在了一块,就在这一片死寂当中,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来打破了僵局。
                      “睿王妃心直口快,太后也不必动怒,大敌当前自然还是以御敌为重。”说话的竟是吴越王,当朝唯一权倾天下的异姓王,吴越王手握重兵,他的意见可说是举足轻重,看了看主战派的几位政要,吴越王复又开了口,“本王麾下亲军已准备妥当,只待太后和睿王调遣。”
                      ——这摆明了就是吴越王也站在了主战的一方,更何况,吴越王将自己的亲军交给太后和睿王调遣,也算是站在了睿王的这一边,果然,吴越王此言一出,久不发话的睿王也表示了誓死捍卫帝都的决心,众目睽睽之下,仪华太后怎好再出言反对,只得带着蓝君后一同点了头。
                      我稍松了口气,如此,便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帝君被俘,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且最糟糕的是胡人挟持大朔的帝君,几乎将帝君当作了最好的盾牌,致使朔军投鼠忌器,完全无法全力作战,此刻最为重要的便是另立新君。太初帝君只有三个子嗣,太初帝君的幼子宁王尚不到十五,无法担当重任,目前能够主持大局的也只有睿王,于是意料之中的,群臣纷纷建言保举睿王做帝君。
                      不过,很显然,仪华太后和蓝君后并不接受这一提案。
                      原因几乎是可想而知的,睿王若是做了帝君,那么天顺帝君一系便再无可能登上帝位,除非睿王绝嗣——但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天顺帝君侥幸活着回来,早已做了帝君的睿王怎可能将帝位再拱手相让?
                      可形势由不得她们愿不愿意。如今可以继任帝位的人只有睿王、宁王以及当今帝君的长子重越,宁王年幼,而重越还不到三岁,连话都说不清楚,指望这么个小孩子当帝君简直是天方夜谭,唯一的人选还是只有睿王。
                      在群臣铺天盖地的建言之下,仪华太后和蓝君后几乎孤立无援,思来想去,她们终于提出了一个条件。
                      “睿王做帝君哀家自是没有意见,只是希望睿王能立重越为太子,若是有何变故,也好定了天位。”仪华太后看着睿王,这样道。
                      呵。我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几乎是一个近乎无理的要求,危难时着睿王临危受命,防守帝都的事一旦出了任何变故他都逃不脱责任,而就算睿王保住帝都,帝君的位子他一样做得不踏实。只要睿王驾崩,那这帝君之位便会归了天顺帝君一系,今上活着便是今上的,今上若有个不测,帝位仍不可能落到睿王一脉的头上。


                      11楼2017-07-06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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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仪华太后的条件甫一开出来,阿珩就差点跳起来了,然而睿王攥住她的手制止了她。这个举动让我稍有讶异,毕竟此刻是睿王占绝对优势,如今有资本谈条件的是他而不是仪华太后,他若是不想答应这明显不平等的条件,仪华太后便只能自食苦果。
                        可是睿王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面对这个连正常人都觉得丝毫不公平的买卖,他沉默了片刻,却看向了蓝君后。
                        “未知君后娘娘是何意见?”他看着她,用着一种探询的口吻。
                        蓝君后的回答倒显得有些例行公事了,“重越虽并非本宫所出,但早已过继在了本宫名下,本宫视同亲子,自然也同意太后娘娘的意思。”
                        睿王的目光停留在她面上许久,又过了半晌,睿王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声,“我若无子,定立重越为太子。”
                        越过层层人海,我看到阿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贝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黑衣使司多年,察言观色于我而言早已是驾轻就熟的本事,若是连这点变化也看不透倒也对不住身上这身飞鱼服——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总有人倾尽余生只得个情深不寿,亦有人轻而易举便得如花美眷白头到老。
                        比如阿珩对睿王一往情深,比如睿王一心系于蓝君后身上,而我又处处留心着阿珩。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不过对于大朔而言,事情发展至此,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十日后,睿王正式即位,改元咸安,遥尊今上为太上皇,仪华太后仍然是坐镇中宫的太后,蓝君后自然便成了蓝太妃。只是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古怪的是,睿王做了帝君,阿珩却没有成为当朝的君后。睿王只是将四妃之首端妃的头衔给了她,却并不曾立后。
                        我并不感到意外。
                        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愿意把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留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吧。
                        然而这并不是所有人关心的重点——胡人都快兵临城下了,有个新任的帝君出来主持大局就不错了,谁也没心思关心后位空悬的原因。而自咸安帝君登基以来,整个大朔的国运方才能说得上是进入了最为关键的阶段。
                        当然,这一点终于得到承认却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12楼2017-07-06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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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的了,咸安帝君将保卫帝都的重任交给了兵部尚书喻坚,而后者也不负众望,立刻便作出了调兵遣将的部署。先是吴越王所率的楚州精锐,再是各地的运粮军、备操军等,除开镇守漠北的墨羽骑外,几乎所有能调动的军队都陆陆续续向帝都赶来。
                          这几乎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比赛,帝都外胡人大军仍在耀武扬威,若不是摸不清底细不敢贸然出兵加之其他部落援军尚未赶到,恐怕早已长驱直入直取怀安。好在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各地勤王的军队不到半个月已陆续抵达帝都,人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胡人兵马就驻扎帝都外不到三十里的地方,随时都将大张旗鼓地杀来,此刻并非放松的时候。帝都外城有八门,正是帝都最后的屏障,亦是胡人兵马突袭的重点,只要任何一道门被破,胡人骑兵都将长驱直入攻陷帝都,故而防守这八门的任务尤为艰巨。
                          其他七门的防守很快定了下来,然而帝都西北角最为重要的门户崇武门却迟迟未能决定。原因很简单,崇武门是帝都最重要的门户,正对着胡人大军南下的方向,一旦开战胡人骑兵势必先集火崇武门,防守此处不但责任重大,几乎也是断了自己的退路。
                          故此,即便是宣了誓拼死捍卫帝都,但是要么战,要么死,这么大的责任却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承担的。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喻坚毛遂自荐,接下了防守崇武门的重任。
                          我丝毫也不感到震惊。喻坚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又是满腔热血为国为民,挺身而出誓死卫国才是他的一贯选择,而出乎我的意料的却是阿珩。
                          阿珩说她也要跟着去崇武门。
                          阿珩在朝会上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不仅仅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刀剑无眼,纵阿珩自幼习武,但此刻的崇武门正暴露在胡人铁骑的第一线,开战后便是必然被集火的目标,此刻前去崇武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无疑送死。
                          很快便有人提出了反对,阿珩毫不示弱,唇枪舌战地辩论了几个回合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待咸安帝君发话。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咸安帝君居然点了头。
                          这下再也无人提出反对意见了,既是帝君都首肯,何况去送死的又不是自己,众人便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朝会结束后,我奉咸安帝君之命前来护送阿珩前往崇武门。
                          “容之……我们又见面了。”她的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有劳了。”


                          13楼2017-07-06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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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行公事的客套话,生疏得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多年未见,她消瘦了很多,脸色也苍白得厉害,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若不是在朝会上我亲眼见她撂倒了一个御前侍卫,我些许会以为她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
                            “战场不比寻常练武,随时可能丧命。”我看着她,冷冷开口,“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故意用这样生硬的语气,是想着她些许会如过去一般激动地跳起来打断我,可这果真只是个旧时的幻梦。我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阿珩有些落寞的笑声。
                            “活着做什么呢?”她笑得有些没心没肺的,“我无人惦记,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我并非愚笨之人,自是不会追问她话间深意,她嫁去燕州的那几年究竟过得如何,我无从过问,她宁可死在荒凉的战场上也不愿囿于咸安帝君的身侧,个中缘由已是昭然若揭,亦无需多言。
                            到达崇武门之后,喻大人嘱我等黑衣使巡城查看,而就在这个时候,重兵把守的城门之下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是,站在崇武门外叩门的竟是已被尊为太上皇的前任帝君。
                            站在城门下的自然是如假包换的太上皇,我也好,喻大人也好,甚至阿珩,我们这些常年穿梭于皇城内外的人只一眼便知对方的身份,可太上皇此刻前来,着实不是个好时候。
                            太上皇请开城门,我与喻大人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如此明显的圈套,傻子也能看出太上皇背后必有胡人埋伏,一旦城门大开,怀安便是顷刻间失守,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可眼前站在城门外的毕竟是曾经的帝君,如今的太上皇,若是不想个万全之策回绝了他,日后反攻倒算恐怕也少不了挨上几刀。
                            喻大人忠心耿耿,性子最是直来直往,平素也不喜欢勾心斗角,便也不多想,径自便称是奉皇命守城不敢开门,一边快马加鞭向昭明皇城报信,请咸安帝君定夺。
                            我来不及阻止,或者该说阻止也是徒劳,喻大人一心为国,行事光明磊落,不为任何一人折腰,这样立心正直之人所行所想、一举一动皆非为自己,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这般坦荡的人与我这向来只为自己算计的人根本就是不同的。
                            太上皇的命令传达了多次,喻大人只称奉命守城不敢开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我在城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阿珩。
                            “您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罢?”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阿珩,她一身白衣站在烈烈风中宛若坠入凡尘的神妃仙子,面对曾经高高在上的帝君,她面上看不出丝毫惧色,反倒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来,“君何功于朔,妄称大朔帝君?上皇有如此下场,皆是咎由自取!”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她,惊异于她竟敢当众痛斥上皇的勇气。
                            可我却知道,这已经是阿珩极力克制所能说出的最委婉的语句了。对于她而言,眼前的这位并非所谓的帝君,也非幼时的玩伴,而是实实在在因为一些极为可笑的理由害死了她的父兄,甚至让大朔陷入几近亡国境遇的罪人。
                            太上皇再如何落魄,可总归是大朔曾经的帝君,即便阿珩这话算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然则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若不是帝君的位子换了主人,怕是神仙都保不住她了。
                            她已不是少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垂髫女童,她最为清楚这句话的分量,可她仍义无反顾,事已至此,并非我能左右。
                            太上皇面色惨白,被阿珩呛得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结果竟是因祸得福,被阿珩这样一闹,胡人反倒觉得指望太上皇叩开城门实在没戏,便挟持着太上皇又退回了城外,这一出危机竟这样戏剧化地被化解了。


                            14楼2017-07-06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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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夜间的作战会议结束后,我听见喻大人有些惋惜地提点阿珩。
                              “端妃娘娘白日里这样对太上皇说话未免太过不留情面……”些许是与镇北侯有些交情,喻大人不无担心地看着她,“若是日后……”
                              喻大人欲言又止。
                              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若是日后太上皇重新掌权,以他锱铢必较的性格,不会放过曾经这样折辱他的阿珩。然而,这个假设成立的前提亦是阿珩绝不会乐于见到的——太上皇掌权,意味着咸安帝君退位。
                              而多年之后,仍然还拥有此刻记忆的人便只剩了我一人,喻大人当日所思所想,全部都已最为惨烈的形式一一应验,一心为国者死于非命,尸骨尚不得掩埋,谄媚于上者却平步青云,大权在握。
                              地狱已空,恶鬼却游荡于人间,碧血未干、忠魂不安。
                              “多谢大人忠言。”阿珩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我与喻大人不再出言,因为知道即便再出言阻止也是无益。长兴关外的这场变故让阿珩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大朔失去了无数忠臣良将,起因却仅仅是太上皇与人打的一个可笑赌约。我自幼在血海中摸爬滚打,没有亲人亦没有朋友,我非阿珩,那段时间她的悲哀、愤怒我根本无从体会。
                              而我本想就只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看着她便好,可命运终究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这之后,崇武门迎来了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此前胡人也曾大举进攻崇武门,然而被早已埋伏好的燕云骑人马以机关术夹击,损失惨重,死伤多名高级将领,此番便是胡人首领亲自率军前来报复,几乎所有的胡人精锐都集中而来,目标便是怀安的门户崇武门。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此番战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喻大人亦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闭了城门下令大军全数开出九门之外迎战,命我等黑衣使巡城,如若发现有兵士畏惧不出城作战的,立斩不赦。
                              那日的战况极为惨烈,即便过了多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那日崇武门外杀成了一团,朔军虽顽强,但到底敌众我寡,胡人挟持着太上皇做盾牌,喻大人亦不敢用火器猛攻,朔军投鼠忌器,战争几近胶着。好在此刻正值数九隆冬季节,喻大人命手下泼水于城墙之下,形成冰柱暂缓了胡人的攻势,否则形势怕是更为严峻。


                              15楼2017-07-06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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