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TE
赤井秀一总是做噩梦。
但那并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注定要成为他一生的梦靥。
可是那场梦,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因为自己有心去忘记,已经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了,其中的一些细节也从他的记忆中逃掉。
他只记得刚进组织时,他和琴酒接了个任务,去罗马解决黑手党里一个棘手的成员。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可就在他准备放火烧掉被自己杀死的那对夫妻时,他们女儿的卧室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那个十岁的小女孩也许是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连尖叫也忘记了,更别说想要逃跑。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赤井秀一,那双稚嫩的眼睛终究是让他软了心肠,竟然不顾被怀疑的危险救下了她。
他也曾无数次怀疑过,自己究竟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将她关在地下室里的那几天,他寸步不离地在暗处看着组织的人用各种残忍的手法折磨她,逼迫她屈服。他生了无数次的心思想要冲出去将她救下来,可是他知道,这样做只会害了他们俩个,于是他强压住内心的愧疚,作出冷眼旁观的样子。
他隐约记得,他常常去看她训练。他看到她刚开始的时候总是被基安蒂责罚,打在她身上的每一棍,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后来她踩着鲜血一步步向上爬,直到亲手杀害了自己年少时的青梅竹马,越来越优秀的她,在赤井秀一的心中却越来越可悲。
再后来,当听到她杀死基安蒂的事情时,他终于意识到她已经不是那个被他保护,让他觉得可怜的小女孩了。对啊,她那样一个聪明又会隐忍的女孩,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自己杀害了她父母的事情。也许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能够杀了他的机会。
他都准备放她走了,可是她却说她爱他。
她说她爱他啊。
这样扭曲的爱情,这样在囚禁和猜忌中生长出来的爱情,简直是要命的毒药。可是赤井秀一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这种禁忌的危险,让他没有办法抗拒,只能陷入越来越深的危险。
故事的最后,他只记得他拼尽全力也要将她带出组织。可是过程他却记得不清楚了,那场恶战留下的唯一痕迹,是他右胸前留下的刀伤,瓦妮莎说那是在打斗的过程中,组织成员趁他不备时刺入的。
可是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在了岁月的云烟里。
但是无所谓了,不管他忘记了什么,他终于带她逃了出来,从此以后,他会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未来。他们可以忘掉过去的伤痛,相互舔舐对方的伤口,至少未来的路,他们可以一起走下去。
可是瓦妮莎对他的态度开始淡漠了起来。
她常常不说话地看着他,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仿佛是透过他在凝视着另一个人,好似平静海面下掩藏着的惊涛骇浪。当他和她说话时,她才回过神来,机械地回答着他的话,如木偶般,不掺杂一丝感情。
这么多年来,赤井秀一从未感觉过离瓦妮莎这么远,只差一点,他好像就要失去她了。
所有的疑问终于在那天晚上有了答案。
他没有开灯,却还是找准了黑暗中的瓦妮莎。
“你就这么恨我,到现在也想要逃离我吗。”
瓦妮莎站在门口,一只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转过身来。赤井秀一站在她的背后,目光冷冷,似乎是要将她看穿。
“果然,你从来不曾忘记过去的事情,不曾忘记我杀了你的父母,不曾忘记我下令让你亲自杀了那个男人,不曾忘记我对你做过的事。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放你走的时候,你却要留下来;如今我带你逃了出来,你却想要离开。”
瓦妮莎侧过脸,一丝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白瓷般的脸庞上,那双古潭般的双眼倒映着月光,波澜无惊地看着他。这一瞬间,赤井秀一仿佛回到了和她初见的时候。
那一瞬间,瓦妮莎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不过一瞬,又化作了浓重的悲哀。
“赤井秀一,你杀死了我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