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怪女人
鸦青色的天空掩映着远山,薄薄的雪堆积在林间小径上。空气微寒而清爽,人若行走其中,很快会感觉到身体仿佛被松枝和雪的气息填满,冰冷又惬意。
宋茜在大路旁下了公交车,又拐上石板小径走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前方山坡上,一幢灰绿屋顶的欧式小别墅。
自宋茜有记忆起,这幢别墅就矗立在城郊的山腰上。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使拿今天的审美眼光来看,这幢错落有致的建筑一点也不过时。只是多年来,这里都是无人居住的,小楼孤零零的坐落山间,永远黑灯瞎火。宋茜小时候,还有人吓她说这里是鬼屋。长大了才隐约听说,这里曾是某位海归知识分子的家邸,后来那人的丈夫病死,她也带着襁褓中的儿子,再度远赴重洋。
而今天,别墅的灯光却重新亮起来。原本斑驳的外墙,新刷了漆,满墙绿色的爬山虎。门口的青苔和野草,不知何时清理得干干净净。
宋茜是英语系大四学生。今天来这里,是因为中学老师介绍的一份兼职翻译工作。酬劳不错,但是据说这里的主人很挑剔,之前介绍了不少人,都没看上。所以她一放寒假,老师就找上了她这位得意弟子。
宋茜摘下绒线手套,上前敲门。应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着薄毛衣黑西裤,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看到她,男人面露笑意:“宋茜?”
她的脸颊冻得有些发红,一呵气全是白雾,显得眼睛湿漉漉的:“是,我是宋茜。您好。”
“快进来。”女人侧身把她让进屋子里。
这完全是一间欧式古典风格的屋子。层层叠叠的暗紫金线窗帘、大弧形靠背的丝绒沙发、银漆扶手的长椅,还有壁炉里熊熊的火焰,显得老派而静谧。波浪一样的深褐色木楼梯通往二楼,楼上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唯一有些突兀的地方,是所有窗户都装上了埕亮的金属栏杆,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
这时女人已经在洗脸台前洗好手,挽起袖子,给宋茜泡了杯热茶,在她对面坐下。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气味,挺熟悉的,但宋茜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女人的笑容很亲和:“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秀妍,这里的主人叫郑秀晶,我是她的朋友。我们在寻找一名翻译,将她的一些文章,翻译成中文。”
宋茜点点头。这个郑秀晶,不知跟当年的主人是否有关,抑或已经物是人非。
郑秀妍从茶几下一叠纸和一支笔递给她:“那就开始吧。坦白的说,我们需要测试一下,你是否胜任这份工作。半个小时的时间,请把这篇英文文章翻译出来。”
宋茜翻了翻资料,抬头问:“有电脑吗?”
郑秀妍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秀晶喜欢手写的东西。”
“行。”宋茜拿起纸笔,埋头开始翻译。郑秀妍起身去洗了洗手,没再管她,一个人靠在窗边喝茶去了。
——
“死者被杀,手足均有捆绑痕迹,多处撕裂性伤口……”宋茜翻译了几句,有点意外,抬头望去,郑秀妍一脸淡然。
宋茜以前翻译过的偏门资料不少,所以也没有太惊讶。只是过了一会儿,就遇到了不认识的词组,而且放眼全文,这种生僻词汇还不少。于是她开口:“有专业词典吗?”
郑秀妍笑笑,指指一旁的书架:“随意使用。”
宋茜很快找到几本词典,眉目舒展,开始对照翻译。
“hanges,性窒息;parentiside,弑亲……”她认识才怪。
终于翻译完全文,又检查了一遍,时间刚过去二十五分钟。郑秀妍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速度,接过扫了眼,说:“你等一下,我拿给她看看。”说完转身上楼。
原来郑秀晶人就在楼上。
宋茜坐在沙发里,安安静静的等。
很快郑秀妍又下了楼,她在水池旁又洗了洗手,拿出手绢擦拭干净,这才在她对面坐下:“她还在看,需要点时间。”
“好的。”
两人闲聊起来。郑秀妍微笑问:“你在B市念大学?”
宋茜笑答:“对,明年毕业。”
郑秀妍点头:“不错。聊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她顿了顿,笑呵呵望着她:“猜猜看?”
她比宋茜年长几岁,又彬彬有礼,宋茜对她第一印象很好,笑答:“医生?”
郑秀妍眼中的笑意陡然更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茜能猜对也挺愉悦,目光落在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我也是瞎蒙的——我看你洗了好几遍手,很爱干净。你身上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你的手指看起来……很像医生。”
“谢谢!我把这话当成是夸奖。”她说。随即双手十指相抵,快速翻飞,就像两只灵巧的蝴蝶在起舞,只看得宋茜眼花缭乱。
这么一来,两人倒是熟络不少。又聊了一会儿,话题回到郑秀晶身上,郑秀妍叹了口气,说:“我过些天就离开这里,有些不放心秀晶。说实话,她的性格有些孤僻。”
听她评价素未蒙面的郑小姐,宋茜只礼貌的笑笑,没搭腔,也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