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逃亡
“驾！驾！”漆黑的夜空下，一匹骏马飞快地前进，马上坐着两个人，后面那个拉着马缰，不断挥舞马鞭，前面那个紧紧裹着一件披风，牙关紧咬。
一炷香后。
“人呢？”一队人马停下，前面几人骑着马，后头步行的都举着火把，各个都带刀。
“前面就是华岩山了，要不要进山搜？”一个人回答。
带头那人看了看天色，皱眉：“天太黑了，今天先回去，他们受了伤，跑不远，明天开始搜山！”
“是！”
等人马都走了，一切安静下来，在三百米远处的一个小土堆后探出一个脑袋来。
“人都走了，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说话的正是之前坐在前面、裹着披风的人，也就是陆鸣睿，他问身后的方存卿，方存卿此时紧紧咬着牙，肩膀、腹部在不断地渗血。
“你怎么样？”陆鸣睿见他伤势严重，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方存卿握住他的手腕，摇头：“先别管我，前面是华岩山，我们先去里面躲一躲。”
“可是他们明日要搜山。”陆鸣睿焦急。
“没别的办法，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儿也累了，只得冒险进山，山这么大，要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方存卿已是满头冷汗，鲜血直流。
“好，好，你别说话了，我们马上进山。”陆鸣睿定了定神，打了声口哨，马儿从树后跑过来，陆鸣睿扶起方存卿，两人上马，往黑夜中的深山走去。
将方存卿扶着在山洞坐下，靠在石壁边，陆鸣睿又忙着点火，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手忙脚乱，试了好几次才点起了火，山洞中顿时亮了起来。
再去看方存卿，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陆鸣睿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衣服，伤口触目惊心，将随身带着的几瓶药拿出来，洒上，又撕了自己的中衣作为绷带包扎，一切忙完，已经汗流浃背。
“你好些了吗？”见方存卿睁开了眼睛，陆鸣睿凑上去问。
方存卿闭了闭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我没事，你去看看外面，有没有长刺的东西，挂在山洞口，防止猛兽进来。”
“好。”陆鸣睿立刻站起来，这是个小山洞，位置比较隐蔽，周围草木茂盛，不远处，有好几棵皂刺树，陆鸣睿一喜，用匕首砍断几根枝杈，拖了回去，在洞口摆好，半个时辰后，洞口算是掩护好了。
从马上解下水囊，陆鸣睿坐到方存卿身边：“喝些水吧。”
方存卿眨眨眼，张开嘴，陆鸣睿小心地往里倒。
看着方存卿发白的脸色，陆鸣睿探手摸他额头，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热。”
方存卿挑了挑嘴角，伸手碰了碰陆鸣睿的脸颊：“破了。”
陆鸣睿反手一摸，手背上蹭了些血，道：“应该是刚刚弄皂刺的时候划到的，没事。”
方存卿又看了看他的手，全是划痕和血泡：“辛苦你了。”
陆鸣睿摇头：“没事，只要你快点好起来……若是没有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尸体在哪儿呢。”
方存卿眼神暗了暗：“谁会想到汪道东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陆鸣睿闭了闭眼：“程兄和江兄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还有小白……”
“先别想了，早些睡吧，我们没有干粮，明早起来看看附近有没有吃的，然后尽快离开太原。”方存卿安慰。
“恩，”陆鸣睿点头，“还有你的伤，要赶快好起来。”
树枝燃烧不断发出“噼啪”声，山里很安静，如果忽视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猛兽咆哮声。
方存卿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而陆鸣睿却始终无法入睡，脑子里都是这十天来的情景。
钦差队伍和赵谦赐一起进入了太原，开始还好好的，虽说一直没有见到山西巡抚汪道东，但是太原知府还是对他们很客气的，吃穿用度都很好，只是当赵谦赐提出要去看望受灾地区时，知府开始打马虎眼，说蝗灾已经灭了，百姓现在都已正常生活了。
他们自然不会罢休，开始四处查访，方存卿也暗中派人跟踪几位高官的行踪，果然，太原比潞安还要不像话，简直就是生灵涂炭，只有太原的主要城区在粉饰太平，而就在他们将证据搜集得差不多时，汪道东坐不住了，突然发难，给他们安了个假冒钦差的罪名，下令所有官兵捉拿钦差，当时他们和赵谦赐是分开的，赵谦赐单独去了城郊走访蝗灾的情况，而且汪道东明显也没有动他的意思，不然也不会特意挑他不在的时候，估计还是忌惮赵相。
混战中，他们失散了，方存卿一直保护着陆鸣睿，两人一路战斗一路前行，好不容易冲出了城，代价却是方存卿被射中一箭，砍了一刀，身负重伤。
现在的陆鸣睿自责不已，懊悔、难过、悲愤涌入心头，让他几乎无法闭眼。方存卿保护着他尚且受伤，那么江玉瑾、程晨他们身边没人保护会怎么样，还有小白他们这些随从，他们都不会武，要是被汪道东抓了，只有一个死字。
陆鸣睿紧紧攥着拳头，眼眶通红，他一定要汪道东付出代价，不管用什么方法！
洞口，阳光透过枣刺的缝隙洒了进来，陆鸣睿坐起身，先去看方存卿的情况，方存卿也醒了，脸色却依然苍白，毕竟很久没有进食过了。
“我去外面看看。”陆鸣睿将洞口的皂刺都拿开，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只是很让人失望，除了有几棵树长着些不知名的果子，几乎什么都没有，连条山泉也不见。
摘了几个果子回了山洞，将水囊里所剩无几的水都给了方存卿，两人又分吃了野果，陆鸣睿道：“我们现在就走？”
方存卿点头，挣扎着坐起来：“拖得越晚越不利，我们马上就走。”
“去哪里呢？山西都是汪道东的势力范围，我们能去哪里？”陆鸣睿问。
方存卿沉思了一会儿，道：“去忻州。”
“忻州？”
“恩，那里我有认识的人，先去那里吧。”
言罢，两人不再耽搁，立即收拾东西，争取在对方搜山之前离开。
七日后，两人顺利到了忻州。
幸好方存卿随身带着一些银票，陆鸣睿还当了一块玉佩，才能一路支撑买吃的买药，方存卿的伤已无大碍，但还需要静养，陆鸣睿则因为连日的奔波劳累使得本来就瘦的身子骨只剩一把骨头了。
“到忻州了，我们要去找谁？”陆鸣睿问，两人牵着马随着人流进了城，才走了几步，身后的守城官兵就被聚集起来，同时几张画像被贴在了城墙上。
两人回头扫了一眼，都是一惊，随后连忙低头快步走出人群。
身后的人群则是议论纷纷。
“假冒钦差？”
“哎呀，从太原跑了，杀了好多人。”
“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啊，希望别来我们这儿。”
……
陆鸣睿和方存卿对视了一眼，皱眉，墙上贴着的自然就是他们的画像，看来汪道东是急了，但令人欣慰的是，画像上不止他们两个，还包括江玉瑾和程晨，这就说明他们还没被抓到吧。
跟着方存卿，两人一路穿街过巷，最后走进了一条窄巷，来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门前。
陆鸣睿估计，这应该是某个地方的后门或者偏门。
方存卿伸手，扣响门锁，三长两短。
陆鸣睿盯着门，莫名有些紧张。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探出头，看到方存卿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让我们进去。”方存卿低声道。
小厮连忙点头，两人进去后，他又探头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确认没有人发现，才小心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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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是谁
“侯爷，您怎么来了？”将两人领进一间屋子内，小厮回身关上房门，连忙问方存卿。
方存卿道：“汪道东反了，追杀钦差，我们一路逃过来的。”
小厮看了看陆鸣睿。
陆鸣睿点头：“我就是此次巡视的钦差，陆鸣睿。”
小厮拱拱手，微微行了个礼：“钦差大人。”
这个时候，门被敲响，陆鸣睿被吓了一跳，小厮则去开了门。
来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长相并不起眼，但看得出是个练家子。
“侯爷，外面都是你们的画像，全城都贴满了。”来人道，“看到小武不见了，我就猜到是侯爷来了。”
方存卿寻思了一会儿：“我们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你帮我送几封信出去。”
“好的。”那人点头。
“你们这儿有大夫吗？”陆鸣睿插言道。
小厮和中年人都看向他。
“方兄受伤了，可否找个大夫来看看。”
“侯爷受伤了？”两人神色大变，十分紧张地看向方存卿。
方存卿摆手：“一路已经治好了，暂时无碍。”
“你快把李大夫请来。”中年人吩咐小厮。
小厮出门后，中年人带着陆鸣睿二人出了屋子，走到另一间别院，道：“侯爷和大人可在此安歇，绝不会有人打扰。”
方存卿点头。
中年人拱拱手，先退下了。
“想问什么？”进屋后，陆鸣睿就一直看着方存卿不说话，方存卿不禁笑问。
“他们叫你侯爷……你只是京卫指挥使司的镇抚，为何会在地方上有下属，还有这个据点……”陆鸣睿缓缓道，“你到底是谁？”
看着陆鸣睿严肃的脸，方存卿好笑摇头：“你自己猜。”
陆鸣睿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因为太大胆了，所以无法轻易说出口。
见他纠结，方存卿干脆地点头。
陆鸣睿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问：“你……你真的是……暗隐候？”
暗隐司是陈太/祖时期设立的，正史中却没有任何记载，陆鸣睿也是因为喜欢看闲书，无意中在一本野史闲话中看到的。
书中记载，当年陈太/祖起义造反，推翻了前朝的统治，但登基后前朝势力依旧遍布全国，他们东躲西藏，很难清除干净，于是陈太/祖设立了暗隐司，在全国各个地方都有据点，专门剿灭残余势力，后来演变成了皇帝的私人机构，直属于皇帝，可监察百官，首领就是暗隐候。
陆鸣睿神色复杂地看着方存卿，眼前的人突然陌生起来，暗隐司、暗隐候对他来说只是书中的事情，没想到真的存在。
看着陆鸣睿的眼中带了些陌生和戒备，方存卿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开口道：“这家烟雨楼就是暗隐司在忻州的据点，这里是后院，前面是青楼。除了暗隐司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不能走后门、进这后院的，当然，也没有人知道这里的存在。”
陆鸣睿一惊，对啊，暗隐司既然是隐秘的机构，而且正史中完全没有记载，自然是完全保密，更不能让朝臣知道，可是自己……
“我既然带了你来，他们自然也会把你视作自己人，还请陆大人能够保密。”方存卿冷冷道。
陆鸣睿咬了咬嘴唇，脑子里有些乱，低低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
方存卿故意忽略掉刚刚陆鸣睿的表情给他带来的一丝悸动，起身开门。
之前的中年人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大夫走了进来。
“侯爷。”李大夫行礼，并没有惊讶的神色，看来也是暗隐司的人。
陆鸣睿也站了起来。
“侯爷，我让人准备饭菜了。”中年人依旧十分恭敬。
方存卿点点头，中年人就出去了。
把了脉，细细查看了方存卿身上的伤口后，李大夫点点头：“伤势并无大碍了，只是还需每日坚持涂药，静养半月才能痊愈。”
李大夫正要去开方子，却被方存卿叫住。
“帮他看看。”方存卿指了指陆鸣睿。
“这位大人也受伤了？”李大夫摸胡子，开始上下打量陆鸣睿。
方存卿整理好衣襟，淡淡道：“他手上和腿上应该都有伤，你看看。”
陆鸣睿本想拒绝，却被方存卿拉到了床上坐下。
李大夫扶起陆鸣睿的双手，仔细看了看，皱眉：“大人这是怎么了，手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划痕和水泡。”
陆鸣睿没说话，这十日来应该是他自打出生起最辛苦的一段日子了，吃不好不说，为了避免被追兵发现，夜宿山林，餐风饮露，方存卿重伤在身，他自然不能事事依靠他，反而还要多加留心照顾。
“脱裤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陆鸣睿吓了一跳，吃惊地看向方存卿。
“你的大腿应该被磨破了，赶快看看。”方存卿皱眉，眼神里有些担忧。
李大夫也点头同意。
陆鸣睿很不好意思，在两个男人面前脱裤子？
“大人莫要在意，老夫只是个大夫，切莫耽误伤情啊。”李大夫嘱咐。
见他还是没动，方存卿伸向他腰间。
陆鸣睿大惊，连忙挡住：“你……你干嘛？！”
“看伤口。”方存卿面无表情，手却抓住了陆鸣睿的腰带。
陆鸣睿只觉得脸上臊得慌，紧紧抓着裤腰带不放。
见两人僵持，李大夫先退出了屏风候着。
“你腿上的伤应该很严重，快让大夫看看。”方存卿紧皱眉头。
“我……”陆鸣睿不好说出口，又觉得都是男人自己在矫情什么，正在左右为难，已经被方存卿解开了腰带，陆鸣睿一闭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大夫！”脱下外裤，方存卿才看到伤情有多严重，陆鸣睿本来就不会骑马，这些天连着骑，大腿内侧全是水泡，新旧不一，因为得不到休息，伤口一直加重，现在全部破了皮，甚至有些地方灌了脓，就连亵裤上也沾染了血迹，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李大夫看到这情形也是一惊，赶快过来察看，方存卿去端了盆水过来。
陆鸣睿闭着眼睛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装死好了！
“嘶！”下一刻，大腿传来的痛楚却让陆鸣睿忍不住抽气，双手抓紧了被子。
“请大人多加忍耐，有些伤口很严重，老夫只能先刮去溃烂的地方，才能医治。”李大夫嘴上告罪，手却不停。
一旁的方存卿紧攥拳头，一路走来，陆鸣睿一直在照顾自己，吃了不少苦，他知道他的腿和手肯定受了伤，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是了，他不过是个小少爷，哪吃过这种苦，一直不说是怕耽误行程，自己怎么就早没想到，早些带他去看大夫呢！
等伤口全部处理好，涂了药，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老夫去开药，只是侯爷和大人切记，二位的伤口都不能沾水，沐浴之事暂时只能用擦洗代替。”
“多谢大夫。”李大夫赶忙出门配药去了，同时，之前的中年人和小厮快速上了菜，满满的一食盒，摆了一桌。
陆鸣睿提好裤子，刚想走出来，却是一僵，不知道刚刚涂得什么药，之前的冰凉之感褪去，现在火辣辣的，大腿根本使不上劲。
方存卿走过来搀着他，但是他比陆鸣睿高了许多，所以几乎就是提着陆鸣睿走。
陆鸣睿有些尴尬，好不容易走到饭桌边，方存卿见他的神情，挑挑嘴角，低头略带戏谑地看了看才到他胸口的脑袋。
陆鸣睿脸一红，有些不服气地仰头道：“我还会长高的！”
方存卿这下是彻底笑了出来，陆鸣睿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默默地坐下。
“伤口很疼吧？你怎么一直没说？”方存卿给他碗里夹了一个鸡腿，问。
陆鸣睿咽下嘴里的饭，道：“其实没多大感觉的，刚刚清理伤口的时候才觉得真的很疼，之前都不疼的。”
方存卿没说话，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鱼。
两人一路来都没好好吃过饭，很快一桌子菜只剩下些残汤了。
“侯爷，”中年人再次走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热水已经备好了，这是李大夫开的药。”
将药放下，中年人又道：“隔壁的房间也已收拾好了。”
方存卿拿起压在药瓶下的纸条，是伤药的详细用法，一边看一边点头：“知道了，将热水都抬进来吧。”
很快，下人将桌子收拾干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水桶也抬了进来，方存卿走过去，拿起毛巾在水里搓了一把，对陆鸣睿道，“脱衣服吧。”
“啊？”陆鸣睿张大嘴巴。

第十八章 同床共枕
方存卿拿着热毛巾走过来：“大夫说了，不能沐浴，只能擦身，你自己不方便，我帮你。”
陆鸣睿别扭：“不用了吧，我自己能洗。”
“你的手不能沾水，哪里能洗。”方存卿不管这么多，在陆鸣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人扒光了，就剩了条底裤。
陆鸣睿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方存卿则是快手快脚地把他全身擦了一遍，在靠近伤口的地方还放轻了力道。
“太瘦了，这几天好好补回来。”将新的里衣递给他，方存卿道。
陆鸣睿依旧红着脸穿衣服。
等穿好，就看见方存卿已经在给他自己擦身了，陆鸣睿看着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健硕的身躯，有些别扭地转身想不看，却被突然叫住。
“后背擦不到，你来帮我。”
想起他的后背有伤，陆鸣睿只好认命地走过去。
方存卿的身体强健，肉都是硬邦邦的，这点一路给他上药包扎的时候陆鸣睿就知道了。
小心翼翼地避开后背的箭伤，陆鸣睿认认真真地擦拭着。
“小睿子，你好了没有，我的皮都要被你搓掉了。”突然，传来方存卿的声音，陆鸣睿这才反应过来，果然，后背已经被自己擦红了。
方存卿哭笑不得地接过毛巾。
“你刚刚叫我什么？”陆鸣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方存卿挑眉：“小睿子。”
陆鸣睿无语：“我爹娘都不这么叫我。”
“我觉得挺顺口的。”方存卿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陆鸣睿憋屈，平时满肚子的心眼儿遇到方存卿完全没有用，只好拿起桌上的药开始研究。
等两人都收拾好，下人将水抬出去，已经是月上梢头了。
“我去隔壁睡吧。”陆鸣睿主动开口。
方存卿却是摇头：“你我都睡在这里。”
“为何？”
“你的手和腿都不方便，需要人照顾，这里没有贴身小厮伺候。”方存卿的理由很充分。
“我不需要人照顾。”陆鸣睿强调，“我的手只是不能沾水而已，走路我也能慢慢走啊。”
方存卿不置可否，将蜡烛吹灭，提着陆鸣睿上了床。
第一次和人同床，陆鸣睿觉得哪里都别扭，先是自己缩在了墙角，又觉得这个举动实在小孩子气，就又躺了回来。
身边的方存卿已经入睡，呼吸均匀。
陆鸣睿转头，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
暗隐候……原来野史中记载得是真的，那么京卫指挥使司镇抚的身份也只是明面上的掩护罢了，陆鸣睿突然想通为什么陈昭会派方存卿作为钦差随行之人了。按理来说，京卫指挥使只负责皇城的安全，并不会出京，他当时只是以为方存卿是方国公的曾外孙，所以皇上特意照顾些，有了功绩回去好升官，原来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暗隐候，由皇帝亲自指派，非世袭，不可留嗣……陆鸣睿想起了野史中接下来的一段话。不可留嗣……这是否就是方存卿到现在都不娶妻的原因呢？
想着想着，眼皮子就耷拉了下来，渐渐地进入梦乡。
片刻后，本该熟睡的方存卿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看沉沉睡去的陆鸣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陆鸣睿才悠悠转醒，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得到休息，只觉得全身酸痛，动弹不得。
身边早已没有了人，伸手一摸，是凉的，陆鸣睿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一个人。
陆鸣睿揉揉眼睛，方存卿正斜靠在床边看书，闻声转头看他：“醒了？”
“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
陆鸣睿呼了口气，揉揉肚子，自言自语道：“难怪这么饿。”
方存卿站起身：“起来吧，我叫人上菜。”
之前忙着赶路，什么病痛都不觉得，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浑身都疼，陆鸣睿尽力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饭桌边，因为他的手不方便，特意给他备了一把勺子，菜也都切成了块状，方便他拿勺舀。
陆鸣睿心下感动，不知是那位叫吴华的中年人想到的，还是方存卿吩咐的……
“现在整个山西都贴满了我们的通缉令，搜查很严，一旦见到我们，甚至可以当场处死，看来汪道东是下死手了。”方存卿的话打断了陆鸣睿的思绪。
陆鸣睿咽下嘴里的菜：“他是没想到我们能逃脱，万一被我们逃回金陵，他就完了，可不得下死手。对了，为何要来忻州，你在太原府没有暗哨？”
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想到，现在人缓过劲来，开始细细琢磨，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方存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太原府本来是有暗哨的，可是自从安亲王出生，汪道东在太原上任后，前任暗隐候便奉先皇之命退出了太原府，连周边府县的暗哨都一律撤出。忻州，还是当今皇上登基后，命我重新安排的，还未来得及渗入太原。”
陆鸣睿恍然，所以这次方存卿来，一为钦差，二来，恐怕重新布置暗哨才是最关键的任务。
“我已经派人四处搜寻其他人的下落了，还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抓到了人，赵谦赐目前被汪道东以保护他的安全为由囚禁了起来，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陆鸣睿点点头。
方存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吃完了换药。”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陆鸣睿的心思则已经完全不在吃饭上了。
方存卿的视线移到了墙上挂着的一柄剑上，陆鸣睿也看过去，正是御赐的尚方宝剑，他当时匆忙中只来得及带上它，还有一直藏在怀中的钦差印信。
“给我几天时间，到时候再好好商议，你先把伤养好。”收回目光，方存卿道，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却莫名让人安心。
“恩。”陆鸣睿点头。
可是吃完了饭……
“我可以自己上药！”陆鸣睿紧紧抓着裤腰带，昨日的情形再次上演。
方存卿拿着药瓶无语：“你自己不方便，手还缠着绷带呢。”
“那……那……”陆鸣睿无言以对。
方存卿干脆自己动手，再次扒下了他的裤子。
陆鸣睿闭上眼睛，立即装死。
上好药，缠上绷带，方存卿帮陆鸣睿把裤子拉上。
陆鸣睿赶紧自己系上裤腰带，脸通红。
方存卿笑着摇摇头。
凡事一回生二回熟，最怕的就是习惯。不过三天，陆鸣睿已经能面不改色地任由方存卿给他上药、擦身了，当然，方存卿的后背也是由他来擦。
“侯爷，有其他两位钦差的消息了。”这日，两人正在看书，吴华进屋禀报。
陆鸣睿立刻放下书：“他们在哪儿？”
“在寿阳县，除了两位钦差，还有三名随从。”吴华道。
此言一出，陆鸣睿激动地站起来，惊喜交加：“三名随从？确定？可有一名叫陆白的，和我差不多年纪的？”
“这个属下不清楚，不过其中最小的，的确和大人差不多年纪。”
方存卿问：“他们现在哪里，可有受伤？”
“他们目前暂居在寿阳县清风书院的院长家中，此人是太傅大人的门生，所以甘冒风险收留钦差，他们五人似乎都有受伤，但已无大碍了。”
陆鸣睿长长地出了口气，眼眶都有些湿润，他最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几人的情况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此生都会背负深深的愧疚。
“派人过去保护，有什么情况随时上报。”
“是。”吴华说完就告辞出了门。
“放心了？”方存卿走到陆鸣睿身边，问。
陆鸣睿笑了笑，一脸的轻松。
“你还得给他们写封信，这样之后才好配合。”方存卿的眼眸深沉。
“写什么？”陆鸣睿好奇。
方存卿原地踱了几步，才看向陆鸣睿：“这几日我一直在等。”
“等？”
方存卿点头：“这里的情况我早已禀报给了皇上，皇上给予了我暂时的调兵权，我现在就在等着那些兵。”
“兵？哪里的兵？”陆鸣睿边问脑子里也飞速地思考起来，“太原府不可能，太近的县城也不可能，而需要等的话，只能是更北边……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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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攻打太原
听到大同两个字，方存卿有些意外，眼里不禁流露出一丝赞赏，点头：“就是大同。”
“之前随行的一千卫军伤亡过半，剩下的都在各地隐藏了起来，我正在派人将他们聚集起来，安东中屯卫派出了一万士兵，正在日夜兼程赶往这里。”
陆鸣睿皱眉：“可是这样动静太大了，汪道东肯定会知道。”
“他知道也无碍，安东那里有调令，打的是行军操演的名义，即使知道是冲着他来的，他也没法阻止。”
陆鸣睿还是皱眉：“然后呢，大军杀入太原？可是师出无名啊，我总觉得不妥。”
方存卿踱了几步，道：“自然不是直接攻打，你过来。”
方存卿走到桌边，摊开一张羊皮纸。
陆鸣睿跟过去，羊皮纸上正是山西的地势图。
“山西最北边就是大同，那里有我的暗哨，有军兵一万正在日夜兼程赶往太原，途径忻州与我们汇合。南边是平阳府，知府是汪道东的远房亲戚，所以万一汪道东要跑，最有可能的就是逃往平阳。而平阳的芮城、乡宁等地皆有暗哨，到时候可以形成合围之势，瓮中捉鳖。”方存卿指着地形图。
陆鸣睿还是忧心：“这样子会不会动静太大，万一百姓被牵涉进来，岂不是白白丧命，有没有更稳妥的法子？”
方存卿看了看他，突然道：“你在这里的事情我已经禀报给了皇上。”
陆鸣睿抬眼看他。
“满朝文武，只有皇上知道我的身份，带你来这里实属无奈，但我必须上报给皇上。”
陆鸣睿点头，表示理解。
方存卿看他目光清澈，毫无担忧之色，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多加考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陆鸣睿疑惑，刚想问意味着什么，却接触到方存卿幽深的眸子，整个人镇静下来，细细思量后，竟是怔住了。
方存卿见他怔住，微微叹了口气。
陆鸣睿闭闭眼，知道了可以说是朝廷最大的秘密，自己的存在就会变得非常微妙，为了防止消息泄露，皇上很有可能会将自己灭口。
即使是现在辞官，退出官场，也难以安定帝王心。
双手在身后握成拳，陆鸣睿紧咬牙关。
方存卿有些不忍，刚想安慰几句，却被陆鸣睿打断。
“无碍，”陆鸣睿抬头看他，目光坚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最起码先将汪道东绳之以法，之后，我自然回宫面见圣上。”
几句话，说的方存卿没了言辞，看着他的眼睛，方存卿嘴角扬了扬：“我和你一起去。”
打定了主意，两人又商量起了具体的行动细节。
这时，门被敲响，吴华走进来。
“侯爷，金陵来消息了。”
“说。”方存卿和陆鸣睿都立刻直起身子，才看到吴华手中捧着明黄色的卷轴，这是……圣旨？
将圣旨递给方存卿，吴华道：“圣上口谕，命侯爷与钦差配合，一切兵马调度从权，务必剿灭汪道东一干人等。”
圣旨上写的，正是对汪道东等人格杀勿论，太原交由陆鸣睿接管的旨意，还盖了玺印。
拿着圣旨，陆鸣睿心下有一丝暖意，陈昭没有让他失望，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一份明旨，师出有名，才占先机。
十一月初，一万大同军兵到达忻州，在石岭关被拦，汪道东禁止大军前行，钦差陆鸣睿、京卫镇抚方存卿捧着圣旨喊出除佞臣的口号，冲破关卡，一路杀往太原。
太原府驻军火速前往阳曲，两军交战。
就在战况最为激烈之时，从寿阳而来，由副钦差江玉瑾、程晨带领的一支一千人马已经悄悄到达榆次，与阳曲兵马一起对太原形成夹击。
太原周边府县溃不成军，很快两支人马汇合，杀往太原。
“方兄，战况如何了？”城外的大帐中，陆鸣睿问刚刚进入的方存卿。
方存卿脸色严肃：“汪道东打算拖时间。”
江玉瑾一拍桌子：“这有什么好拖的，我们围住他们，不过几日，城中就会断水断粮，到时候不还是得投降！”
程晨的胳膊上缠着纱布，脸色难看。
“程兄，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陆鸣睿看到了，就道。
在之前榆次的战斗中，人马不够，程晨便顶了上去，胳膊被砍了一刀。
“无碍。”程晨摇头，“现在最怕的，就是汪道东拿百姓做盾牌。”
提到这个，大帐中陷入沉默，其实众人都想到了，只是没有说出口。
“城内有五万百姓，并不都是和汪道东沆瀣一气的，更多的是无辜者，若是激怒了汪道东，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关键是，赵大人还在城中。”方存卿直截了当。
投鼠忌器，就是现在的状态。
“大人，城楼上有人喊话！”一个士兵进来禀报。
众人立刻出了大帐，果然，城楼上站了好些人，在最中间的，就是汪道东。
见他们出来了，汪道东捋捋胡子，道：“陆大人，别来无恙。”
陆鸣睿仰头看他，高声道：“汪道东，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还不投降？”
“投降？”汪道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陆大人贵人多忘事，赵谦赐赵特使还在城里呢，城中一切安好，明明是陆大人一路杀戮，搞得生灵涂炭，关汪某何事啊？”
“他故意的，提醒我们赵兄还在他手里！”江玉瑾愤愤地说。
“汪道东，我们这里有圣旨，皇上说了，对你格杀勿论！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赶快投降，还能留条全尸！”江玉瑾大声喊。
“大人，弓箭射不到。”一个小兵悄悄禀报方存卿，“他站得太高，身边还有盾牌做掩护，十分困难。”
方存卿点头，示意他下去。
“汪道东，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陆鸣睿想和他讲条件。
“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提醒你们，城中不仅有汪某，还有许多普通老百姓，还有你们的赵特使，汪某无所谓，至于这些人，是死是活全在大人手里，大人可不要一招走错、遗臭万年啊！”说完，汪道东下了城楼。
“***！”江玉瑾在当时被追杀的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头，对汪道东的恨意尤其深。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回营帐吧。”
陆白将火盆中的火重新点燃，营帐中又温暖起来。
“太原城已经被包围了，城内的守军之前被我们打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不到一千人死守城门，五万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强攻，也不妨一试。”方存卿坐下，分析局势。
陆鸣睿紧锁眉头，还是那个问题，投鼠忌器。
江玉瑾在原地打转，程晨则坐在椅子上，军医正在给他换药。
“也不知道赵兄现在怎么样了。”陆鸣睿闭了闭眼，连日来的行军征战令他疲惫不堪，脑海里也是一片混乱。
一时间，营帐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大人！”帐门被掀开，一名卫军跑进来，对方存卿道，“大人，抓到一名女子，她说要见大人。”
“女子？”陆鸣睿一愣，和方存卿对视了一眼。
“让她进来！”
“是！”
不多久，卫军带着一名女子进来。
女子一进门就扑倒在地，抬头对陆鸣睿喊道：“大人！”
众人一看，正是尹瑶，此时她灰头土脸，双目通红，头发蓬乱。
“尹姑娘！”陆鸣睿和江玉瑾都去扶她。
“尹姑娘，你不是和赵兄在一起的吗？怎么会……”扶她在椅子上坐好，陆鸣睿问。
陆白给她倒了杯茶。
尹瑶急急忙忙喝下茶，看来是渴得厉害。
“去弄些吃的。”江玉瑾吩咐下人。
喝下茶，尹瑶喘了几口气，才放松下来，看着周围的人，才缓缓道：“当时，我的确和赵大人一起去了城郊查看灾情，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不对劲，赵大人就让我不要进府，先在府外待着，我就躲了起来，结果赵大人刚进府门，身边的人都被杀了，赵大人想跑已经来不及，直接被人押走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没办法去救，只能流落街头，之后就听说钦差是假冒的，汪道东下令格杀勿论。”
“我不知道大人们都怎么样了，焦急万分，还好后来听说大人们逃走了，正在全城搜捕，我怕有人认出我来，改头换面混出了城。现在好不容易把各位大人盼回来了！”说到最后，尹瑶失声痛哭。
陆鸣睿拍拍她的背，等她止住了哭泣，才吩咐人带她下去沐浴换衣。
尹瑶走后，众人的眉头皱得更深。
“岂不是说赵兄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这么孤零零地在汪道东手里？”程晨闭了闭眼。
“砰！”江玉瑾一脚踢翻了一张椅子，怒气冲冲。
“当时汪道东放过赵兄，我还以为是忌惮赵相，现在看来是错了，汪道东只是想要个人质，给自己留条后路、多份筹码罢了。”陆鸣睿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
方存卿看了看他，陆鸣睿的状态很不对。其实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从逃亡开始到现在，陆鸣睿已经要撑不住了，一方面是体力上的消耗，更重要的是内心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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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加油 你文笔好好，写得好棒哦。

高产

好棒楼主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