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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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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前言



    我识字得很早,在差不多能不查字典读完整张报纸那一年,我载副刊上看到一
篇小说,作者用以下两行字作前言:悲剧,是会遗传的疾病,当胚胎发育初期,就
已经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小说内容隐约记得大概是说一个与丈夫关系不亲密的欧咒贵妇,遂将自己儿子
当小情人般倚赖对待,我被家庭中能有这样的关系振的呆掉,觉得好龌龊好龌龊…
    我忘了结局,而那吊诡的龌龊感却一直左右著我的人生,奇迹似的跟了我一辈
子。



                                 第一回



    盛夏的夕阳,血红地沉沦在凝如镜面的海缘,霞光染映天涯也挥洒海角,像一
来育固的火红染剂落入海天交会的那片,越接近中央颜色越浓艳,至出海口边颜色
只晕染为橙红橙红的,在粼粼河面的反射下倒果真有金波万顷的气象。



    我眯眼觑著落日得余晖,听说,这落日是台北的几大景色之一呢;也许久入芝
兰之室而不知其香吧?我压根看不出它有什么动人之处,每每以好奇的眼光,看那
些不知从那儿涌来的,一对对开著车或骑机车……寒伧点的也有骑协力车的,赶来
看落日的情侣,不知他们是沉迷于炫目的壮丽,还是沉醉于彼此缱绻的情意。



    沿河弯延绕过村外的那条撞死过好几个小孩、被大人告诫禁止*近的大马路,
好多年后长大,我才知道原来它还有个名字叫什么「淡金公路」。



    那条终年飘著异味的似黄河又似黑龙江的河,倒是从小就知道它叫淡水河,在
夕阳的笼罩下,河面上像跃动著千万点的金光,上面浮著鼓胀著肚子露著森森白牙
好像死不瞑目的死鱼死狗,遭这金点一洒,竟似有了笑容般活灵活现,闻著好像也
不那么臭了。



    顶著少了股泼辣劲的落日余晖,我逆著光,一身金闪闪地从小码头纵身一跃,
跃下河岸边那一大片由垃圾压成的平原,这是我和邻居小孩常来捡宝贝的好地方,
小弟还曾在里面翻到一盒半新不旧的奇异笔,我们这些土豆都是用惯了兄姐留下的
参差短缺的旧蜡笔的……那种蜡笔美枝豆是黄的沾著了黑,粉红的黏著黄的蜡屑…
…图在洁白的图画纸上,总像我们那沾了鼻涕墨汁的花脸,老是不乾不净地,奇异
笔光鲜的色泽燃起彩亮的希望,受到莫大鼓舞的孩子们,更努力地去翻搅那终年冒
著白烟的焦臭垃圾,带著寻宝的兴奋与期待,甚至不油褤著鼻子。



    翻完垃圾,趁著暮色未黯,,还有一处乐园,就是河与马路之间那一整大片的
树林,要找这种适合它偭晋长的咸淡河口交流处不是太容易,因此株株像卯足了劲
儿似的伸枝展臂的茂盛繁殖,以免辜负这难得的福地。树丛里栖息著一只只白鹭鸶,
远远看去向艳碧碧的水笔仔开著一朵朵的白花,人一接近要没心理准备,乍见那白
花蓦然腾空,准会被那美惊得目瞪口呆,当然,那时候的我们是不懂得欣赏这些东
西的啦,只是三吆五喝的提了旧茶壶和筷子,蹲在红树林下,夹那躲在千疮百孔的
烂地里的小螃蟹,听到异声的小螃蟹像变魔术般,在瞬间化整为零的散去,你简直
要怀疑刚刚远远瞧见的是眼花了的幻觉,但是,只要静止三分钟不动加上好眼力的
话,准能看到那成千上万只小小探照灯的螃蟹眼从洞口探出,侦查敌情的奇景,我
们全都默契地立正屏息,享受齐集所有焦点的偶像魅力,静静的等待……孩子们有
的是富裕的时间尽情挥霍,等待失去戒心的小螃蟹不知死活地钻出洞外,满地横行
的小东西每每撩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那不到指头大小的螃蟹,看不到箝子,黑黑
的满地钻动,像刚从哪里孵出的一窝窝令人头皮发麻的小蜘蛛,抓这种螃蟹有什么
用?噢!我们天真的想用它们来钓白鹭鸶,那一次还竟然几乎要成功过,但是在手
臂被它尖尖的长喙画了一道好长的血痕后放手而功亏一篑,受了伤的白鹭鸶还是重
获自由,因为那一脚采下去便直陷膝头的烂妮迟缓了我们矫健机灵的行动,失去利
用价值的小螃蟹,在回家时被顺手洒在公路边,被飞驰而过的辗扁,痛快地得个好
死,或绝望痛苦的吐著白泡泡,一点一滴的乾涸死亡。



1楼2005-11-02 14:32回复
    • 218.79.192.*
    第二回

    一九七0 年七月,我小学二年级,就在这淡金公路的另一边,介于淡水与关渡
    间的一个叫竹竿里的小地方,前不连尕麽不接乡的一个闭塞村镇,开张了间天厚杂
    货店我家。

     那天老妈兴奋地像个采买妆奁的待嫁女,忙进忙出地笑得小眼睛眯成了缝儿,
    夹脚式拖鞋哒哒地从里响到外,像奏著轻快进行曲,我从来没见过母亲笑得那么美
    眼睛里的灼灼精光,经热辣辣日头一照焕发出彩色的温柔光辉,我在光芒里看到我
    家美丽光明的未来。

     我领著小弟,看机动三轮车载来一捆捆的竹扫把堆在门口,心里打著主意:嘿!
    这学期的劳作要交扫把,我已有著落了,而更叫人惊喜的还在后头,一辆小货车载
    来了各式瓶瓶罐罐,里面有花花绿绿地糖果蜜饯、饼乾零嘴,新簇簇的玻璃身像擦
    的会反光的刺刀,阅兵似地抬头挺胸,整齐排列在新订的崭亮玻璃柜上,邻家的小
    孩看得张大了嘴,鼻涕倏地猛吸洞里羡慕又嫉妒地叨念:「真好……你们以后吃糖
    果不用花钱了。」

     原本乏善可陈的冰箱,塞得几乎关不上门,兵库是百吉棒棒冰和枝仔冰,下层
    满满的黑松汽水沙士和华年达的橘子和葡萄汽水,绿的黄的紫的褐的,色彩美得教
    人舍不得关上冰箱门,真想一道塞在里头和瓶子关在一块,在里头得胀死冰死为止。

     补货行动持续了一个月,每天一有人来买什么店里没有的,妈马上进货,萝卜
    乾咸菜,生字苍祙板,保险丝电线……各类货品独特的气味和在一起,变成一种新
    鲜奇异的味道,镣衍著我们的嗅觉,当货从一楼楼梯口直堆进二楼我们的房间,老
    妈的心渐渐被这些杂货满满占据后,带小弟和家事慢慢一担担地落在我肩上,我也
    开始不太爱这家杂货店了,可是偏偏我的记性犯贱似地奇佳,每种货,我看一次便
    记住了价钱,妈懒得查价目表,因为不太认识字,有时候她就随便画个符号代表,
    那一大堆○ ×三角形奇怪的图案,她根本过几天就忘了自己记的是什么东西,遂
    整天逮住我问:「太白粉一斤多少钱啊?这种罐头多少钱啊?……」有时候我想溜
    出去野,走不出五十步,妈便扯起嗓子和倒:「妹仔,这种松紧带一尺多少钱哪?」
    我听了根本放不下心溜出去,妈需要我,我得帮她,而且这样还满有成就感的,小
    弟告诉我说,有一次我睡觉作梦都在高喊著:「一斤八块半啦!」我朦胧的意识到,
    我可能一辈子都逃不开杂货店了。

     杂货店开张一年后,妈差不多背熟了所有的价目不再需要问我时,我也已经对
    店厌倦透顶,当初打著吃糖果不用钱的脑筋,根本不可行,我和小弟趁著妈转身就
    偷偷去旋玻璃罐的盖子,妈像背后长了眼睛陡地连身子都不用转就喝道:「还吃!
    不用本钱啊?吃不垮的啊?」若我们还胆敢将手伸进去捞,一顿排头吃是少不了的,
    很奇怪地大哥好像天生就没小孩子这些贪吃啦肮脏啦四处野啦的坏习惯,一比较下
    来我就好像特别坏的无可救药。

     而我却宁愿相信让我无可救药的是杂货店,那间该死的烂店。


    2楼2005-11-02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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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杂货店,改变了一切,自从小弟一年级新生注册,念四年级的我牵著他夹在大
      人堆里在学校报到,一个和气的女老师拍拍我的头说:「爸妈没空来啊?好能干的
      小姊姊啊!」我没来由得好想哭时,我就已经知道,杂货店会改变所有的一切,真
      的,我知道,我有预感,不祥的预感。

       开杂货店是世界上最残酷的行业,尤其我家生意逐渐兴隆以后,村庄里最热络
      的地方已不是区公所,不是里长家也不是仅有两人职员的小邮局,而是我家天厚商
      店,如果有人问我,以后长大要做什么,我没什么概念,但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开
      杂货店它终结了我在河岸边捉螃蟹捡垃圾的自由日子,而且世界上再也没有一种行
      业像传结式杂货店那样,让人深深体验赚钱的艰难,光想到钱是要这样一分五毛的
      赚进来,就让洩气腿软,而且它终年累月的没有假日,没有休息时间可言,我常想
      老妈日益狂烈的火爆,频率逐增的歇斯底里,一定和开店有关,因为没有人能忍受
      这种长久不能喘息的日子,如果要为我黯淡的童年找出原凶,那就是中国人的开店
      哲学:不休假,时间长,还有店老是和住家混在一起,导致杂货店就是我家,我家
      就是杂货店,我家就是杂货店,我们的房间就是货仓,我们家的小孩都是店员,老
      妈是店主,而老爸?他是?让我想想,对了!他是妈雇请的任劳任怨的搬运工。

       所以一定式杂货店改变我原本可以幸福无边的家!改变了我的命运!一定是!

       虽然有专家说过:同姓者是先天性生物因准荙定其阈值,而后天社会心里因素
      的推波助澜,才促使一个人跨越此阈值表现出同性恋行为,我于是自己断定除了遗
      传基因和神经生物因素外,我是同性恋一定和老妈与杂货店绝脱不了关系。

       我从小就恨透了那群酸汗满山乱钻的臭男生,尤其是其中一个叫瘦皮猴的混球
      他的穷极无聊,从他没事就用条扎紧猪皮的绳子绑在竹棍上钓狗,便可看出来,他
      是我同学,也是我邻居,也是让我乏善可陈的童年生活更抹上一层阴影的顽童,我
      奇怪著当年我恨他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他被卡车压扁或在溪里灭顶,现在却想不起
      来他叫什么名字,有时候,想起他模仿别人的绝技还忍不住芫尔,大概这就是岁月
      最大的本事磨钝所有尖锐的记忆,当然,小时后,我并不知道我是个,喜欢女人的
      女人。

       老爸是一个无一技之长的退伍老兵,长沙那一仗,有颗炮弹在他耳边爆炸,不
      过他当时没事,却是在好多年后的一天,由他自己对我们宣布:他的耳朵因为那一
      仗而聋了,我好奇的是他的重听很奇怪,有时候在他耳边大吼他听不见,有时候电
      视的音量不大,他却可以跟著里面的平剧嗯嗯啊啊,我常怀疑爸不是真的聋了,只
      是想藉此逃避,逃避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很多他不想接触的事情。

       爸尤其在杂货店开张后耳背的更厉害,他永远记不清酱油一瓶多少钱,米一斤
      几块,因此他没有看店的资格,只能做更低下的工作,捆瓶子和搬杂货,有一次人
      家来买鳗鱼罐头,妈在厨房,我正好在厕所蹲大号,我再马桶上听到爸跟人家说一
      罐十块钱,马上大喊不对!不对!但爸听不见,我屎也顾不得屙了,差了屁股就赶
      出去,不过太慢了,妈已一个箭步窜出去,开口就喝:「废物!畚圾!一罐十二啊!
      你还在讲前年的价钱!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客人看了老妈的气势乖乖掏出两块钱来,妈的脸像国剧变脸术般一下换了个笑
      脸:「拍腮!那老芋头什么都不懂。」

       顾客走远了,妈还余怒未息,跳著脚骂道:「你的魂是不是都飞在大陆?啊?
      老不死的笨东西!」

       妈顿了半晌,我以为骂完了,没想到妈又开了口:「没用就是没用,外面也没
      用,家里头也没用……床上也没用……」


      3楼2005-11-02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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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你不是念不来,是把精神都花在恋爱上了,现在谈这些根本太早,我们才十
        六岁啊!」我说得有点心虚:「这样吧!今天放学我到你家帮你复习功课……」

         「他今天在图书馆等我!」乔打断我的话。

         我再一次受到伤害:「随你吧!我不可能一直帮你偷改考卷,你小考都能过关,
        月考却考那麼烂,老师早晚都会疑心的。」

         乔还是决定去赴约,我激动得怒不可遏,背叛与被离弃的感觉,像针一样不断
        刺痛我的心脏,提醒我:乔撇下我,自顾自地去约会,整个下午我的爱妒与羞怒像
        巨浪般在心内翻搅不休,放学时我没回家,直接去了乔家。

         乔妈妈应门时,看见我一脸的惊讶:「梦翎呢?你们不是一块儿去图书馆念书
        吗?」

         我吸一口气像报复般的大声说:「乔妈妈,乔从没跟我一块上过图书馆,她认
        识了一个男孩,放学常跟他在一起。」

         乔妈妈一下子慌了手脚,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我羡慕得要命,老妈也常流眼
        泪,但都是为了她自己而流,我常想,即使我杀人放火也及不上我应她句不孝的话
        语来得令她痛心,如果我很孝顺她,却在外面为*为*,老妈也不会多难过,因为
        女儿孝顺她嘛!其他的都不是那麼重要啦!因为中国人说的:百善孝为先嘛!

         「怎麼会这样?才多大的孩子?怪不得月考考这麼糟,天使,你知不知道她现
        在在那里?」

         「应该在学校旁边公园那家图书馆吧!乔妈妈,我先回去了,再见!」

         乔妈妈急得忘了说再见,到处找皮包要出去找乔,乔和那个男孩後来怎麼样了,
        有没有挨骂我不知道,因为隔天来学校,乔只问了我一句:「你是不是嫉妒我?」
        之後,便再也没和我说过话。

         我们绝交了,我再次沉入了地狱. 她最後一句话无论白天黑夜都似巨爪整个攫
        住我,我是嫉妒她?还是她的男朋友?也许都有吧!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对性别喜
        好的轮廓却逐渐清晰,我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它会跟著我一辈子,心惊地担心我的爱
        情生活注定了要在黑暗中躲躲藏藏。


        20楼2005-11-02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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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呵呵~这块很香艳哦~

          暑假里一个热得万物都快要鼎沸蒸发的下午,阿妈顶著大日头,提著两挂她自
          己种的丝瓜晒成的菜瓜布来看我们,妈不太跟亲戚往来,所以我们家小孩跟阿妈姨
          妈舅舅都不亲,但我还满喜欢阿妈的,因为她老张著瘪嘴露出没两颗牙的笑容说我
          :「阿妹,大眼薄唇细长腿,水当当,但是薄福的长相,呵!我要替你多念福添寿。」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漂亮,因为妈不喜欢我的长相,她说我眼大薄情尖鼻寡义,脚
          像白鹭鸶家里待不住。

           我没事就*著阿妈身边坐,听她对我的赞美:「阿妹真水真水,生得鼻灵眼清
          的。」

           妈一旁听了,鄙夷道:「不孝!生多水都没路用啦!」

           阿妈住没几天就回南部,妈冷冷淡淡的也不留她。

           我不舍地说:「怎麼这麼快就回去了?那麼大老远一趟,多住久一点才好。」

           妈哼道:「你看谁都好,就看我不顺眼,她还不是替你舅舅来借钱的,我有钱
          也不借她,当年没半分嫁妆给我,我只好嫁给你那穷老头,现在倒好意思来借钱,
          你呦!还真当自己漂亮?阿妈要借钱才讲好听的来讨好你的啦!」

           我不已为然地噘著嘴,觉得真正薄情寡义的是她才对。

           妈瞪著我那张臭脸,又骂开了来:「你还真以为是个美人喔?多美?没有我那
          有你啊!」我的脸拉得更臭了,觉得妈好烦好烦,怎麼有人连自己的女儿也在跟她
          计较美丑的。阿妈离开後,日子又难捱起来,只她留下「阿妹水当当」这句话,稍
          稍凉润一下我火热焦躁的心,我漂亮吗?为什麼乔总看不见,不在意我的美呢?我
          的外观真的对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暑假过去,乔从未和我联络过,於是死心明白,我完全失去了这个朋友,也或
          许,我从来都没真正成为她的朋友。

           带著落寞的心踏入高中的生活,我孤僻依旧,家里的情形渐渐起了变化越变越
          莫名其妙。

           老爸在大陆上的孙女儿来信要她寄钱回去给她念大学,信被妈搜了出来,妈日
          吵夜闹地只要醒著都张著嘴在骂人,老爸可以装聋作哑,我和天明却无路可逃,连
          我考上联考也是顶挨卖的藉口。

           「你可别以为你有高中念就了不起呦,你也别以为你是独生女呦,你那死人老
          猴,在大陆上有个好大女儿,现在还要供孙女上大学呢,你以为怎麼著?只有你有
          本事念书是吧?哼哼!那老头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还跩什麼跩!」

           老妈一再地叨念著,有时候念著念著泪流了一脸,见我面无表情便破口大骂:
          「破××!臭××!狼心狗肺的雷公仔点心!」

           我还是面无表情,脏话我从小听她骂得多了,至於爸大陆上的女儿,关我屁事!

           也许我真的如妈所认为的是铁石心肠,没心没肺,还是我已完全麻木?对於她
          那麼多恶毒的挖苦,愤恨的眼泪,既不寄予同情又不觉得难过,天明就不行了,他
          一升上国中便被分到後段班,心中的懊丧已够多,还要整天听老妈哭诉:「妈没把
          你生好,从小长得丑成绩又不好,才会让你爸看不起你!你死人老爸早认定了你没
          出息,把钱统统弄到大陆上去了,给她那些宝贝亲戚上大学,他就是看不起你,认
          定你一定考不上。」

           我望著天明:不坑声低著头,黑瘦的背整个驼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复杂著痛苦
          与不耐,灰心与不屑,妈给弟取名天明,然而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天清气明的一天?
          就算妈痛苦委屈吧!为什麼她要把她的十字架加倍的负在我们身上?这个时代的悲
          剧,无奈的不仅是她啊!

           天厚就好命多了,他现在交了固定的女朋友,连学校放假也不太常回来,他回
          来的时候也通常是他缺钱的时候,妈看见老哥才有笑容,老哥回来帮他送次米给客
          人,妈笑颜逐开的骂我们:「天厚一回来就帮我做事,你们两个!哼!做点事就整
          天臭张脸!」
          天明和我私底下不平地唠叨:「笑话!他一个月送一次,我们一天送好几次,
          怎麼比啊!」

           妈流著泪加油添醋竭尽能事地对天厚抹黑老爸与大陆通讯的恶行,天厚气得要
          命:「这种不负责任的老爸!妈的!我不认他!」

           老妈欣慰地叹著:「呵!苦了一辈子,总算还有个儿子对得起我,算没白疼他
          的了!这後半辈子都有依*了,天厚……」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龌龊感。

           大概就是因为老妈的关系,我特别怕强悍的女孩子,尤其像妈凶悍而爱哭多奇
          怪的组合啊!让我光想到都要敬而远之;念了高中後,我越成熟越明白肯定我对同
          性别的偏好特别喜爱娇弱温驯的可人儿,然而越肯定越痛苦,加上家庭的阴影,遂
          使我说谎的习惯并没有因成长而收敛,任由其随著驰骋的想像挥洒自如,将一个个
          谎言铸成的砖,堆砌出虚构的城堡,把现实的痛苦与无奈绝缘於坚强之外,期望另
          一个我能在其内安逸逍遥,反正高中,同学来自各个地方,大家不清楚彼此家庭背
          景,我的父母摇身一变,又成了生活小康的白领阶级,随我喜爱,像个没预算的导
          演,我爱怎麼编就怎麼排,很多很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谎言,终於融为生活的一部分,贯串我的生命,我几乎要相信我就是城里那个
          幸福人儿,但内心深处总是会出其不意的窜出隐隐恐慌,彷佛有什麼东西紧紧地抓
          住我不放,一直如影随形地逼迫著我。
          高中全校都是女生,那麼多的女孩子齐聚一堂,却没一个我想要的、能要的,
          我只能悄悄蛰伏著,像狩猎的豹,期待猎物出现,我现在已明白:爱情是一种互动
          的关系,没有回应式的单恋,结局只能是悲剧,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和同学保持适当
          的距离,怕表错了情会将我的秘密宣洩,我幻想跟我一样的女孩会发出跟我一样的
          电波,我们能彼此吸引,在凡尘万众中,找到自己的同类,然而一学期过去,梦想
          与现实间的隧道,长得没有走到的一天,徒让人更看清了现实的无奈与难堪,只好
          无能地一头往虚幻的城堡里钻,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22楼2005-11-02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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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己真是个放错位置的演员,角色、台词全都不对整出戏,再努力起舞都不过是个令
            人厌恶的小丑,我狂奔上楼收拾衣物回校,出大门的时候,头也不回,谁稀罕这个
            家?我根本就不想回来,我在心里这样呐喊,可是我又无力地深深明白,我的脚已
            装了自动装置,到了下个星期日,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摸回来,回来洗衣打扫,回
            来惹人生气讨厌,不知是我天生是犯贱的烂命还是因为它是我的家、我的樊笼、我
            一辈子摆脱不开的包袱。

             来到学校,看到詹清清我的心才能安静下来,她温柔的笑容,带著迷醉的魅力
            和安定的力量,而她也一样依*著我的力量,她喜欢我对她深情的注视,她说我专
            注固定的眼神,彷佛能将我的生命贯注入她的生命中,让她感受到重生的喜悦,这
            种受重视、在意的感觉,能扫清我被家庭阴影蒙尘的自尊、人格,让我精神奕奕地
            度过每一天。

             我猜想著詹是知道我家窘况的,她从来不问我家的状况,没说过要拜访我家,
            仁慈地不拆穿一切,她对我总是包容,总是疼惜,像个慈祥的母亲,我可以全心全
            意倚*她相信她,她不会放弃我,不会将我留置在孤独无依中。

            第六回

             中国人老说:居安思危。不知道是我们太沉浸於爱情的甜蜜,忽略了周遭潜在
            的危机,还是老天好像特别不愿意让某些人能过点适意的日子,以至於好景总是不
            常。随著联考的逼近,清清的情绪开始起伏不定,常常动不动就来教室找我,於是
            我们渐渐打破不到彼此教室找人的约定,不避嫌地越走越近,同学间开始耳语纷传,
            我们渐渐被虎视眈眈的敌意孤立起来,然而越是被排挤,越是只能紧紧相依。

             上学期将末,清清开始害怕书念不完,怕考不上联考,怕……怕什麼她也说不
            清楚,只是越来越需要我的身体稳定情绪之,但是传言已漫天飞窜,要避开这些寻
            找清静谈何容易?她一遍一遍的告诉我:「天使,我们在学校里少见点面好不好?」

             「好!」我说,难道还能说「不」吗?

             她却还是一次次的来找我,见面时便告诉我: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每次的见面只是为了说「不要再见」?什麼跟什麼嘛!只要她高兴我无所谓,
            我不在意别人说什麼,从小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清清却不行,但她没办法控制
            自己,她不知道该怎麼办,我也不知该拿她怎麼办,只能尽量迎合她,弄得我的压
            力也好大。莫名的忧愁把我们两个心都弄得好沉重,我逐渐失去耐性,第一次主动
            告诉詹清清:「我们应该分开来一阵子让彼此冷静,也让喧嚣的流言沉淀平息。」

             詹咬著唇无言,作为回答,我不知道她如何压抑思念的苦楚,不过她这次真的
            做到了,但是欲望与冷漠之间却是我们起伏著焦灼的煎熬,结果痛苦依旧延续,流
            言仍然纷扰,我们不知所措地意识著挽不回的快乐渐行渐远而无能为力。

             冬日的阳光缺少暖意,我在操场上打球打得满身汗,一班四十八个人,十二个
            篮球,我却能一人一球玩个过瘾,没人来跟我抢球,因为没人愿意接近我,碰我碰
            过的东西。

             我运球上篮,投篮得分,不理就算了,她们看我的眼神真让我讨厌,好像我是
            苍蝇,滴著猪哥口水嗡嗡地就想沾她们一下,我不是随便对每一个女孩都有兴趣的。
            江璧玺走过来,不屑地朝我後方努努嘴,我回过头去看见了詹,她无助的站在操场
            边望著我,我对她点点头,这是我们的暗号,她静静地转身离去。

             上玩体育课,午餐还没吃,我就去教室找她,一个胖胖的女孩,对著教室大喊
            :「詹清清!外找!」说完回头看了我好几眼,她们班很多人捧著便当也暂停了咀
            嚼的动作,一直回头看站在後门的我们。

             「什麼事啊?」我不太耐烦,詹太矛盾,既怕流言又特地制造它,再痛苦的享
            用。

             「没什麼事,我好烦啊!我们走走好吗?」詹说得楚楚可怜,我的态度大概刺
            伤了她,不被祝福的爱更易碰碎,需要小心捧稳,我叹口气点点头,只能同意。

             我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走著,校园里有很多双眼睛,我们不能*得太近,我
            知道这样对詹不够,心理身体她都需要依*,经过宿舍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大门没
            锁,我们自然而然的走进去。

             詹说:「到你的寝室去坐坐。」

             「午自习就快到了」

             「一下就好了,我想躺一下,好累啊!」

             詹摊开我的棉被,钻了进去,「好冷喔!陪我躺一下好不好?」

             我们并排躺著,手握著手,詹的手好冰,我用力暖著它。

             詹闭上眼睛说:「就这样躺一辈子多好!什麼事都不用做,什麼事都不用烦!」

             我也舒适的阖上眼,笑著:「你要死了,就真的可以安安心心的躺一辈子啦!」

             门这时「碰!」的一声被撞开,陈教官冲了进来,大喝一声:「起来!立刻起
            来!马上起来把衣服穿好,跟我到教官室去!」

             陈教官背过身去等我们穿衣服,我翻身而下,我的服装本来就很整齐,清清也
            一样,但她吓得腿都软了,爬不起来,我伸手去扶她。


            29楼2005-11-02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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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陈教官转过身暴喝道:「还在卿卿我我!你们有没有羞耻心啊?」她把清清一
              把拖下床来,随即松手,像怕沾到什麼脏东西,出寝室的时候,她对著另一间寝室
              大叫:「别找了!在这边!」走出来的是冷面判官潘教官,出宿舍的时候,大门口
              还站著个赖教官,简直像警官围捕枪击要犯,只差没荷枪实弹。

               教官们两前一後的押解犯人穿过校区,一路上的同学,不认识我们的是讶异,
              认识我们的是鄙夷,那一双双的眼,那一张张的脸,无法看清,却又彷佛可以感觉
              到她们会随时逼近啐一口唾沫到我们的脸上,我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脸,抬眼看见咬
              著下唇的詹,面无血色,我低下头悄悄落後一步,以便双腿发颤的清清匍匐而下的
              时候,可以拉她一把。
              羞愧与耻辱让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像走了几世纪那麼久,潘教官要我们站在教官
              里,她去找教务和训导主任,矮矮胖胖的秃头教务主任,一进门便问著:「怎麼会
              发生这样的事?传出去还得了?对校誉影响太大了。」

               几个人围著讨论情况,无视我们的存在,我们无措地站著,简直就像等待任人
              宰割的龌龊的猪,连呻吟都惹人厌恶,詹更是脸色发青,一直抖著几乎站不住。

               潘教官说:「记过吧?两个大过,以视警惕。」

               训导主任皱著眉:「留在学校会不会影响到其他同学?」

               教务主任掏出条叠得方方正正的花格子手帕揩著油光光的秃头:「事情最好不
              要闹大,不然对校誉影响太大了!我们是优秀的学校怎麼会出这样的学生呢?真是!
              对校誉影响太大了!」

               他每说一次对校誉影响太大,就要揩一次额头,彷佛为校誉的损伤,感到汗涔
              涔地诚惶诚恐,而每揩一次头,油光便似被揩走了一层,脸色便一层层的暗了下来,
              而我的心也就跟著一点点地凝结起来,心脏噗通噗通地几乎要跳到喉头上来,阻塞
              住气管,让我得急促地用力吸气,才不至於缺气窒息。

               「退学好了!不能让她们影响校誉和别的同学. 」陈教官说退学说得那麼轻松,
              像她剪我们过长的头发,一刀!那麼乾净俐落。
              詹清清一听到退学整个人没了骨架支撑般瘫软下去,我使劲握住她手臂,但她
              的头脚像被强大的地心引力吸住,直直的朝下垂去,我拉不住,求救地望著教官们,
              陈教官大叫:「站好!站好!叫你们站好没听见吗?啧」她皱著眉边走过来边叨念
              著:刚刚不是还在床上……,她伸手拉住詹,詹突然完全无意识地仰躺著地,後脑
              敲在地上,「叩」地闷响一声,陈教官随即回头大喊:「不行了!不行了!这个不
              行了!」所有女教官一拥而上。

               紧闭著眼的詹,像死了般被陈教官和潘教官抬了出去,赖教官叫我先回教室,
              他们已经决定通知双方父母明天来学校一趟。我坐在教室里根本无心上课,大多数
              同学还不知道我出了什麼事,但不用想也猜得到它很快地就会传遍校园每个角落,
              满脑子转的都是:詹不晓得怎麼了?明天我怎麼面对老妈老爸?詹没事吧?明天怎
              麼办……

               我很早便回寝室去躺著,室友陆陆续续地回来,我用棉被蒙住头,不想看她们
              看我的眼神,她们都很安静,刻意的不发出任何嬉闹声,连谈话也窸窸窣窣的怕惊
              起我这个怪胎的蛰伏。

               室友们一个个地去洗澡,虽然宿舍晚一点就没热水,我还是等她们统统洗完了
              才进去洗,我怕她们会不敢用我使用过的浴室;冷水当头浇下,寒毛直竖牙齿格格
              打颤,却依旧不能冷却我纷乱灼烧的心,感官的刺激不能寻求心理相同的回应,如
              同我用肥皂拼命擦洗身体,却依旧怀疑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脏秽不堪的。

               再次进寝室,一种诡异的气氛袭击而来,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没人抬眼望我,
              我却感觉到她们心里的眼,窥伺著我的一举一动,我再度用棉被将全身掩盖想隔绝
              那一波波炙人的眼光,但是没有用,我的被子像是透明的,身体也像透明的,她们
              能一眼望进我的心里去,看穿我的悲哀,嘲笑我的自卑,鄙夷我的肮脏,让我无处
              可躲,无路可逃。

               直到寝室熄了灯,我才掀开棉被一角透透气,张开眼来好好想想明天的事,詹
              


              30楼2005-11-02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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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要比一般人受更多的波折与磨难,清清抛开这一切,是太傻还是太聪明?她预知了
                这一条路的艰辛吗?但那并不是我们咎由自取的啊!

                 我拿出剪刀,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唯恐一不小心便要剪坏清清的遗体般,将她
                仔仔细细的剪下来,呵护地捧在双手上,妈在一旁叫到:「干嘛剪报纸?跟你们说
                过好几次,报纸看完折好还可以卖,一份五块钱哪!听到没?剪了个洞还卖给谁啊?」

                 「……」没办法说话,一开口泪与血会当场激射而出,我绝望地希冀强大的痛
                苦将我粉碎,再来一阵大风吹的烟消云散。
                我讲话你听到没?不要剪报纸啊!」

                 我心灰意冷地上楼,对著不到一个巴掌见方的剪报,忍不住珠泪晶莹,左看右
                看就是不能相信,詹清清就这样走了,她说的「永远」竟是承诺的谎言,那句柔肠
                寸断地「再见」就是遗言,利刃划过皓腕鲜血会怎样的飞溅?我的心整个揪了起来,
                多痛啊!羸弱的清清怎麼受得了呢?泪又滴下来,不能让它滴到剪报,那是詹唯一
                留给我的啊!

                 「下次不要再剪了,一份五块钱就这样浪费掉了!」老妈又在楼下喊了一次。

                 我再也遏止不住的蒙头大哭,泪珠儿滴在小桌的玻璃垫上,摔得粉身碎骨,落
                在地板上,被尘土吸吮得屍骨无存,我匍匐而下无言地呐喊,清清啊!清清,你在
                我这一生踏下的最後足迹,就只值五块钱!
                第七回

                 在得知詹的死讯的第二天,收到了詹的一封信。难道詹没死?只是一场误会吗?
                我颓丧的心乍然出现一丝曙光,心噗通噗通的跳,我看了邮戳,日期是詹死前一天
                寄出的,打开来一看,里面只短短的两行字:我们并不伤害别人,为什麼他们要伤
                害我们?

                 我先走了!

                 我将它摺起,放在铅笔盒里,它从此要跟著我,再不会分开了。

                很奇怪的,当我确定了清清死讯後,虽然悲痛整个心却安定下来,日子没有了
                牵挂,没有了祈求,反而不再那麼难挨,只是觉得这件事把过去和现在的距离整个
                拉长,我飘忽忽地既不在现在也不在未来,而过去呢?也回不去了,生活只是一片
                空白,空洞的空白,要跨过这段距离,我知道要借助外力来驱策我前进,不然会陷
                在这忧伤的泥淖里不能自拔。

                 我开始在家里大扫除,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要累死自己似的作个不停,藉著肉
                体的磨难忘掉心灵的创痛,然而深深烙上去的痕迹怎能忘掉?只能稍稍转移注意力
                而已,只要手一停下来,心里的痛便鞭策我:再做!再做!我不在家人面前流泪,
                不习惯在他们面前喊痛,没人知道我经历过什麼样的挣扎,我只是安静,平静而痛
                苦,痛苦甚至好像不见了,因为我已成为痛苦的化身,一种持续而稳定的悲痛状态.
                现在我连嘴也不跟妈顶了,也不和天厚分辨什麼,最珍贵的已失去了,还有什麼好
                争的?

                老妈倒很高兴捡到了个听话的女儿,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对大家说:「你们看!
                离开家才知道家的好处,天使啊住校一学期,回来变得多自动啊!还大扫除咧。」

                 妈几乎没称赞过我,面对她的称许我却没感觉. 天厚点头赞同,老爸面对家里
                难得的好菜,塞得满嘴的鸡肉,也眉开眼笑地猛点头,不知是称许妈做菜的手艺还
                是她的话;只天明面无表情,妈不能忍受有人不接受她的至理真言,又再一次对他
                说:「也该让你住校,你才知道家的好处,住外面哪里能像家这样方便,你看天使,
                住校时累得溜回宿舍睡觉哩,你当住校好玩啊!天厚是学校太远没办法我才让他住
                校的。」

                 我扒了几筷子便出去看店,即使除夕夜,妈的宝贝杂货店还是舍不得关上,我
                呆坐在店里看著年年千篇一律的除夕特别节目。

                 发生的事情越多,我和家人的距离也越遥远,是这些事情阻断了我们之间的联
                系吗?还是这些问题凸显了原来就存在的隔阂?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今年的春
                节也显得格外凄清,除了间接的鞭炮声提醒我现在是过年外,几乎忘了今夕是何夕。
                当一个孩子对过年不再抱存任何期待与幻想时,差不多他就已经长大。我知道我已
                完全长大,詹的事让我一夕之间成熟,我确切体会到美好的时光不可能再回,时间
                把它带走了,由回忆来填满,而因为回忆,又更让人痛心到那一切繁华都只是过往
                存在永不再回的遥远时空里只能追忆:我成为再无法承诺的骗局里那个被生命愚弄
                的信徒。
                 天厚春节期间忙著和女朋友排两个小时的队去看场电影,天明终日不知去向,
                老爸忙著四处给老长官老袍泽拜年,我越沉默,越显得妈的唠叨,她不断嫌天厚的
                女朋友不懂事,过年还约人家出来看电影,嫌天明的朋友看起来像小流氓,嫌老爸
                的朋友个个是外省猪仔,嫌过年期间生意反而不好,嫌一切她所能接触到的人、事、
                物。

                 我安静地听著老妈的抱怨,呆坐在店里,看晨曦悄悄爬进店头,像一只阴骘的
                巨掌无痕地慢慢移进店後厨房,攫走什麼後又无形无声的一寸寸地隐退回去。墓色
                像油画般一层层加重黯淡的颜色,不知不觉又笼罩在夜幕里,一天,过去了。原来
                它盗走的是人类的岁月青春,然後夜色又渐渐褪去,黎明,对我来说只是另一个明
                天。
                寒假终於过去,新学期开始,学校弄了个心理辅导老师来开导我,大概怕我也
                想不开吧!那麼学校一下子有两个学生自杀,铁定会引起舆论的攻击和教育部的注
                意,那真的就对「校誉影响太大了」。其实我并不会选择这条路,自杀是对乖舛命
                运作最後挣扎的抗议,而我的本能是妥协,与现实与残忍与家庭懦弱地妥协. 我还
                注意到:上课时各科老师都装作对我目不斜视的样子,却趁我低头看课本的时候,
                偷偷迅速瞄我一眼詹的死让我成为全校师生无人不知的人物,我的第六感对这样不
                友善的眼光特别敏锐,有时我迅速抬眼和他们来不及撤离的目光相对时,有的老师
                甚至瞠目结舌地忘了下句要讲什麼,便乾咳几下掩饰尴尬,常常,我干脆低头低久
                一点,让他们观察个够,看清楚我这个怪物和寻常女孩有什麼不同之处。

                 沉默,我只能更沉默,沉默地抵抗所有的一切.


                33楼2005-11-02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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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几周後,突然地,情况骤转为有人开始愿意和我谈谈话,我知道她们大概是接
                  受了辅导老师的劝说,要发挥同学爱,多接近我,帮我纾解压力,可惜他们的演技
                  太菜,虚假笑容里的惊惧,招呼声中的虚情假意,就向美其名关心却撕开我好不容
                  易包扎起来的伤口公开嘲笑般,让我连遮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避在角落里像狗一
                  样安静地用舌头舔舐痛处,一下一下地,将脓血舔在舌上吞入肚腹,让表面的伤口
                  慢慢愈合,伤痕却以我的心肝肠胃为养分,不知不觉地像种子般深深在体内根芽滋
                  长. 不过初春而已,阳光便大剌剌晒得人睁不开眼,我在校园里孤魂般晃汤,身不
                  由己地让痛苦驱使我来到那棵我和詹常见面的老榕树下,一样是烈阳天,一样的树
                  荫下,詹轻轻吮咬我手指那幕涌入心头,那个汗黏黏令人发狂的下午;一切就似回
                  忆故意安排好的陷阱般,一个不小心地踏落,我的心就像被捕兽器的利夹深深箝入
                  而突然因思念剧痛了起来,那种痛苦不是心理现象,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沉沉地
                  像块铅块般就压在胸口上,痛终於让我幡然醒悟,我还有馀事未了,一件我一直不
                  愿意真正承认面对的事实。

                   放学後我去了詹家,灰蓝的volvo 不在院子,也许没人在家,按了门铃,是詹
                  的弟弟来开门,他先楞了一下,考虑几乎一分钟之後才让我侧身进去。

                   一进门客厅灵位供著清清的一张彩色放大照片,就像一堵墙让我跨不过去,它
                  明确地在一次剥开我的心在上面凿刻锉钺上:这个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捻著香,隔著烟雾袅袅里看詹,看不真确,痛苦也不那麼具体,詹似乎在微
                  微笑著,白烟盘旋腾起,照片整个活灵活现起来,彷佛禁锢在相框里的人跃出来舞
                  动,我禁不住伸手欲与之共舞,蓦然,烟腾空远去,只鲜花素果安然,炉里长香燃
                  尽的小香枝根根静立,像梦一场,我知道我生命中一部分,也随著淡去的烟雾永远
                  永远的散去。

                   是的,詹来看过我了,我起身对詹家明说:「谢谢你让我进来,我可不可以看
                  看詹的房间?」

                   「我根本不想让你进来,我是代替我姊姊让你进来的,我想,她也许想看看你。」

                   但他还是开了詹房间的门,让我进去。
                  詹的房间布置的和原来一样,她的物品一样样摆在原处整整齐齐的,我抬头不
                  经意发现天花板有几滴溅上去的血已经呈暗褐色,像她失去鲜豔色泽的人生,詹的
                  那一刀划得多深多绝裂啊!那鲜血是怎样的激射飞溅?世间再没有值得她回顾留恋
                  的吗?她对未来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幻想吗?詹啊!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去旧金
                  山的吗?

                   「看完了就请你走吧!我妈快回来了,她看见你会气疯的。」詹家明开了大门,
                  手握在门把上,直挺挺站著,一副的送客样子。

                   我还想多嗅一下詹的气息,多知道一些她走前的事:「詹有没有说过什麼话?」

                   「你走吧!我不想揍女生,如果你也算女生的话。你再赖著不走,我不敢保证.」

                   他把门完全打开,整个人*在门板上,显然非要立刻要我滚的样子。

                   「詹为什麼这样?你们逼她什麼吗?」我坚持要得到答案,挨揍我也甘愿。

                   「……没人逼她什麼,我爸叫她上学,她偏不去,我妈替她穿上制服要拖她出
                  门,还没到门口她就把衣服脱光,死也不出门. 我们都劝她:都快毕业了马上要考
                  联考,好歹把书念完,她就是不上学,还把制服都剪破。我们架她上学,半路上她
                  还跳车,我们没逼她什麼,只是要她上学而已。」
                  「没逼她?」我的心碎成千百片,为詹所受的苦。

                   「没有!我们没逼她什麼,是你害死她的!」詹的弟弟坚持。

                   死者已矣,争论这些毫无意义:「谢谢你让我进来!谢谢!」

                   走这一遭我的心清明起来,走了也好,既然她在这世上不快乐,下辈子吧!下
                  辈子投胎作个快乐的人吧!

                   升上高三後,联考逐渐逼近,忙著念书的日子,一天天倒过得很快,新兴的平
                  价中心由於大量进货,压低成本,零售价较杂货店还便宜,妈的生意大不如前,加
                  


                  34楼2005-11-02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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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我笑笑摇摇头表示没事,心里忍不住开骂了起来,他妈的死江孟仲!一点风度
                    也没有!好歹我没让他请过一餐半顿的,连十块钱一碗的米粉汤我都坚持各付各的,
                    也没收过他半样礼物,他这样翻脸不认人,实在心胸太狭窄!怪不得我不喜欢男生
                    呢,一个比一个更没风度!

                     学校里大致没什麼大事,家里头的老爸倒找了个管理员的工作,在民生东路一
                    家旧社区,说好了要住在那儿。星期假日我和天明帮老爸搬东西过去,到了那儿我
                    才知道所谓供住,是住在地下室停车埸的一间随便用几块脏兮兮的旧木板围起来的
                    一坪大空间,阴暗闷窒的空间散发著一股腐臭的霉味儿,有的地方湿答答地滴著褐
                    褐稠稠的水,散发出刺鼻的异味,我站没十分钟便被花脚大蚊子叮了好几个大包,
                    听说前一任管理员因为地下室下雨的积水时,因抽水机漏电被电死。


                    37楼2005-11-02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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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全不属於我家该有的东西回家——高级进口的咖啡杯啦日本茶盘啦什麼的,偷偷放
                      在房间里把玩,玩完了,总是心情低落,便收在柜子里不见天日,像另一种谎言,
                      欺骗的是自己。

                       妈的杂货店生意一直没起色,天厚当兵不时来信要妈寄钱过去,天明整天看不
                      到人影,不过没见过他拿过一毛钱回来,老妈存款的数目不能呈渐增式增加,她便
                      开始唉声叹气的唠叨,她说爸去外面享福去了,不要她也不要小孩,不要这个家,
                      她一个人苦撑这个家,厝边隔壁都称赞她的坚强勤苦,只有她的小孩从来不知感激
                      她。妈每次一念我就拿点钱塞住她嘴巴,她问过我好多次我到底一个月多少钱,我
                      都随便编一个数目来骗她,妈当然不相信,她说念了大学不该只赚那麼一点钱,我
                      懒得跟她多说,越来越不想待在家里,连星期天我都在等汪启汉的电话,他有很多
                      打工的门路,发传单啦跑跑腿等临时工作,常常一通电话我就立刻赶到,他常说他
                      要成立一个打工中心,每介绍一个工作就抽一成,我是他的忠实班底,抽零点五成
                      就成了。电话铃声又响,我冲过去接,待在家里看店可没工钱拿。

                       妈看我冲得那麼快,嘴角一撇:「哼!尽想往外跑,跟那死猪仔一样!野马丫!」

                       我拿起电话却是江孟仲打来的,要约我看电影。

                       「我没空!累都累死了还看电影,有空我宁可睡觉. 」

                       「你这麼忙干什麼?你父母都当老师应该不会有什麼经济压力啊!」

                       「我想早点自立不行啊?」我一边讲电话一边玩搁在一旁的铅笔盒,盒盖一开,
                      一张泛黄的纸笺便跃然眼前,纸张随著摺痕像被分屍似的支离成一块块,我用透明
                      胶带黏妥过,但时间久了连胶带也变得焦黄无黏性,我黏了又黏,整张纸更显得像
                      张百年的藏宝地图似的破旧,诉说著一个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有个被深深埋葬了的璀
                      璨过往,我用肩夹住话筒,两手仔细小心地摊开纸。

                       我们并不伤害别人,为什麼他们要伤害我们?

                       我先走了!

                       有什麼从我内心最最深处血淋淋地爬了出来,盘据我整个思绪,脑海顿成空白。

                       「喂!喂?天使你在听吗?」

                       「有啊!」我不耐烦地应著,从没一次觉得江孟仲这样烦人。

                       「要工作也要休闲啊!我约你好几次了,你都不在,今天出来好不好?」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要跟他把话讲清楚,我想,在事情还没开始时就结束,
                      伤害可以减至最低。

                       「下次什麼时候?」「我明天打电话给你。」我不喜欢在老妈在的时候讲太久
                      电话,妈装作在忙的样子,却老竖起耳朵集中精神听。

                       电话挂断的时候,妈从楼上下来,脸色不大对,踅到我面前来又是悲又是怒的
                      眼神:「我问你!什麼时候你爸爸妈妈在当老师?你说的是谁啊?你是谁家的女儿
                      啊?」

                       原来老妈在楼上的分机偷听我的电话。我不想多分辩什麼,我说的谎话太多了,
                      为什麼,有时候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你说啊!你!」妈哭著:「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看不起这个家,你跟那没
                      良心的老猴一样,天明就是被你们害成这样的。呜……你以为就你上大学了不起啊?
                      谁拿钱给你上的?人家的钱准备给他孙女上大学而已,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不肖女…
                      …」

                       妈的话老似棍棒一样,结结实实地斩下来,总是连筋带肉地直伤到骨头里,我
                      痛得大吼道:「妈!你不要老讲这种好不好?没有谁看不起谁!爸每个月的钱都拿
                      回来,能寄多少回去?他在外面也不是去玩,是去做工!做苦工!我上公立大学能
                      花多少钱?更何况我也很努力在赚钱,而且……我们家也不是没钱,干嘛整天开口
                      闭口钱钱钱的!」

                       「是谁教你来打听我有多少钱的吗?是不是?是那狼心狗肺的老爸叫你来问的,
                      是不是?」妈厉声问。

                       不知道为什麼因为我说谎引起的战争又牵排到老爸头上,事情总是到了最後就
                      不知道为什麼而吵,毫无意义的争执,我换件衬衫就出门,妈跟在我身後问:「要
                      死到那里去?」
                      「去约会!」我答道。
                      


                      39楼2005-11-02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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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了角头老大。

                         我远远地看到天明在前快步走著,妈在後面嘴巴动个不停,不晓得念些什麼,
                        天明一进门就上楼进房间锁门,脸上倒没一丝愧疚不安的悔意,老妈跟上去大力拍
                        门:「你给我出来!滚出来把话讲清楚!我辛辛苦苦的一辈子啊!怎会养你们这些
                        不肖的东西?你爸爸没用,整个家丢给我来撑,现在他倒好了,丢下我去外面享福
                        了——」

                         「妈!」我赶上楼大叫著,喝断老妈的废话:「这当头你还说这些做什麼?」

                         老妈气急败坏的怒骂:「怎麼?我不能说吗?怎麼著?我还轮到你管了吗?你
                        不是当老师的女儿了吗?啊?你这个不肖女跟你老爸一样看不起我,看不起天明,
                        天明就是被你们两个害成这样的。」

                         「妈,就是你老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你整天这样讲,天明听了多不好受?我
                        几时看不起天明了?爸也没有啊!你整天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整个家闹得乌烟瘴气
                        的,有什麼意思?」我越说越火大了,声调也越来越大,自从詹死後,我已经很少
                        跟妈顶嘴了。

                         「你没看不起我吗?哼哼……」妈挂著两行激冷笑道:「你高中时候,我到你
                        学校去,你碰到同学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不敢把我介绍给人家认识,你怕我丢你
                        的脸,看不起我,嫌我土带不出去……呜……」
                        我想起詹,那次痛苦记忆的力量还是很强大。

                         「怎麼?你说不出话来了?啊?」妈呜咽著逼问我。

                         是我忽略了,原来妈如此敏感易伤,对很多小事、小痛的记忆如此深刻,加上
                        岁月的情绪的催化,逐渐发酵成一种难解的心结和恨的力量,让记忆失了真,她被
                        自己的感情给欺骗玩弄了!

                         「其实……我那次……」算了!有什麼好解释的,就让她那样误认好了。

                         「你们敢做还不承认?你们父女就会联合起来欺负我,你们会不得好死,老天
                        有眼,会同情我帮我,让你们受到报应!……」

                         我无奈地转身就下楼出门,後悔著去蹚这趟混水,妈说的话了无新意,二十年
                        来毫无新建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像强灌不吃药的孩子般硬要我们通盘接受,
                        好吃、难吃、吃不下都得吃,从没想过我们有多少容量,有没有撑破的一天?毫无
                        目标心烦意乱地到处乱走,糊里糊涂地跳上公车,才想到去看看老爸好了。

                         到的时候天色有点灰沉沉的,爸不在地下室,我进他的小房间看看,老爸二十
                        年前的旧西装裤和破汗衫零零落落地挂在木板墙上,房里除了一块破板子搭成的床
                        和一张旧四脚板凳外别无他物,椅子上摆了双碗筷和小收音机,我知道它权充爸的
                        桌子。地上有个小电锅,我掀开来看,里面的饭还热著呢,饭上有几块豆乾和一抹
                        红红的辣椒酱,这就是爸的晚餐?我的眼有点薰薰的,不知是因为水蒸气和著辣椒
                        扑面而来的关系还是其他。蚊帐里的被没叠,隔著雾气看,彷佛里面有个人一动不
                        动地躺著,我的心一紧,连忙钻进去,将被摊平了才觉得安心,有种罪恶感让我不
                        忍心在里面站太久,我出来正好碰见个老兵模样的老头,黄黄的门牙龅在唇外,一
                        公尺外就闻到他呼吸里的异味。

                        「伯伯!请问丁隆生在不在?」
                        老先生向我上下打量:「你是他的女儿?上大学的那个?」浓重的口音加上大
                        嗓门,听起来像跟人家吵架,我猜他是湖南人。

                         「是!」

                         「噢!他在楼上清水塔,从这边!走这边!」

                         「谢谢伯伯!」

                         老头对著空旷的停车场忽然长叹起来,像对自己也似唱给我听:「老丁噢——,
                        好命咧——,还有个女儿来看他,我老黄噢——,女儿在大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

                         我上了顶楼,老爸正从九呎高的水塔上下来,我在下面抑望他抓著钢筋梯的老
                        手青筋突露,灰白的乱发下佝偻的身影,缓慢迟缓而吃力地一步步踏将下来,我不
                        由自主地伸手作承接状,唯恐他一不小心松了手身子便要俯仰而下,待他的脚踏了
                        地我的心才落实下来。老爸看见我笑得好开心,皱纹上的老人斑在落日馀晖中烁烁
                        闪耀,让我不能不逼视。

                         「怎麼有空来,家里还好吧?」

                         「很好啊!爸!一起去吃晚饭吧!我请客!」我伸手去裤袋掏钱. 老爸用力将
                        我的手按住,掌上厚厚的茧竟会刮人,爸的手上也有老人斑。

                         「我有!我有!我有钱!你在念书有什麼钱!」

                         「我平常打工,身上有存一点钱. 」

                         「念书就念书还去做什麼事,爸有做事供得起你念书。」

                        我听得无地自容,父亲快七十岁了,还要为我们操心,拚著老命弄点可怜钱,
                        期望老妈给他一点好脸色看,但他的本事太小了,妈从来没满足过,我赫然又想起
                        「连在床上都没用」这句话,真真替老爸难过起来。

                         我们到一家北方面食馆吃水饺,还点了牛肉和猪头皮,老爸只要吃得高兴便像
                        孩子般笑逐颜开,彷佛世上再没有比吃这件事更让他满足了。

                         我没什麼胃口,但很珍惜这一顿饭,这是我们父女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单独在外
                        用餐,只是距离坐得近,心却隔得遥远,爸想过我心里在想些什麼吗?而我了解爸
                        的想法吗?每天吵著说我们不体恤她的老妈不懂我们的心,为人子女的我们又何曾
                        尝试过谅解老妈波动的情绪?这个冷漠的世界里,谁真的能了解谁?谁又真的在乎
                        谁?

                         吃完饭,老爸坚持送我去搭车,他掩饰著什麼解释:「这里到了晚上治安不太
                        好,好多小流氓在附近晃荡,一个女孩子危险啊!」

                         我安静地跟著老爸,很小时候,跟他在竹林坡上散步的情景跃然眼前,那时候
                        老爸就没有牵我,他一直是个羞於表远情感的老好人,但他一步一回头的叮咛著:
                        「妹妹!脚要动!脚要蹭一蹭,山上的蚊子凶得很咧,叮成大花脚,以後不能当空
                        中小姐。」当高挑漂亮翱翔国际的空姐,是老爸认为女孩子最高级的工作。

                         一路上没看到半个小混混,倒碰见了刚刚那个老荣民。


                        41楼2005-11-02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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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79.192.*

                           「她说除非你卷铺盖搬家决心不要她,要不然你住在这儿一天就还是她的人,
                          她就要等下去!」

                           林仲薇是偏向美琦的,她睨著眼问我:「难道你听到这种话,良心没有受到一
                          点谴责或不安吗?」

                           徐姐说:「没感情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还不如手起刀落,图个短痛畅快
                          些。」

                           「这麼狠?」林仲薇点著头:「好!有朝一日我们也这麼办吧!」

                           徐姐一把将林仲薇搂住亲个没完没了:「我是说她们不是我们,我们怎麼会有
                          那麼一天嘛!对不对?」

                           仲薇朱唇被吻堵塞,「唔……唔……」的好像在叫著「不!不!」

                           我盯著电视面无表心里却感动不已,美琦其实跟妈不一样的,她的爱不要回报,
                          她的爱更多包容,今夜她加班未归,雨飒飒而落,我突然深深思念起来,遂撑起伞
                          出门,强风骤雨击在伞面如万马奔腾,在站牌下衣裤尽湿,冷得人瑟瑟发抖,我突
                          然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这麼久了,玩这种把戏未免太煽情,我点根烟信步回去,全身
                          湿透,索性收了伞淋个痛快。

                           进门的时候,美琦早已进门,她搭计程车回来的。

                           「你?真的去站牌接我?」美琦的声音竟带著哽咽。

                           「是啊!雨下得好大哪!」

                           美琦替我换上乾衣服,在我身上发上擦弄许久,像一个母亲对待心爱的宝贝,
                          我就是那个受到关爱心疼的孩子……。

                           因为这份感动,我安分了好一阵子,但感动只是刹那,美琦却误以为浪子已回
                          头,她成功地用柔情再度拴住我的心。

                           没多久我就又开始偷偷地故态复萌,将青春虚掷在嗅起来有残花败絮味道的老
                          女人身上,在她们的拥抱中,从小让我痛苦的恐惧可以暂时消失,虽然我极力克制,
                          但就是没办法在美琦身上专心一意,也许是因为我一停下来追逐,令人嫌恶的过去
                          的记忆,就会开始展现它的力量。

                          有几个我来往的婆甚至是美琦认识的,尤其有个叫朱朱的,喜欢在做爱时咬人,
                          美琦在床上一眼盯见我颈上细细的齿痕,整个人呆住,彷佛难以置信它的存在似的,
                          还伸手去碰碰看,她抬眼起来死死盯住我的眼,我知道没法抵赖,摊摊手无奈的承
                          认. 美琦颤著唇音抖抖低低的问:「……你跟朱朱上床?……你?」她猛然从床上
                          跃起後,再颓然跪下,两手撑在床垫上稳住气得站不稳的身子,抬起头尖著嗓子吼
                          道:「连那种脏臭的老*女你也要!你品味这麼高?老*子你也要?要脸!你!你
                          ……!哇……」美琦突然号啕起来,哭得震天价响,惊动了徐姐和仲薇来敲门. 「
                          又怎麼了?你们两个?」除姐皱著眉问。

                           美琦气得猛拍床垫:「你问她!不要脸!她连朱朱也上!她……」美琦喘著气
                          得上气不接下气。

                           徐姐搭著我的肩将我拉出去:「让仲薇劝劝她吧!你不要在这儿碍她的眼,惹
                          她鬼吼鬼叫,让邻居听到不好。」

                           到了客厅徐姐问我:「你们不合的话就分开算了!没事这样闹你不烦啊!」

                           我点支烟笑道:「不烦啊!从小听我妈吵惯了,没人吵觉得不太像家。」

                           徐姐拍拍我的肩:「你不能让家庭的阴影跟著你一辈子啊!你真的跟那些老女
                          人上床?你真的喜欢那些人老珠黄鸡皮鹤发的女人?」

                           我笑道:「熄了灯,其实老的年轻的都一样,而且是中年啦也算不上多老。」

                           仲薇从房出来白我一眼冷著张脸说:「狗根本改不了吃屎,你根本安分不了几
                          个月,也只有美琦那个傻瓜才受得了你!」说完两只膀吊在徐姐身上:「你要有样
                          学样的话,我就宰了你!」手还顺势在脖子上一抹。

                           「不敢!不敢!」徐姐笑著拦腰将她一把抱起,两人吻著亲密入房。

                           美琦不知何时悄悄立在身後,定定的说:「不用看了,你没那个福分,因为你
                          没有爱人的能力,也没有被爱的担当,天使,你早就被你妈给毁了!」

                           美琦说罢摔上门反锁,留我一人独立客厅苦苦咀嚼她的话,年少时那种孤独、
                          伤悲、恐惧和愤怒排山倒海而来,儿时被妈在言语和态度上遗弃的羞耻与无助汹汹
                          将我击垮,我的内心还是个需要爱的脆弱婴孩,不能孤单,不能被拒绝,不能被遗
                          


                          54楼2005-11-02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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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我疯狂的扑上房门猛拍著门:「开门!开门!快开门!快让我进去!快……」

                             美琦一开门我就将她扑倒床上动手去扯她的睡衣,她一把将我推开:「我不是
                            你洩欲的工具,而且,你会传染性病给我。」

                             被拒的难堪让我整个人更沮丧地陷在床上不能动弹,美琦坐起身後抱起一个枕
                            头毯子就往房门走,到门口时她站住了身子,缓缓转过头来说:「你是被你老妈随
                            著她高兴用什麼方式对待你就用什麼方式而长大的,但你不能用她对你的方法来对
                            待我……」

                             我掀起床单将头埋住,听门喀的一声摔上,然後就这麼在似梦半醒间,听著客
                            厅里似远还近的切切低泣、隔璧房间若有若无的爱欲呻吟,俯趴一夜。

                             翌晨我又回复一副无所谓的调调,让别人看透真是一项可耻的弱点. 美琦接下
                            来好几天仍旧不理我,不让我碰她一下,我也由她去,她必得向我妥协的,因为她
                            需要我,只能在我的方式下生活。

                             事情照例是在大事化小至无的情况下不了了之,工作越来越忙,年龄也从二十
                            这头*往三十那头,体力显然比不上几年前那样燃不尽似的日夜两头的烧,渐渐鬼
                            混的时间越来越少,尤其在连加几个星期班後,挨回住处,还能提起劲儿来办那回
                            事的次数少之又少。

                             美琦又开始疑神疑鬼,半是哀怨半是撒娇的对我说:「你没事就会在外面乱搞,
                            心里根本没我!」

                             我看著报纸随意地答著:「有啊。」

                             「有?有什麼?那你有什麼打算没有?」

                             我翻过另一页报纸,这次连答都懒得答了。

                             美琦却兴奋起来,一把将我手上的报纸扯下来:「就是这家!」她指著上头占
                            著半张报纸的房地产广告:「我同事就是买这里,我陪她去看过现场了,地点很漂
                            亮,也听销售小姐讲了付款方式,我盘算过了,我们买得起,自备款部份我来想办
                            法,我有几十万存款不够的叫我妈添一点,剩下的贷款部份,以我们两个人的薪水
                            ——只要你不乱花钱的话,尽够付利息啦,再两年的话我们就有花园大厦可以住,
                            你看!还有游泳池呢!」

                             美琦说说著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眼睛盯著广告闪著汉足陶醉的光芒,彷佛她已
                            是那美轮美奂地产广告其中一户的主人。

                             我却不想弄个固定监牢关一辈子,还要被钱逼得几十年不能喘息:「你乾脆弄
                            条铁鍊套住我脖子都要比买间房子舒服得多。」

                             「什麼跟什麼?」美琦一点都不生气,光做著买房子的美梦,在她想来两个人
                            共同拥有自己的房子就是有家——一个正常的家庭,安分认真的跑都跑不掉的老公,
                            原来她根本已经去看过那工地三次,差不多就要下订了。

                             我突然发觉她的可爱就在於此,未来对她来说如此美如此轻易,以至於她现在
                            就可以完全的付出所有。

                             「好啦!好啦!」我把美琦揽在怀里,动手解开她的扣子,我们在沙发上爱抚
                            起来。

                             「自从Angela她们搬过来,好久没在客厅里做了。」美琦半闭著唇呓语著,我
                            用吻堵住她的话,顺著她玲珑曲线吻下来,她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栗起来,在情欲
                            狂流中,美琦不断地低语著:「我们有自己的房子,可以一辈子永远住一起。」

                             永远?我想起詹,补偿似的做得更卖力,美琦呻吟起来,电话铃声却在这时响
                            了起来,我停顿了下动作,美琦把我按回怀里:「别理它,响响就停了。」电话却
                            固执地响个不停,我一把抓著话筒喘著气问:「喂?」

                             「美琦在不在?」是美琦的妈。

                             「你妈打来的。」我把话筒递给她,美琦一手按住话筒,深深吸气吐气,调匀
                            了呼吸才敢对话筒讲话。

                             我捡起丢了一地的方服避到房间里去——即使同居,我总让美琦保留绝对隐私
                            权——没有隐私的生活实在太令人害怕。电话挂断了我才出来,美琦坐著发愣,我
                            过去轻轻替她把方服穿上。

                             「我得回去相亲. 」

                             「什麼?」我听得很清楚,却仍是忍不住叫出来。

                             「我妈叫我回去相亲. 」美琦又说了一遍,洩了气般抑*在沙发上,不知是因
                            为高潮过後,还是听了她母亲的话。
                            


                            55楼2005-11-02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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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他们说没空啊!」

                               「不行!我已经推了好几次,而且这次我要回去顺我妈的意思做,她要是高兴
                              了才会给我钱买房子,我是一定要买房子的。」

                               於是美琦周六时整理个提袋回台中去相亲,临行前她再次问我:「那房子你也
                              喜欢的对不对?」

                               「我可没说. 」-- 

                               「反正我一定要买就对了。」

                               美琦出门,徐姐和林仲薇也去看电影,我答应了美琦,她不在的时候不能去T 
                              BAR 鬼混,一个人在家里穷极无聊,忽然想起好久没回家去看看了,我上次回去天
                              厚不在,妈乘机对我又哭又骂,说什麼我是回来看老爸不是来看她之类的陈腔滥调
                              的废话,天厚在的时候她就扮演起忍气吞声任劳任怨的角色,我连屁股都没坐热就
                              走了,妈跟上来将大门猛地踢上,我在门外听到她:「天哪——天哪——」像狼嗥
                              般啼哭著,几个老邻居从门口过,看看大门又瞄瞄我,表情分明在说:这不孝女又
                              回来惹她老母伤心了。

                               回家,遂成为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而越久没回去我又更不敢回去,妈那张含
                              泪带怨的脸真真让我怕到了极点. 门铃响了,我去应门,出乎意料的竟是老爸。

                               「爸!你怎麼来了?」我很讶异,妈向来禁止爸来这看我,甚至电话也不能打,
                              「你是不是想跟你女儿骗钱好寄回大陆?」妈会这样说. 「来坐坐。」爸手上握支
                              柺杖跨进来,我吓了一跳,什麼时候我的父亲已老到要拄杖的程度?而他身上的毛
                              衣,两排扣子扣错了扣眼,一边高一边低地,更显得双肘都脱了线的烂毛衣更破旧,
                              我低头看看身上的名牌衣饰,觉得无地自容。

                               爸不自在地端坐沙发上,像拘谨生疏的客人,我拚命端出美琦仲薇的花生糖蜜
                              饯什麼的掩饰莫名所以的心慌。

                               「啊!不忙——不用忙。」不吃甜食的老爸一边说一边客套性地动手塞了块花
                              生糖进嘴里,龇牙咧嘴的咀嚼下去——然後望著我,我也望著他,空气突然冻结起
                              来,呼吸都觉得不容易。

                               「妹妹啊!」爸粗嘎的嗓音打破沉默:「我要回大陆去看看——」

                               「妈知不知道?」爸要去那里我都没意见,问题在妈,我不知道她会采取什麼
                              激烈的行动。

                               「我不去不行啊!」爸从口袋里掏出张纸质极烂的相片递给我看,相片里是个
                              瘦瘪的老太婆,也许这样还不足以形容,那凹陷的只颊鸡皮鹤发的老态简直像个风
                              乾的木乃伊人乾,脸上深刻著一道道皱纹连这麼烂的底片和照相技术都没办法遮掩,
                              穿著一件东一块西一块补了好多补丁的破棉袄,坐在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瘪下去
                              的嘴巴,紧紧抿著,让人联想到打开一定是个光光秃秃的又深又暗的黑洞,两道深
                              深的法令纹尤其显眼,像斧头凿出来的一样,眯成线的眼睛看不见眼球,我禁怀疑
                              她是不是根本瞎了,鼻子也只是两粒小小的洞,耳朵倒长,长而大,耳坠圆圆地,
                              端的一副福禄寿喜的漂亮耳相,配在苦哈哈的苍者乾瘦的脸上,像假的蜡制品般突
                              兀,她就是老爸的母亲,我的祖母,我感觉不出血脉相连的那种承传的感应,甚至
                              看不出她和爸和我在外形上有什麼共同的特徵,只带著怜悯的心情联想到垃圾堆里
                              拾荒的流浪老人。爸将照片仔细收在口袋再一次坚决的说:「我不回去不行啊!…
                              …」

                               爸念著念著忽然老泪纵横:「……我不回去不行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
                              爸的眼泪,也是第一个在我面前流泪的男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强烈震撼凶猛地袭伏住我,说不出话来,只能陪著垂泪,这也是这麼多年来,
                              我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老爸擤著鼻子断断续续的说,难懂的乡音更模糊了:「……
                              我母亲九十多岁已经……已经差不多不行了……」爸泣不成声仍挣扎著继续:「…
                              …你祖母自从不能走以来,叫你大陆上的姐姐每天抱她到门口,说是要等我回来。
                              她一件棉袄三十多年来补了又补,破得稀烂了还猛补就是舍不得丢,现在补得一件
                              袄子重十多斤提都提不动。她一点钱留著,说是要给我回去的时候买鸡蛋吃,我想
                              回去哇!……我要回去哇!……」爸突然像孩子一样号啕起来,一个随国民党南征
                              


                              56楼2005-11-02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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