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遇
蓝曦臣至今仍记得与金光瑶的初遇。
那日初春的风微凉,夹杂着细细的小雪,古巷一畔是小桥、流水、人家。染指江南,知了水的柔情,风的轻盈,还有小桥上人们的欢歌笑语。
桥下的渔夫挐着乌篷船,河畔的碧玉姑娘撑着油纸伞,街铺店面上印着娴静的蓝印花。微风轻,杨柳柔,浸染多少泛黄的书卷。
蓝曦臣奉命来到城门迎接自兰陵远道而来的太傅——金光瑶。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有一人乘着马逆风徐行,隔着薄薄的细雪,眉间一点朱砂红得似大朵海棠娇艳。
但金光瑶却是孤身一人。连个护送的侍卫也不曾看见。蓝曦臣稍稍蹙了蹙眉,看来谣言果真不假——太傅金光瑶在父族兰陵金氏并不受欢迎。哪怕他年纪轻轻,却已授予“太傅”的高官。除此之外,金光瑶也是年轻一辈里与姑苏双璧一同被当今圣上亲自免去跪拜礼之人。可即使如此,那兰陵金氏却依旧不待见这位太傅,倒也难怪乎其母妃一代红颜早逝。
念及此,蓝曦臣望向来人的目光不禁有几分悲悯。
“兰陵金氏金光瑶见过王爷。”金光瑶于三步之远下了马,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
“太傅不必多礼。”
“谢过王爷。”说罢金光瑶便抬起头来,蓝曦臣终是隔着氤氲雪幕看清了这位年轻太傅的面容。
他不由得一惊。
来人身著水兰长衫,袖口处绣着几朵小小的紫丁香。他的肤色异常的白皙,看着似乎有些病态。身板也很是清瘦,在寒风中好像站不住跟脚。头发宛若泼墨的浓郁,仅在发尾用素色绸缎系了个结。他有一对细长的黛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唇红齿白,像是个清新脱俗的小郎君,模样甚是好看。
蓝曦臣细细地打量着这个被称为“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太傅。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即使离着有三步远,来者的面容在帘外雨潺潺中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惊艳了他的半生时光。
金光瑶不禁有些窘迫。传闻里清煦温雅的涣王此刻这般打量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身上的秘密悉数看透。金光瑶的耳尖逐渐弥漫上了一圈薄薄的绯红。蓝曦臣见此,察觉自己失了应有礼数,竟盯着人家看了许久。目光不自然地移开,眼神闪躲,抬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
“太傅舟车劳顿,劳烦随在下移步望仙楼,权当为太傅接风洗尘。”
“那就有劳王爷了。”
“无妨。太傅请。”
“谢过王爷。”金光瑶缓缓向蓝曦臣早先备好的马车走去。这几日连夜赶路使得他感到异常疲倦,何况他其实有些晕马……“再坚持一下吧。”他心想。
天公总是不喜作美。正当金光瑶乘着马车昏昏欲睡之时,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马车忽的被一股猛力冲撞,蓝曦臣赶忙拉起金光瑶跃出马车,待一阵杂乱的声响过后,只见先前一好好的马车已是四分五裂,马也被乱刀砍杀。而面前则是一群早已将二人包围的劫匪。皆是一身黑衣劲装,头戴斗笠,以黑纱蒙面,腰佩一浅金色令牌,上刻有金文的“佣”字。
“你们可是沙漠佣兵?”金光瑶一惊。这枚令牌他认得,这天下的劫匪,系有浅金令牌,并刻有小篆的,惟有沙漠佣兵。听闻沙漠佣兵分为三个等级,这体现在他们令牌的刻字上——金文、小篆、隶书。而他们的当家人,则是一个狂草。看来只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是以派了等级最低的金文。
“太傅好眼力。果真名不虚传。我们当家的想请太傅到寨里喝杯酒,不知金太傅意下如何?”
“在下近日身体抱恙,不宜饮酒,还请兄台替在下给当家的道声抱歉。”金光瑶感觉愈发不适,脑袋昏昏沉沉的,冰凉的雨滴落入他的衣襟,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眼前一阵发黑,额上也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呵,太傅饮酒可谓是海量,这早已传遍京城。如今太傅自称身体抱恙,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当家的?”
“大哥,别和他们废话。直接把人劫走不就得了,我看着太傅长得倒是和传闻里一样秀气,说不定咱当家的是瞧上这弱官人了呢。”一个小卒看不下去金光瑶的客套话,上下打量了几番,觉着这太傅实在太过虚弱了些。
金光瑶气结,不禁抵唇狠狠咳了几声。一张细嫩的脸显得愈发苍白无力,清瘦的身子也仿佛摇摇欲坠。
蓝曦臣见此,皱紧了眉头,接着朔月出鞘,猛的蹬地跃起。刀剑剑影间,不过片刻功夫,先有五六个佣兵倒地不起。他平日里最是受不了这等污言秽语,据传这太傅身子骨向来柔弱,断不能叫这些无耻之人气出个好歹来。而佣兵看见他头上系的卷云抹额,手持朔月剑,腰侧悬着一管白玉洞箫,便知晓此人乃是当今姑苏双璧之一的涣王蓝曦臣。
“据说涣王蓝曦臣武功高强,如今一瞧,果然如此。真是佩服佩服啊。”
“涣只是献了丑,让诸位见笑了。”蓝曦臣笑笑,拱手回应。虽是看着谦逊,可字里行间却是透着“哪里是我武功高强,明明是你们太弱”的意味。
金光瑶不禁轻轻地笑出声来。没想到传言中言语有度的涣王也会有如此占人便宜的一面。蓝曦臣闻声看向了于一旁观战的金光瑶,四目相对,蓝曦臣看见金光瑶愈加惨白的面庞以及额上仍不断溢出的密密的冷汗,察觉到他此时身体的不适,决定速战速决。那些佣兵发现蓝曦臣越战越勇,攻击越发凌厉,深知无法匹敌,况且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生死相搏,于是骑着马就直接跑了,当真是一道“动若脱兔”的绝佳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