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Good morning，Anna。”Elsa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念叨着。
　　好累。
　　“昨晚又去哪里玩了？”全身散架一样地疲惫，Elsa不由得猜测昨晚她睡觉后Anna到底用她的身体去哪里瞎玩，又忘了她一再嘱咐的“门禁”。
　　虽然她也不想拘束妹妹贪玩的心思。相反她为妹妹的活泼感到非常骄傲和自豪——可毕竟是一个小孩子的身体，精力不足会影响她第二天的效率。
　　她已经对这种和别人共用一个身体的日子习以为常了，尽管她们不总能同时出现，除了在Elsa神志恍惚或者梦里时，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并直接交流，就只有Anna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亢奋或者厌恶时可以互相感知到对方。
　　第二人格。Elsa在翻阅了接近一周的心理学书籍后得到了自己准确的自检报告。
　　大概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空洞会越来越大，最后毁灭自己——而Anna作为第二人格，帮她填补了那个空缺，那是往往是一个和主人格截然相反的孩子。但某种程度来说她们依然非常相似，从Elsa第一次留言给她说要教Anna学习，并要求她完成她留下的作业之后才能出去玩之后她就深刻了解了这一点。
　　Elsa作息非常规律，每天九点睡觉。而Anna的门禁时间是凌晨两点，一天里只有五个小时属于Anna。而往往Anna可以在十点前完成所有功课，然后趁着夜色在城堡里追逐打闹——然后她会很兴奋地写一张小纸条告诉Elsa她昨晚玩了些什么，从纸条的内容来看她妹妹的游戏时间非常充裕且精彩，甚至生日和圣诞节收到了妹妹亲手制作的小礼物。
　　Elsa很喜欢她的小纸条，她把每一张都收集起来，和礼物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柜底下的一个樟木箱子里。
　　她轻车熟路地半眯着眼跳下床，桌面已经摆好了Anna留下的纸条和作业。
　　【To dear Elsa：
　　Good morning my sis！
　　我昨晚看到了极光！真是太漂亮了，那一刻我真想你就在我身边！
　　但毕竟看到它的是你的眼睛，四舍五入就是你也在。
　　我许了个愿望，听说在极光下许愿都会成真，那希望我和Elsa有一天可以一起看极光。
　　PS：极光太美了我不由自主地替你多欣赏了一会，亲爱的姐姐我知道错啦，别生气！
　　 ——Yours Anna】
　　“真是个小傻子。”Elsa揉了揉眼下的青黑，嘴角微扬。她将衣柜下的小盒子拿出来，将今天的这一张展平放在最上面，随即珍重地合上盖子。

　(7)
　　自从有了Anna，就算是日复一日地被“囚禁”在房间里，Elsa也感到非常满足。十五岁之后她逐渐开始接触家族事务，包括处理一些公司产业。Arendelle家族的年轻继承人强大且神秘，一时名声大噪。可Elsa并不觉得那有多困难，她更感兴趣的是物理与哲学，商业则相对单纯且具有消遣性，纯粹由数学构建的模型就可以计算出无数种可能性，她只需要抽出其中风险最小回报最高的一种罢了。
　　至于Anna，她总是对“父亲”把Elsa关在房间里有着出了十万分的不满——即便她这几年的夜间探险早已摸清楚了Arendelle庄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小路。但她总想着到更大的地方去玩，可每天属于她的时间甚至不到四分之一！
　　她也知道自己的姐姐总是很忙很累——Anna照镜子的时候总能看见Elsa眼下淡淡的青黑色，常年不见天日令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所以显得格外狰狞。她也知道只要自己不听话，第二天Elsa就只能用比平常多好几倍的苦咖啡提神。
　　还是姐姐的身体更重要。Anna想。她主动减少自己的玩耍时间帮Elsa处理一些相对简单的任务，早些上床睡觉，务必让Elsa得到更多的休息。
　　在Elsa十八岁那一年，她们的父母因一场意外的车祸去世。
　　于是Elsa正式接手Arendelle家族，成为了家族史上最年轻的族长和爵位获得者。
　　白日浩大的葬礼Elsa全权交给了Anna，她本身并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事实证明Anna完成的非常好，她们的秘密也没有被发现。等到她们收拾完残局，专属于Anna的时间刚刚开始，小公主却第一次迫不及待地让出了身体，看来是累坏了——
　　Elsa揉着酸疼地几乎抬不起来的胳膊，无奈地笑笑，像小时候一样坐在落地窗前，慢慢把思绪放空。
　　“Anna，你以后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从今往后我们就自由了。”Elsa说：“你看，今天有极光。”
　　（唔。）意识里Anna哼哼唧唧地回复了一声，（我最喜欢Elsa和极光了。）
　　答得文不对题。
　　Elsa叹了一口气，她妹妹以前从没经历过近乎一整天的活动时间，对方的疲惫也是因为自己愿意进行社交活动推卸给她才造成的。
　　“睡吧。”Elsa轻笑一声，起身把自己的问题写在纸上，等Anna休息够了起来就能看到：“晚安，Anna。”

　　（1）
　　斯堪的纳维亚大学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学年。
　　“Arendelle的小公主Anna，第一天上学的感觉怎么样？”Elsa悄悄勾起嘴角，有几分得意。
　　Elsa出现在校园时引起了剧烈的轰动——开学典礼上她丝毫不低调地自我介绍为“Elsa of Arendelle”，光明正大地公布了自己的身份。
　　（cool！）Anna雀跃的欢呼：（Elsa你太帅了，下面的人看你的眼神都在发光！）
　　那只是因为身份不同，跟她这个人如何并没有关联。Elsa心想。
　 继承人时期就以天才著称而备受期待的Elsa，在继承所有家族产业后，并没有直接选择进入商界或政界，甚至明面上的产业都全权托付给了管家打理。
　　“Arendelle大公将在二十一岁时正式接手家族产业，在此之前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的私人生活。”管家如是说。
　　“Anna，我们得减少跟他人的接触才能守住我们的秘密。”她大拇指动了动，像是在安抚一个虚幻的手：“我们是不一样的，人类总是对和他们不太一样的个体很不友好。”
　　（啊。。。好吧）Anna听起来有点小小的失落，随即释然，（我尽量装作是你的样子，不会让别人发现的，Elsa你放心吧！）
　　Anna也想要玩伴。
　　Elsa了解她，因为那也是自己在得到Anna前长年累月的愿望。是“自己”的执念。
　　可Anna的玩伴不应该是自己吗？Elsa不禁露出迷茫困惑的神色。
　　真正能够对等的存在只有Elsa和Anna啊。

（2）
　　校园生活比Elsa想象中还要无聊。她觉得自己开始想念那些被关在房间里的日子了。
　　到处都是避无可避的阳光，似乎整个世界都被照得透亮。草坪，橄榄球。人潮川流不息，年轻女孩子们舒展着身体，男孩子们也想要炫耀自己的威风。
　　雌兽和雄兽们为了某种生存策略随时准备闻风而动，在Elsa眼里他们都不过是自身皮囊的囚徒。
　　可大概Anna不这么觉得。
　　她津津有味地观察身边所有人的活动，投入得Elsa觉得若不是自己给她下了禁令，Anna的“活泼开朗好脾气”会立刻崩掉自己作为“Arendelle公爵”身上高冷神秘的人设。
　　即便如此她还是把日常沟通交流的工作全权给与了Anna。Elsa常常觉得自己是在玩火自焚。
　　——————
　　【To dear Elsa：
　　我昨天上课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Rapunzel。我昨天就告诉了她你的名字，她就邀请我去她家玩！但我拒绝了。虽然我们挺聊得来的……有点开心。
　　Elsa，人类大概也不全是不可理喻的物种啊，并且似乎有着独特的魅力。你也要试着去接纳别人啊。总把自己置身于人类的对立面会很累的。
　　她的金色长发非常漂亮，非常有辨识度，也很开朗大方。如果在校园里见到她，姐姐要帮我打个招呼哦。
　　我爱你。Anna】
　　第二天醒来Elsa看到了Anna留下的纸条。
　　Elsa对自己“人类”身份的归属感相当淡泊，没人比Anna还清楚这一点。可这是第一次，Anna在纸条里留下别人的名字。而且她对人类展现了善意。Elsa有些怔忪，强迫自己压下莫名的愤怒，Elsa勉强看完了所有内容。
　 是Colona家族的长女，继承人Rapunzel……Elsa沉吟片刻，从脑子里调出了关于她的所有资料。
　　说起来她们童年处境相似。Rapunzel是Colona家族才认回去的孩子。这并不是什么秘密——Rapunzel很小的时候被拐卖了，多年被囚禁在一个偏僻的塔中，杳无音信。一年前她突然又出现在世人面前，顺理成章地回到家族，成为继承人。但缄口不提过往的遭遇。
　　开朗大方？
　　有点意思。Elsa舔了舔嘴角。无论是真是假，那这个人都不会是平庸之辈。
　　那就先替Anna玩玩吧。

（3）
　　“Elsa，早上好！”一个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的女子，抱着一叠厚厚的专业书，一头金色长发编成辫子——正笑着向她打招呼。
　　早上九点其实是Anna的课，她们生物学有一些基础课和医学重叠，教材厚的惊人。今天Anna在平时积极得不行的活动时间里突然失踪了，Elsa不得不替她上课。
　　“早上好，Rapunzel。”Elsa镇定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这个课前三分钟出现在解剖教室的只有医学生和这一堂课的生物学生。女，金发，十八岁。走路速度偏快，步伐轻且急促说明主人性格有些急躁，行动效率高，责任心强，精力充沛——是个浪漫主义者的姿态，有保护欲的女人，还有些小孩子心性。白大褂里内搭的针织衫是手工定制的痕迹，针脚更细密且不死板。Elsa认识这家店的衣服，价格不在普通人的选择范围——贵族专供。况且她今天这一套近乎全新，磨损成度高于六成则表示她只有这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显然不成立。对外界刺激反应强烈，擅长与人相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极强。举止间也有贵族式的礼仪教导痕迹，但是并不明显，说明这种培训时间不长。没有佩戴饰品，可能是它的主人还没完全习惯自己的身份转变。
　　综上所述，符合Anna描述的Rapunzel“开朗大方”，“擅长与人交流”等特征。加上Elsa自己掌握的一些资料，即使她没见过Colona家的小继承人也没关系。不过按礼仪来说她应该喊对方Miss Colona，考虑到对方可能还不习惯自己的姓氏所以Elsa叫了她的名字。
　　“快走快走，三年级的学长告诉了我今天的课程，要解剖一只青蛙，最后还要缝回去不能让它死了——也太难了吧！”Rapunzel没有发现面前的好友已经换人了，自顾自地拉着Elsa一路前冲：“Elsa你手稳吗，等会要不要跟我一组？”
　　“好啊。”Elsa眯起眼。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拿到尖锐物品了。
　　“Elsa，今年下午还有校篮球决赛，我们一起去看吧！”Rapunzel好不容易带她在上课前冲进了教室，领了护目镜和手套后又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跟她嘀咕。
　　“有你喜欢的男生。”肯定句。
　　“……嗯。”Rapunzel扭扭捏捏的承认了。
　　“那就去吧。”Elsa已经戴好了手套，开始回忆自己看过的解剖学知识。
　　解剖活体青蛙不会比解剖Aurora还难。如果那天不是她父亲提前回来，她甚至有时间把自己拆开的地方缝好。
　　（Anna，你想去的吧，我替你答应了。）Elsa还是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失踪Anna的意见。
　　（Elsa你最好了！）Anna瞬间出现并欢呼起来：（不对……打扰了，再见Elsa。）
　　Elsa气得想笑：（你回来，自己选的课自己上！）

　　（4）
　　Anna硬生生挨到下午和Rapunzel去看球赛敢出来面对Elsa。
　　（Elsa你别生气嘛~）Anna直到自己只要服个软，自己姐姐大部分时候都会顺着她的心意。（姐姐姐姐~Elsa最好了~）
　　“那你自己出来看比赛。”
　　（你也要多接触一下别人啊Elsa。）Anna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你已经从Arendelle庄园的那个房间里出来了，以后没有人能约束你，包括Arendelle家族和我。）
　　“……”
　　Elsa知道Anna想表达什么，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宽容也是来自人间的温暖。可她习惯性地把自己排除在人类以外。
　　她是，怪物。
　　没办法接受作为人类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
　　Anna想让她找到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而不是强迫自己继续活着。
　　“嗯。”最终Elsa还是应下了。
　　如果不是Anna，会怎么样？
　 （快走！要开始啦！）Anna显得格外开心：（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参加这种活动！）
　　“Elsa，这里！”Rapunzel在观众席上用力挥手，篮球馆里座无虚席，场下两队已经开始热身了。
　　“白色球衣的那个17号，控场后卫你看到没有，是Hans学长。”Rapunzel热情地开始科普场上的队员：“出身South家族，是这一辈最小的嫡子。今天有一半的女生都是来看他的，阳光温柔，高大帅气，出身又好，简直少女收割机。”
　　“你也喜欢他？”Elsa挑眉。“Colona家族和South家族也算是门当户对，只不过身份有些不对等，你家里可能不会同意。”
　　“不不不。”Rapunzel连声否认：“他这种身份放到哪家都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啊，如果自己攀不上高枝，多半会被用来笼络附属家族……我喜欢的是，是棕色球衣的十五号小前锋，叫Eugene的……他比Hans帅多了好嘛！”
　　“你很有勇气。”喜欢上一个不是贵族的人。
　　“呜哇……我也知道会很难啦，毕竟不像Elsa你一样。家族已经无法束缚你的婚姻了。”Rapunzel笑着摸摸后脑勺：“等我继承了爵位我也就可以迎娶Eugene学长了！”
　　Elsa眯起眼笑了笑。
　　Rapunzel的性格……有点像Anna。
　　所以她也不自觉地对她多了几分宽容和耐心，让人不禁期待如果和自己面对面说话的是Anna，又会怎么样呢？
　　场下热身完毕，正式进场。双方致敬后比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篮球馆彻底喧腾起来。
　　Elsa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Anna看得津津有味，所以Elsa勉强留了下来。旁边的Rapunzel激动得后半场完全没坐下，是Elsa无法理解的沸反盈天。
　　比赛最后以75：81落下帷幕。Eugene的队伍胜出，于是Rapunzel赶紧跑下去堵截自己的男神了。
　　Elsa也跟着慢悠悠地晃下去。
　　“Elsa我也想认识一下他们嘛，就只问个名字，Elsa~~~”Anna突然出声。
　　Elsa最受不了Anna撒娇，只得答应她：“那好吧，你别跟他们说太多，不然我不会给你善后。”
　　得到许可，Elsa也把身体使用权开放给Anna。于是Anna满足地走上前，对面前三个男生伸出手：“hey，I'm A…Arendelle,Elsa of Arendelle.”

（5）
　　两个男生受宠若惊。
　　“我，我是Kristoff，这是我兄弟，sven。”长相憨厚的高大金发男子磕磕绊绊地自我介绍：“公爵大人，您，您好。”
　　Sven也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您好……”
　　“我刚刚看了你们的比赛，你们两个配合的很不错。”Anna强装镇定，淡淡地慰问道。
　　“我和sven从小就在一起打球了，默契自然，还不错。”Kristoff脸都憋红了，Anna怀疑自己再和他多说几句话他能羞得头顶冒烟。
　　“嗯，继续加油。”Anna憋着笑，转身离去。
　　不然她可能就要控制不住答应Elsa的“不崩人设”了。
　　“Rapunzel，我先走咯。”Anna对着人群打了个招呼。
　　“嗯！”人群岿然不动。
　　极其敷衍。Anna撇了撇嘴，内心控诉一句Colona小姐重色轻友。
　　还没走出体育馆，拐角处一道白色的身影眼看就要撞上来，Anna连忙躲闪，却因重心不稳马上要摔——被对方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
　　“谢谢。”Anna心有余悸。
　　“不用谢，美丽的小姐。 ”白色球服的十七号，他风度翩翩地行了个骑士礼。
　　“请原谅我的冒犯，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次我定会向您赔礼道歉。”他摆出谦卑的姿态，又匆匆地离去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Anna挠了绕后脑勺，面露困惑。
　　不过这个男生长得还算是英俊，看在对方的颜值上暂且不与他计较。
　　“算了。”Anna摆摆手。

（6）
　　后来Anna的确再次见到了白色球服的十七号——在校园里的各个位置，不止一次。
　　教室里，食堂，操场，体育馆，图书馆，停车场，聚会……Anna发现自己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看到他。一来二去她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Hans，South家族这一辈嫡系排行第十三位。South家族和Arendelle家族一样是起源于古老，世代继承的爵位是“伯爵”。是仅次于Arendelle（Elsa），Stefan（Aurora），Colona（Rapunzel），Moore（maleficent）四大公爵的贵族。
　　除此之外还有之前认识的两位男士——Kristoff和Sven，相比起Hans明目张胆的“偶遇”，这两个小男生则显得含蓄多了，粗神经的Anna没能察觉到，反而是Elsa神经过敏一般地一眼戳穿了他们俩的心思。
　　Kristoff，Hans都喜欢Anna。
　　只不过两个人的喜欢里有纯粹的爱恋，仰慕；也有贪婪，占有，别有用心。
　　那是她对Anna隐藏了十几年的东西。Elsa自然敏感至极。
　　Elsa觉得自己的宝物快要被抢走了。
　　Anna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独有的了。但她还是不愿意看到Anna伤心，毕竟她妹妹这么热爱自由。
　　Elsa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不理智的循环，不能再受一点点刺激，所以她选择压抑自己。
　　直到——
　　一次放学后，Anna正在她体内沉睡，Hans与她一个错身，塞给她了一张小纸条。
　　【我有话想要对你说，Anna，我爱你，请给我一个和你约会的机会。
　　我的电话：XXXXXXXXXXX
　　拜托！无论结果如何，请一定要联系我，我会一直等着你回复！】
　　字迹清秀，言语恳切。哪怕Elsa知道他不怀好意。
　　如果Anna知道了……Anna会接受自己口中的Hans和她眼中的完全是两副面孔吗？她大概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追求者。
　　Elsa一愣，下意识揉碎了纸团，阳光明媚的校园在她眼里瞬间泛起了苍白的黄色，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良久，她僵硬的勾起嘴角，眼神空洞，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
　　周围依旧喧嚣，但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活在白日里的鬼。
　　Elsa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适应这样的校园生活。
　　她从来不属于阳光下，向往光明的一直只有她的Anna，而她是死在昨夜的蛆虫，通过蚕食着白日在烈日下暴晒过存有余温的尸体来获得温暖。
　　她属于Arendelle庄园——那个禁锢了她一辈子的房间。什么也没有，偶尔她会想，自己也是那个房间里的一件固定的家具。
　　她只是一件死物。和书架上的书，桌子，椅子，茶杯没什么区别。
　　只有Anna是唯一鲜活的生命，是这具身体真正的生灵。血液的汩汩流淌，心脏昼夜不息的跳动，皮肤柔软的触感才显得真实起来。
　　她无数次庆幸Anna就是她的一部分。所以不管Anna是否愿意，她也可以永远把Anna禁锢在她身边，就在这个躯体里。画地为牢，她们离开了谁都无法独立存在。
　　她唯一的珍宝。

（7）
　　Elsa没有告诉Anna这件事，她偷偷把Anna与身体的感知暂时地切断，然后将揉皱的纸团展平，拨打了纸上的号码。
　　做完这一切，Elsa便回到了Arendelle庄园。
　　她们上大学后便搬了出去，住宿离学校太远总是不方便。于是Elsa几乎辞退了所有佣人，也将管家调配去了家族企业。庄园便沦为半弃置状态，只是定期有人修理花园，不显破败萧条即可。
　　Elsa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下午，按照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度过。
　　她面色苍白而麻木地一个人独自做完了所有“功课”。直到天色昏沉，即将入夜。
　　她随意划开一根火柴，点起烛火，然后将Hans塞给自己的小纸条烧掉，确认它彻底化为灰烬后扫进壁炉里。
　　这是她下午以来的唯一一个富有情绪的动作。
　　她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将纸灰均匀地刷在壁炉底部，直到灰尘彻底卡入炉底的缝隙，再也查不出异样来。
　　她丢掉毛刷，站起身。
　　Anna，我的妹妹。Elsa默念。
　　Elsa面无表情地穿过房间，在穿衣镜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她从衣柜里选了一件Anna喜欢的衣服，米色的连衣裙搭配红色枫叶胸针。
　　没关系，那就把Anna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好了。
　　和她一样，就好了。
　　她会完全懂我。
　　Elsa凝视着镜面，轻声哼起歌。
　　“there′s a star outside my window，there′s an owl in the woods。
　　can′t escape destiny，didl dam didl dam didl di……”
　　唱到这里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令她愉悦的东西，轻盈地穿行过走廊，她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在便签上留下一句话：
　　【Anna，我们来玩个游戏——捉迷藏。
　　每周都会有一个小伙伴藏起来，你要想办法找到藏起来的人才行。
　　提示：23 /11 20 24 11 15 21 17 / 21 / 11 19 19
　　21 10 18 02 / 10 07 19 07 25 10 25 / 10
　　PS：这可是能让你直接通关的万能密码，来试试吧？】
　　她还想要Anna能够救救自己，如果Anna看懂了她留下的密码。Elsa将便签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到口袋里。
　　只是她也已经无**制……那个疯狂的自己了。
　　她拿出另一张纸，自幼练出花体字繁复而美丽，又将一枚银色的戒指一同塞进信封。做完这一切，她拈过一旁盛满烧融的红色火漆的勺子，Elsa将它封好，郑重地放置在抽屉里。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四周被黑暗啃蚀得不成样子，只留下Elsa面前一盏摇摇欲坠的烛光。
　　“对不起Anna，对不起，对不起。”她的面容隐没在黑暗里，表情像是在沉默地哭泣。“Anna，请赐予我救赎。”
　　

（8）
　　因为是未公之于众的隐秘邀约，“Arendelle女大公Elsa和South家族第十三顺位继承人Hans私密约会”暂时的保密性非常强。Elsa猜测，这个男人过于谨慎的性格不会在事情有充分证据前公然爆料——但只要她赴约，第二天可能关于他们如何谈恋爱的消息都能不下于十八个版本。
　　而前提是，他能活过今晚。
　　Elsa有隐隐的兴奋。
　　为什么？
　　因为他就要死了吗？她从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倾注半分关注。Elsa没有杀人冲动，也不害怕这么做的后果。杀人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找到目标，然后去做的过程。除了Anna，死了谁都没关系。
　　East wind会无所畏惧地把一切摧毁，然后建立起名为Elsa的新国度。而Anna会快乐的生活在新国度，也会乖乖变成她想要的模样。
　　游戏开始了。
　　第一个要藏起来的小朋友叫做Hans，再跑快一点啊，不然就要被鬼给吃掉啦。
　　想到这里，Elsa餍足地笑起来。
　　Elsa准时地来到了和Hans约好的郊外小庄园。
　　“hey，I'm coming~”Elsa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语气，敲了敲门。
　　“请进，女王陛下。”Hans一身白色西装，笑容清爽地拉开门，左手按在胸口，向Elsa行了一个骑士礼，做足一副白马王子的派头。
　　Elsa却看到了他半挡在身后的一个针孔摄像头。
　　不止一个。Elsa眸光一沉。迅速地瞟过四周，同时暗暗记下了所有摄像头的位置。面上还是虚与委蛇做出一个完美的微笑，Elsa小小喟叹：“很不错的布局，不知我是否有幸认识一下这位独特的室内设计师？”
　　“是在下亲自设计的，让您见笑了。”Hans面上受宠若惊。
　　“设计得的确别出心裁，不必谦虚。”Elsa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Hans身后。
　　Hans下意识地挡住了摄像头的视野。
　　被发现了吗？不愧是Arendelle家族的天才继承人啊……虽然他也没指望过这东西真能派上用场。

（9）
　　Hans心头一凛。
　　前功尽弃，他可能要得罪这位女大公了。
　　这种明显的自露马脚，Elsa倒也愿意给他留个面子。
　　“Hans先生是个聪明人。”Elsa眯起眼：“不要担心，我从小就生长在这种环境里，Arendelle家族将监控用作族人的礼仪训练，所以我对它们很敏感。相反你的布置相当巧妙，值得赞赏。”
　　“是我冒犯您了……”Hans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梁，“我这点小动作怎么瞒得过您呢，我这就全部撤掉。”
　　“不必了。”Elsa尽力地回想如果是正在扮演自己的Anna会怎么做：“就当我重新体验一下童年生活？不过这段监控我建议你晚上一定要删掉哦。”
　　“现在，”Elsa歪了歪头，眼神无辜又澄澈：“不是请我共进晚餐，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吗？这可不是绅士对待女士的正确态度哦。”
　　“失礼了。”Hans立刻反应过来。
　　他原本打算利用舆论将自己彻底绑上这个女人，可现在。
　　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只要自己放弃这个计划，Elsa也不继续追究下去。大概，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吧。他想。
　　接下来还会有牛排，红酒，玫瑰，甜点和愉悦的饭后会谈。两个人都是名门出身，餐桌礼仪挑不出毛病，一举一动都显得赏心悦目。
　　很快正餐结束，Hans亲自挑了一支红酒起开盖子，稍微醒过。又端上甜点。
　　“女士，为在下今天下午的错误至上最诚挚的歉意。”Hans率先举起酒杯。
　　“酒很不错。”Elsa与他轻轻碰杯。“用这个作为道歉，我接受。即便Arendelle庄园里这个品质的酒也是难得一见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赴约吗，South先生？”她面上还是微微陶醉的表情：“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要不要猜一猜？”
　　Hans沉吟片刻：“恕我不知。”
　　绝对不是纯粹的“喜欢”。Hans心知肚明。
　　“我也不知道，或许情绪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它告诉我我应该来。”Elsa举杯回敬：“cheers。”
　　对面的男人立刻做出一副手足无措受宠若惊的表情，配上他那张俊逸的脸更是深情款款：“您抬爱了，我不过是……”
　　“South先生的品味很不错。平时艺术造诣应该不浅。”
　　“平时对时尚和艺术略有涉猎，我很喜欢东正教的建筑风格，端庄大气，充满隐喻，所以室内设计也参考了。您也感兴趣吗？”
　　Elsa微笑：“不……Arendelle庄园设计者也参考了东正教建筑，而我更喜欢哥特尖顶。不过两者并不冲突。好与坏，善与恶，尖顶与圆顶，天神和撒旦——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因为根本没这回事，所有的区别都是人为划分出来的，骗小孩的东西。”
　　Hans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很快调整过来：“那您真是一位包容的年轻学者，不过若是不同的艺术都可以得到平等的对待，世界上也不会存在各个艺术流派和艺术批判家了。”
　　“梦是私人的神话，而艺术是梦的载体。我尊重所有的艺术，就像没有两个梦是相同的。进化让我们开始建立相互对立的世界，本质上不过是御兽的策略，让持有同一种观点的人更加可控。一种社会意义的枷锁，善并不是对的，恶并不是错的。深夜里一片静默，是因为你还没有听见风声。人往往被种种观点和评价所束缚，于是他们就成为了世界上最配合警察的囚徒。”Elsa凝视他。
　　他下意识地反驳：“那你就不是了吗？”
　　“当然，”Elsa唇畔轻启，话语冷漠又疯狂：“我聪明得多。”
　　“你也并不算愚蠢，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世界真正的面目吧。”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场幻觉。”
　　

（10）
　　“你不过是一团会思考的……缸中……死亡幻觉……交叠的电信号……世界……”
　　“被掌控……命运……”
　　“只要控制了你所接触的一切，自然就能控制你的思想……这是基础的……”
　　“记忆……虚构……被杜撰……”
　　“真实是……”
　　——————
　　“我……我该怎么做？”Hans眼神狂热而浑浊，喃喃问道。
　　Elsa笑而不答，只是唱了一支不知名的童谣。
　　“there′s a star outside my window（窗外孤星独明）
　　there′s an owl in the woods（深林的猫头鹰）
　　can′t escape destiny（是无可避免之命运）
　　didl dam didl dam didl di……（哒丢哒丢哒丢滴）
　　right, rock right you owl（猫头鹰向右摇摇晃晃）
　　didl dam didl dam didl di……（哒丢哒丢哒丢滴）”
　　Elsa轻轻唱道。
　　橙色烛光在她湛蓝的眼眸里跳动，混成了寂静的黑。

（11）
　　Anna醒来后发现了Elsa留下的手迹。
　　？
　　捉迷藏？和谁？
　　抱着这样的疑问打开手机，页面上先跳出来一段设置自动播放的录音。
　　“Elsa唱的歌……摇摇晃晃的猫头鹰？”一共六句词的童谣Anna记起来并不困难，但是作为线索简直毫无头绪。
　　既然是数字密码，如果不是代码形式那就一定有可以相对应的翻译表。Anna试着按照字母表顺序把数字翻译成字母，毫不例外地得到两行乱码。
　　“字母的排序藏在歌词里？猫头鹰向右摇摇晃晃，难道是指凯撒位移向右移动吗。。”Anna觉得自己简直能把那张便签盯出一个洞来：“可是移动几位？”
　　“信息也太模糊了吧。”Anna甚至试图在Elsa留给她的短信里寻找线索，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Anna垂头丧气地倒在了床上，随手把纸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等哪天有了灵感再解吧。”
　　她摇摇头，不一会就把解不开谜题带来的郁闷忘到了脑后。
　　

（12）
　　“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
　　Elsa走之前如此说到。
　　她遗留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Hans因此困扰了数日，他不敢出门，一闭眼就是那晚Elsa那双美丽的蓝眸，她唇畔轻启，声音里带着无法拒绝的蛊惑。
　　他一遍又一遍地揣摩她字里行间的深意，却总是找不到她口中“逃离虚假世界的方法”。
　　Hans沉默地一遍遍看着监控里的优雅的女人看似随意地敲击手指——他恍然大悟。
　　那是一句摩斯密码。
　　【please down】
　　down是一个很简单的单词，却也包含着坠落的意思。
　　所以……这是要他去死。Hans露出古怪而疯狂的表情，监控已经播放到临近最末，白金色长发的美人端庄地抿了一口红酒，取过一旁的餐巾沾了沾嘴角，换另一张餐巾擦拭酒杯的杯身和杯口，餐具刀叉的手柄，末了笑着叩击桌面：“谢谢你的招待，很高兴我们有一个愉快的晚餐与饭后交流，期待与你的再会。”
　　女人将用过的所有餐巾折好放进随身的手包里，款款走下楼去。
　　【I'll wait for you in the new world.】
　　她敲下了第二句摩斯密码。
　　Hans狰狞地盯着自己破译出的两句话——他知道Elsa对她做了什么，但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后悔了。
　　Elsa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蛊惑别人顺服自己，就像是神对她仆人的奴役。
　　他一开始就错了。轻视了这个女人，给了她可乘之机，又主动给了她机会，让她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自己。
　　他不应该给Elsa开始说话的机会。
　　他后悔了。
　　这个女人明显是个愉悦的惯犯，可大概所有人都甘之如饴。
　　屏幕上最后一个镜头，Elsa站在门口，伸出食指抵住了嘴唇，有些俏皮地对花瓶里的小摄像头眨了一下眼。
　　【嘘——】她说。
　　很明显这是要自己保密，她很小心，连楼梯扶手都没有触碰过，又手动处理了一些容易被采集的指纹，剩下的扫尾工作只需要简单清洗就能彻底掩盖掉她来过的痕迹——桌布，地板上可能留下的脚印，盘子里的唾液。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让下人做了她需要的事情。
　　噤声。
　　Hans开始不理解她的小心翼翼。知道了真相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就像是已经得知剧本的电影。Hans无法忍受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失去了鲜活，赤裸的现实丑陋而残酷。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想要结束了。
　　活着太无聊，太痛苦了。
　　Hans整理好自己的白色西服，最后还是删掉了监控记录。
　　那就试着像鸟一样坠落吧。Elsa的声音在心底蠢蠢欲动。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走到窗边。
　　金发的女子像是出现在眼前，她笑着出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there′s a star outside my window（窗外孤星独明）
　　there′s an owl in the woods（深林的猫头鹰）
　　can′t escape destiny（是无可避免之命运）
　　didl dam didl dam didl di……（哒丢哒丢哒丢滴）
　　right, rock right you owl（猫头鹰向右摇摇晃晃）
　　didl dam didl dam didl di……（哒丢哒丢哒丢滴）”
　　………
　　“……”
　　“砰。”
　　“他应该死了。”
　　“嗯。”Elsa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自言自语；“所以我要回去看一眼现场吗？”
　　“或许不需要。”她随即骄傲地否定了这个议题。
　　“Anna根本没想着要去救他，她根本不知道我留给她的密码意味着什么。”Elsa得意洋洋地嗤笑一声，愉悦地拉过被子把自己罩住。
　　“……大概。”瞬间后Elsa却闷闷地抱住被子，声音有些颤抖：“也没办法救我了啊。”
　　这可，不行。
　　她要继续给Anna新的提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