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已经失去了斗志。我这么想着。我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了,而我已经失去了斗志。
每一天,我都在为同类们举行葬礼。他们有的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降温冻死,有的死于伤口感染,有的在刚开始那场大雨中淹死……我用荒芜街道上的汽车作为他们的墓室。
那些汽车历经大自然的风霜洗礼早已经看不出原本鲜亮的颜色,疯狂的藤蔓和铁锈攀上车的顶端,覆盖了玻璃。没错,这个世界的生命并没有完全消失,在那几次洗礼后,这个世界成了植物的天下。甚至连少数蚂蚁都幸存下来了。
而我的同类们,只是在安静的长眠。
我记不得我是怎样活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命运将会如何。
我模糊地记得,大灾难降临时,我还有家庭。我只是个有着普通烦恼的普通孩子,有着这个年纪最普通的梦想。母亲,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的面容在我不清醒的脑海中渐渐散去。父亲,他经常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肩头,或是在我学习劳累的时候送上几句鼓励的话。然而这一切也如水中的涟漪一样,在我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消失了。
而我,也终将消失。我的消失,将代表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生物向自然做出挑战的迷梦,会随着我的逝去而结束。
我的斗争没有意义。即使我战胜了所有的困难,人类寿命的限制仍然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不,是不可跨越。我生命的意义只剩下,埋葬他们,直到自己需要埋葬。
我很犹豫是否要清掉车窗上的藤蔓。但很快我就不犹豫了,因为那不仅很浪费时间,而且让他们毫无保留地看着无望的世界,真的很残酷。
他们大多数人都死不瞑目,眼中残留着对生的眷恋。而我已经无法体味活着究竟带给我什么样的感觉。那么死呢?究竟是痛苦还是解脱?
我用高压输电线替那些衣不蔽体的死者做寿衣。何曾几时,输电线里充斥着活蹦乱跳的电荷,它的威力甚至可以让人失去生命。但现在,无论我做什么,它都只是无害地瘫在那里,再也没有电可以导出来了。
电力厂瘫痪了,从那一场大雨第三天开始。通讯随即被切断,从此人类过上了独来独往而且充满恐惧的日子。准确的说,人类已经不再恐惧,因为,我已经不惧怕最后的结局。
大雨之后是霜冻。本就没有了粮食的人们更是雪上加霜。那时,原本的十个人里面只有四五个存活下来的。之后……之后是什么来着……好像……
喂,你快清醒一下。我对自己说。人类的求生欲终究占据了上风。
事实上,我已经两天没有找到可以吃的东西了。水么,倒是很多。那些藤蔓曾经让我胃疼过一段时间,紧接着我就适应了这种食物。然而,我还是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来了。看着我宽大的最后一件衣服,我突然想起来过去我是如何渴望减肥的。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我没有吃过同类。伦理道德不值得被我这个迟早要离去的人再次违反。想想也真是可笑,在还有许多人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变得残酷而充满争端。但当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类的时候,ta却想起了被长久遗忘的伦理道德,我们为人的根本。
也许就是这样吧,当一个人不忧虑生存,挫折甚至死亡,ta便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思考这些虚无的东西吧。想到这里,我就有些佩服从前的那些哲学家们,能够在凡尘的纷扰中悟出真谛。
现在我终于想到了,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找到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