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艳阳天。
聂璟非常高兴,因为今天是聂心竹出嫁的日子。
江南王家,南方药材商界的龙头,连御用的药物都得经过他们的手,更勿论遍布天下的药行了。在药材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聂璟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一联姻,会带来多大的利润。
一时间,他突然觉得,生了个女儿也并不是什么太吃亏的事,有时候女儿还是有用处的。
聂行云一直站在聂璟的身边,他只觉得自己父亲的脸比平日里更亮了,连眼睛都在闪闪发光。转头再看门外,约莫百人的迎娶队伍已然在堡外站定,红绸红衣大红花轿,炫花了他的眼,好像一篇红通通的火海。
“啊呸呸呸!”聂行云一连啐了自己好几口,因为他不吉利的联想。
“小婿拜见岳父。”衣冠楚楚的王家少东早已下马,朝特意在门口迎接他的聂璟拜了下去。
“免礼,免礼,贤婿请起。”聂璟拿出了最和蔼可亲的长者之态,斜眼瞧了瞧正络绎不绝地抬进堡内的聘礼,“贤婿远来辛苦了,来,进屋喝杯茶吧。”
那王家少东礼貌地欠了欠身,转身朝聂行云拱手施礼,“行云兄。”
“行啦,甭客气了。”聂行云跟此人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这王少爷忠厚实诚,没有几分商人的奸诈,反倒比较象个呆呆的书生,妹子跟了这人,也不会被亏待了。
想到这里,聂行云的心情好了几分,“很快你就是我妹夫了,说穿了咱们就是一家人。”
王少爷闻言对着聂行云一揖到地,“那一切全仰仗未来大舅了,我跟心竹虽然从小定亲,却一直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她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还望大舅提点。”
他这么一说倒让聂行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是啊,竹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根本不知道,恐怕聂家堡上下没有一个知道的吧,唉,他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啊,不过看到这王少爷这么体贴细致,聂行云还是很高兴的,看来这门亲,没有结错。
“好了好了,别都站在门口了,进去说话。”总算聂璟及时打了圆场,三人同时迈进了聂家堡。
枉死城的通天镜可以看到人间的每一个角落,此时艳阳高照,刺目的光线实在太扎眼了,宁暮夕一拂手,通天镜关闭,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暗影。”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属下在。”一直静候于台阶下的男子躬身。
长发,俊俏,苍白,嘴唇血红,眼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仿佛传说中的吸血鬼降世般诡异。
“正魔两道情况如何了?”
“玄心正宗出动的是玄武,仅带了数十名弟子。”
“是么?”宁暮夕赞许地点头,好一个陆澄然,想必已然猜到这是个陷阱,所以才出动了这么少的人。
“城主?”暗影很清楚宁暮夕的本意是要挑拨正魔两道,但这次玄心正宗只有一将出动,显然已经偏离了城主的预计,怎么城主看上去好像还很高兴似的?
宁暮夕看了暗影一眼,“你跟随我以来,有没有见我失策过?”
暗影想了想,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行了,做好你自己的事,下去吧。”宁暮夕摆了摆手。
暗影并不多话,躬身退下。
静默了片刻,直到确认暗影真的退下之后,宁暮夕才又开口,“暗风。”
“是,城主。”又来诡秘男子,却是面色黝黑,身材魁梧。
“魔宫情况如何?”
“大张旗鼓,镜无缘出手。”九个字,显然这个暗风不是多话的人。
什么?
宁暮夕微微一怔,玄心正宗发现的事,难道六道魔君没有发现?
不可能吧。
思索了片刻,宁暮夕笑了,比刚才更快意的笑容——
很好,六道魔君,你比陆澄然更有意思,这就对了,这才好玩!
“下去吧,按计划行事。”宁暮夕挥退暗风。
又过了半晌,宁暮夕才转身看着远处的黑暗,“暗声,暗流,暗花,你们三个记住我吩咐你们的事,退下吧!”
“是,城主!”黑暗中传来了三个高低起伏的声音,很快便隐去。
一直伏在宝座边上的琴魅含笑旁观了整个过程,她轻轻拨弄着耳边的垂发,慵懒地伏在宁暮夕的膝上,像一只娇贵的波斯猫,有爪子的猫。
“暮夕哥,”柔软的声音听来心坎发痒,“为什么要分批差遣他们?不一起说呢?”
“你不知道?”宁暮夕瞥了她一眼,他一直认为琴魅是个聪明的女人。
“你不相信他们。”琴魅起身,丰润的红唇在宁暮夕耳边呵了一口气,“所以,你不会让他们互相知道彼此在干什么,这样你才能统观全局。”
她心里是骄傲的,因为宁暮夕在下指令的时候并没有遣开她,她就知道,对他来说,她是特殊的,和别人不一样的。
宁暮夕拿起几案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杯沿迅速遮住了上翘的嘴角。
琴魅,你知道了,那老妖怪,很快也会知道了吧?你这个传声筒,一向很尽责。
“嘭——啪!”
通天镜忽然传来一声鞭炮的爆炸声。
几乎是条件反射,宁暮夕一下子站了起来,琴魅猝不及防,“啊”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暮夕哥?”琴魅怔然望着重新打开通天镜的宁暮夕,镜内浮现的景象是一场婚礼,不,迎娶,喜婆将一个头遮红纱的新娘背上了花轿,一旁的新郎笑得都快飞起来了。
可是,宁暮夕……
琴魅吃惊了。
暮夕哥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狰狞……是的,狰狞……从来没有过,哪怕是他差点夷平了枉死城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也只有买不在乎的冰冷,给人一种即时抱着火盆往他怀里跳,也无法温暖分毫的感觉。
可现在是什么状况?宁暮夕竟然发怒了。
“真是个蠢男人。”宁暮夕冷笑,他认得那个新娘,即时看不见容貌,他也知道,那是聂心竹,那么,那个一身新郎服的,就是所谓的王少爷了?
长得可真呆,虽然眉清目秀的,但就像条书虫。
“也好,蠢男人配蠢女人,也算天生一对了。”宁暮夕自言自语。
琴魅觉得自己刚才是眼花了,因为宁暮夕现在的表情和平时没有区别。
“暮夕哥?”
“琴儿,我好像很久没有听到你的琴声了。”
“是,琴儿这就弹琴给你听。”
琴魅喜滋滋地吩咐人把古琴拿来,宁暮夕的眼睛,却没有离开通天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