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来的时候拿着花束和伞。
威尼斯潮湿的初冬，薄雨细细密密地织成笼罩墓园的网。呢外套披在肩上，精心定制的皮鞋毫不吝惜踩过泥泞的小径，忘记皱眉或是低下头擦拭鞋尖的泥点，以往比一切都重要的事已经不再需要浪费时间费心。
脚步连缀印在湿软泥土里，匆忙但平稳。他手中的玫瑰红得发黑，并不是他喜欢的颜色。他突然地想起死去之人的眼睛，令他着迷，也不是这种红。
但他还是带了玫瑰来，同样不是为了缅怀。
他垂下眼，目光从成行墓碑上扫过，寻找一个名字。
寻找。告别。然后花上数年尝试忘记。像他说的，永远不要回来。
1.
高中时卢西安诺还是个颇典型的不良少年。桀骜不驯，野兽一样冲动，陨星一样急躁，锋刃一样具有伤害性。
弗拉维奥知道他喜欢在街角那个叫做“木桶”的小酒吧里放浪形骸。呛人的纸烟，化着浓妆衣着清凉的女孩们。卢西安诺偶尔在夜半的街头用方言叫嚣粗鄙词汇，和相似的叼烟的青年人斗殴。街警老尼洛说他们像群发情的公猫，彻夜不眠不知疲倦地聒噪嬉闹，惹人厌烦。然后整个巷子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老尼洛挥舞着警棍骂骂咧咧地在小巷子里奔跑，年轻人们鸟兽散。
成年礼那年他们结束了高中生活，弗拉维奥进入高等学府继续深造，而卢西安诺甚至连结业考试都翘掉。弗拉维奥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捧着客套无聊的演讲稿感谢学校栽培承蒙教授指教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卢西安诺。卢西安诺站在暗处，比划着用口型传达信息，末了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噤声，故作神秘似的勾起唇角微笑，像个年幼的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
弗拉维奥心领神会地颔首。
熬完结业仪式，他去了木桶，卢西安诺早就在那里等着。他推开酒吧画满涂鸦的门的时候看见卢西安诺，卢西安诺并没有注意到他。他看着他，竟一时忘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愣了半秒。
偏红的碎发垂下来，虚虚实实试图遮掩棱角分明的面庞，他微眯着眼睛，目光迷离看不清焦点，在狂乱的重金属的炸响中假寐，敛起平日的逼人锋芒好似把收鞘的匕首。一把收鞘的、随时可能出刃伤人的匕首。半块方冰漂在他面前高脚杯中的浅红酒精里，水雾朦胧在玻璃杯上印出湿漉漉的指纹。
那是弗拉维奥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卢西安诺产生不明不白的情愫。
脚步微顿。然后他走过去，卢西安诺旁边座位空着，他坐下来，桌上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柠檬威士忌，取来抿一口，是真的渴了。
‘’***慢啊，还以为你不来了。‘’卢西安诺侧过脸去看他的眼睛，声音里倒出奇地没有抱怨的意思，看上去像是心情好的不行。弗拉维奥耸耸肩不置可否。
要是不来你也没办法，他腹诽着但没有出言揶揄。弗拉维奥半是嘲讽半是好奇地抬眼，隔着眼镜片从杯缘上方看一眼卢西安诺。‘’真的只是想请我喝一杯?那我不如回去，你知道我没你这么闲。‘’
他想起还没完成的文件，但现在比起那些他更愿意再多坐一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威胁，他知道卢西安诺不会无缘无故叫他来，他只是好奇他要说什么。可能他还想听听他的声音，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卢西安诺嗤笑起来，转过椅子正对着对面的人。‘’那你可说错了，弗拉维奥，我比你想像的要忙——忙得多!如果我选择一个方向，你会不会同我一道?‘’
轻描淡写的语气，像个玩笑，伪装成闲聊的确认心意，他还是不够信任他。这样谨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分多疑。戒备是种习惯。如果面对的不是弗拉维奥，他可能永远不会把危及自己安危的事告诉一个并不相干的人，但他愿意让这个人知道自己的事。如果这样说，他已经很信任他了?心不在焉地虚张声势伪装成嘲笑，堪堪掩饰微小的焦虑。
‘’只要你不要我和你一起纹满身的花纹在街上走得像个流动的行为艺术展品…等等，你是什么意思?‘’
弗拉维奥嗅出点端倪，不像是个简简单单的玩笑，他放下酒杯看他。卢西安诺坦然地与他对视，不像平时玩世不恭的懒散。那也可能并不是懒散。
‘’***废话绕圈子，我要的是回答。不，你得发誓。‘’
‘’你认真的?‘’他交叠双臂倚上吧台。‘’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别忘了我们都姓瓦尔加斯。‘’
‘’官方式的回答，那如果我参加黑手党呢。‘’
他愣了一下，直起身。看到明暗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怪异不真切的阴影。‘’真的?‘’
‘’没必要撒谎。如果对你。‘’
‘’我也不会收回我的话。‘’
他来的时候拿着花束和伞。
威尼斯潮湿的初冬，薄雨细细密密地织成笼罩墓园的网。呢外套披在肩上，精心定制的皮鞋毫不吝惜踩过泥泞的小径，忘记皱眉或是低下头擦拭鞋尖的泥点，以往比一切都重要的事已经不再需要浪费时间费心。
脚步连缀印在湿软泥土里，匆忙但平稳。他手中的玫瑰红得发黑，并不是他喜欢的颜色。他突然地想起死去之人的眼睛，令他着迷，也不是这种红。
但他还是带了玫瑰来，同样不是为了缅怀。
他垂下眼，目光从成行墓碑上扫过，寻找一个名字。
寻找。告别。然后花上数年尝试忘记。像他说的，永远不要回来。
1.
高中时卢西安诺还是个颇典型的不良少年。桀骜不驯，野兽一样冲动，陨星一样急躁，锋刃一样具有伤害性。
弗拉维奥知道他喜欢在街角那个叫做“木桶”的小酒吧里放浪形骸。呛人的纸烟，化着浓妆衣着清凉的女孩们。卢西安诺偶尔在夜半的街头用方言叫嚣粗鄙词汇，和相似的叼烟的青年人斗殴。街警老尼洛说他们像群发情的公猫，彻夜不眠不知疲倦地聒噪嬉闹，惹人厌烦。然后整个巷子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老尼洛挥舞着警棍骂骂咧咧地在小巷子里奔跑，年轻人们鸟兽散。
成年礼那年他们结束了高中生活，弗拉维奥进入高等学府继续深造，而卢西安诺甚至连结业考试都翘掉。弗拉维奥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捧着客套无聊的演讲稿感谢学校栽培承蒙教授指教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卢西安诺。卢西安诺站在暗处，比划着用口型传达信息，末了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噤声，故作神秘似的勾起唇角微笑，像个年幼的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
弗拉维奥心领神会地颔首。
熬完结业仪式，他去了木桶，卢西安诺早就在那里等着。他推开酒吧画满涂鸦的门的时候看见卢西安诺，卢西安诺并没有注意到他。他看着他，竟一时忘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愣了半秒。
偏红的碎发垂下来，虚虚实实试图遮掩棱角分明的面庞，他微眯着眼睛，目光迷离看不清焦点，在狂乱的重金属的炸响中假寐，敛起平日的逼人锋芒好似把收鞘的匕首。一把收鞘的、随时可能出刃伤人的匕首。半块方冰漂在他面前高脚杯中的浅红酒精里，水雾朦胧在玻璃杯上印出湿漉漉的指纹。
那是弗拉维奥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卢西安诺产生不明不白的情愫。
脚步微顿。然后他走过去，卢西安诺旁边座位空着，他坐下来，桌上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柠檬威士忌，取来抿一口，是真的渴了。
‘’***慢啊，还以为你不来了。‘’卢西安诺侧过脸去看他的眼睛，声音里倒出奇地没有抱怨的意思，看上去像是心情好的不行。弗拉维奥耸耸肩不置可否。
要是不来你也没办法，他腹诽着但没有出言揶揄。弗拉维奥半是嘲讽半是好奇地抬眼，隔着眼镜片从杯缘上方看一眼卢西安诺。‘’真的只是想请我喝一杯?那我不如回去，你知道我没你这么闲。‘’
他想起还没完成的文件，但现在比起那些他更愿意再多坐一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威胁，他知道卢西安诺不会无缘无故叫他来，他只是好奇他要说什么。可能他还想听听他的声音，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卢西安诺嗤笑起来，转过椅子正对着对面的人。‘’那你可说错了，弗拉维奥，我比你想像的要忙——忙得多!如果我选择一个方向，你会不会同我一道?‘’
轻描淡写的语气，像个玩笑，伪装成闲聊的确认心意，他还是不够信任他。这样谨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分多疑。戒备是种习惯。如果面对的不是弗拉维奥，他可能永远不会把危及自己安危的事告诉一个并不相干的人，但他愿意让这个人知道自己的事。如果这样说，他已经很信任他了?心不在焉地虚张声势伪装成嘲笑，堪堪掩饰微小的焦虑。
‘’只要你不要我和你一起纹满身的花纹在街上走得像个流动的行为艺术展品…等等，你是什么意思?‘’
弗拉维奥嗅出点端倪，不像是个简简单单的玩笑，他放下酒杯看他。卢西安诺坦然地与他对视，不像平时玩世不恭的懒散。那也可能并不是懒散。
‘’***废话绕圈子，我要的是回答。不，你得发誓。‘’
‘’你认真的?‘’他交叠双臂倚上吧台。‘’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别忘了我们都姓瓦尔加斯。‘’
‘’官方式的回答，那如果我参加黑手党呢。‘’
他愣了一下，直起身。看到明暗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怪异不真切的阴影。‘’真的?‘’
‘’没必要撒谎。如果对你。‘’
‘’我也不会收回我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