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的临瑜空气中都泛着暖意，道路两旁的树上，蝉欢快的叫着。
随着夜色渐深，天上的星星一颗颗冒出来，和地面上摊贩的灯火交相辉映。
穗禾甩了侍女，偷偷跑到街上。
此时路上正值欢盛，叫卖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闹做一团。
手艺精巧的匠人将深红色的糖丝绘成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动物，引得一堆孩童围观。竖起的竹帘上挂着一个个精致小巧的编笼，偶尔有少男少女驻足。圆滚滚的丸子在油锅中转了一圈，被筷子夹到竹碟上，撒上一层白色细碎的芝麻，引人意动。
穗禾嘴里含着一个丸子，新奇的注视着一切，如果不是甩掉了侍女，她才没有这么自在呢。
“卖面具喽，各式各样的面具。”
小贩的叫卖声传到耳朵里，穗禾好奇的凑过去。
“姑娘，我这面具最是精巧别致，保准你满意，你看这个兔子面具，可爱活泼，还有这个……”
“那个拿给我。”穗禾一眼就相中了那个白色雀鸟的面具。
“好勒。”小贩把面具交给穗禾。
带上面具，穗禾走到河边，边走边看水中自己的倒影。
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头发上，几根白色羽毛伸展出来，看着就十分亲切。
“啊！”突然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穗禾惊叫一声，险些落入河中。
“姑娘，你没事吧？”一双手轻轻扶住穗禾，待她站稳后立刻松开。
穗禾抬头，直直对上了一双，含着万千星辰的眼眸。穗禾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那种感觉，但是那一刻，她真的看到了一整片星空。明明星辰该是凡人遥不可及的梦想，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的眼睛里却深邃得仿佛包含了所有的星？
“姑娘？”白衣公子又唤了一句。
穗禾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抱、抱、抱歉，撞到公子。”
“姑娘，夜晚人多，还请注意。”丰神俊郎白衣公子的声音仿若清泉叮咚，温和又体贴，一直淌入穗禾的心里。
穗禾更加不好意思了，都是她只注意自己水中的倒影，没有看路，若是不小心把自己撞到水中，家人定会着急坏了。想到这，穗禾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是我分心了，多谢公子。”
不知是不是夜晚的错觉，白衣公子的声音更温柔了，“应该的。”他脚步微动，给穗禾留出前行的空间，同时不经意的挡住了河水。
穗禾偷偷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下。
公子露出询问的神情。
“打扰公子，小女子告辞了。”
“姑娘慢走。”
穗禾踩着万分淑女端庄的步伐，缓慢的走过白衣公子。当初她娘亲教她时的标准步伐，也就是这样了。
五步、六步、七步……穗禾在心中默默数到十。
腰间的挂穗被她揉得开线了，穗禾微微抿唇，快速的从头上拔了一只发钗，松开手。
叮铛——
银制的发钗掉在地上，跳了好几下。
十一、十二、十三……
穗禾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公子含笑的眼眸。
仿佛被蚊虫叮了一下，穗禾倏地挺直腰板，仿佛从未回过头。
她走呀挪呀，都快挪不动了，身后也没有叫她的声音。
噌地心头涨起一股火，穗禾回过身快速的几步走到白衣公子面前，跺了两下脚，“喂，我的钗子掉了，你为什么不捡起来。”
润玉看着穗禾，直把她看得脸红时，突然笑了，“是小生的不是。”他弯腰俯身捡起发钗，用袖子擦了擦，递给穗禾，“姑娘，你的发钗。”
穗禾低着头，接过发钗，声音低若蚊蝇，“多谢公子为我找回发钗。为了表达谢意，可否让一女子同公子一起游览集会？小女子可为公子介绍一二。”顿了顿，穗禾强调式的补充道，“只是为了表示感谢。”
“好。”
嗯？同意了？两人于是结伴而行。
言谈间，穗禾发现这位公子很是博学多识，她说什么都接得上话，就连路边摊贩上商品的由来，都如数家珍。
到后来，反而是穗禾听得如痴如醉，兴致盎然。
穗禾也隐隐试探过这位公子的来历，却只知道他来自外地，其他的，就怎么都问不出了。
不过穗禾的失落只是维持了一小会会，就被公子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月色渐浓，摊贩慢慢减少，穗禾还在专注的听公子的话时，突然看到了她家满脸焦急的小厮。
完蛋了！她忘了！穗禾面色一僵。
白衣公子适时的停下脚步，“姑娘，夜色已深，你该回了。”
穗禾向公子行了一个礼，忙急匆匆的赶到家人那里。被训斥的劈头盖脸时，穗禾回头看了一眼。
温柔无匹的月色下，白衣公子仿佛周身都笼着一层光，他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点头示意，才转身离开。
原来，他是在送我呀。

（二）
归家的穗禾被训斥得灰头土脸，还被父亲禁足抄书。
“唉……”倚着窗户，穗禾哀叹不已。桌旁还堆着一本《女戒》和揉成一团的纸张。
“我的乖女儿在叹气什么？”端庄大气的贵妇人款款而来，面带温和笑容。
“娘！”穗禾飞扑到贵妇人怀中，“您和爹爹说，不要罚我抄书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贵妇人微笑着抚摸穗禾的秀发，“你爹爹可被你气得不轻。”
“我知道错了嘛，不该一个人跑出去。”穗禾瘪嘴，“也不该让你们担心。可是，还不是爹爹不同意我出去，而且，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那是每一个女孩子都要懂的事。”贵妇人坐下，握住穗禾的手，“你是不是觉得很不满很不喜欢？”
穗禾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娘也想你一辈子都用不到这些。想让你未来的夫君宠你爱你，就和我与你爹爹一样。”
“娘——”穗禾羞红了脸，“我不要嫁人，我要陪着你和爹爹。”
“那可不行，陪来陪去陪成仇啊。”贵妇人戏谑了一句，“我的女儿这么优秀，会有许多男子来求娶的。至于那些，世人赋予我们的规则，只有你懂得它，才能利用它，在符合它的同时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穗禾懵懂不解。
贵妇人拍了拍穗禾的手，她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女儿，也要把最坏的事情都交给她，让她在落入低谷时能走出来，“我的女儿长大了，爹爹和娘亲在为你议婚，你最近要乖乖的。”
“我、我……”
“穗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娘亲可以为你掌掌眼。”
“娘！我谁都不喜欢！”穗禾实在是窘迫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那娘可就随便挑了。”贵妇人作出离去的架势。
“等，等等。”穗禾拽住她娘的袖子，扭扭捏捏了好一阵，“就，就穿白衣穿的特别好看的。”
贵妇人打量穗禾。
“我，我就是喜欢好看的嘛。”穗禾跑回内室。
滚烫的脸埋在枕头里，穗禾脑海中不知不觉地浮现了那个偶遇的白衣男子。
如果嫁给他——都怪他笑得太温柔了。
不过他懂得多，长得又好看，爹爹和娘亲也会喜欢的。
怀揣着隐秘的少女心事，穗禾偷偷跑到哥哥那，让他派人寻找那位白衣公子的踪迹。
“小妹，连人家是好是坏你都不知道，就芳心萌动了？”
“谁、谁芳心萌动了！”穗禾跳脚，“人家公子那日护送我，我想好好谢谢他而已。”
“好，哥哥帮你找。但是你不许自己私底下和陌生男子接触。”
“我知道啦，臭哥哥。”
“再说我我就不帮你了。”
“哥哥哥哥，我错了。”
不过直到穗禾的母亲要带着她去城外寺院上香时，他们都未寻到那位白衣公子的踪迹。
“唉……”
“小姐，一会见了苏老夫人，您可不能唉声叹气的。”
“我知道了，雀灵，你好烦呐。”（起名废借用侍女名字）
“城南的苏家和我们秦家是并列的世家，小姐你若坠了秦家门风，老爷又会处罚你的。”顿了顿，雀灵继续补充道，“听说苏家公子温文有礼，矜贵多才，是难得的才俊。”
穗禾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心里莫名的就有些抗拒，苏家公子苏家公子，若不是出生于苏家，他还会那么好吗？
等到维持着淑女风范见过苏老夫人后，穗禾心中的不情愿就更多了。
总算从房间里出来，穗禾松了一口气，又拜托雀灵隐瞒偷偷跑了出去。
这山间种满了桃林，如今桃树上挂着一个个毛茸茸的小桃子，可爱极了。
“傲气什么？不过一个不招老爷夫人待见的庶子。”
“人家毕竟是个公子呢？”
“他算什么公子，没准明天就被扫地出门了，到时候还不如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苏家下仆的声音传入耳中，穗禾皱了皱眉。仆人都这么无礼，那个所谓的苏家公子也好不到哪去。
脚步一转，穗禾恰好看到那日见过的白衣公子，他正注视着仆人离开的方向，面色有些不对。
“公子。”穗禾激动的迎上去，“你怎么在这里？”
白衣公子退后两步，弯腰握拳，“姑娘。”
“公子是暂时住在这里吗？”
“在下，是和家人一起过来的。”
家人？今日这里，只有两家人。穗禾突然福至心灵，“你骗我！”
白衣公子看了穗禾一眼，又低下头深深鞠躬，“不敢冒犯姑娘名声，还请姑娘回去吧。”
穗禾咬唇瞪着他，脚底下就是不动弹。
白衣公子叹了一口气，“姑娘也听到刚刚的话了，我不值得姑娘——关注，那日相遇，也不过是一个偶然。”
“值不值得，说得算的是我。”穗禾只知道，她认识的人不是什么苏家庶子，而是会体贴的护送陌生姑娘回到家人身边的谦谦君子。
桃林外有说话声传来。
“姑娘，在下告退。”白衣公子又行了一个礼。
“你站住！”穗禾叫住他，“你听清楚了，我叫秦穗禾，你已经冒犯到我了。”再次看了他一眼，穗禾转身离开。

（三）
穗禾知道了更多关于他的消息。
他是苏家的庶长子，生母只是一个不知去向的歌姬，素来不被苏老爷待见，苏夫人也无视他。
和苏家嫡子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上学读书，都要自己挣够学费。
苏家老爷曾经公开声明，家产一分都不会留给他。
他的名字，是苏润玉。
润玉，润玉，穗禾一遍遍念这个名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真是一个非常配他的名字。
狭窄的小巷中，脏水堆积的泥坑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精致的绣鞋沾上污渍，穗禾缩了缩脚，又鼓起勇气向前走。
她从哥哥那里听来的消息，苏润玉会在这里为人写信做些活计。
“哪里来的小娘子？是来寻俏郎君的吗？”
“我们就挺俏的。”
穗禾后退了两步。
“二狗！三蛋！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两个小混混嗖的跑了。
穗禾眼睛一亮，是苏润玉。
润玉沉着脸，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是，”穗禾又委屈又有刚刚反上来的害怕，声音里带了些哭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来呀。”
润玉暗叹一口气，“你先跟我过来。”
穗禾提起裙摆，跟在他身后。这巷子七拐八歪的，绕得穗禾都晕了。
润玉的步子慢了些，“我还有些要紧事，做完，我送你回去。”
“好。”跟着润玉，穗禾来到了一间小小的院子里。
润玉掏出手帕，在破旧的木凳上反复擦拭，想了想，又拿袖子擦了两遍，还是不满意，“算了，这里太脏，你先站会。”
穗禾直接跑过去坐下，“我不嫌脏。”
润玉抿唇，目光落在她沾了黑点的绣鞋上。那鞋头镶了一颗小小的珍珠，一看就是娇养的女儿家的物什。“你从来没来过这里，是不是破旧得超乎想象。这才是属于我的生活。姑娘家，不要被表象蒙蔽。”
穗禾勾着手指，“我才没有被表象蒙蔽。”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好的人，才不会千方百计的冷淡待我，想赶我走。
“我不喜欢高门的生活，也不习惯惺惺作态。”
“我、我也不喜欢。”
“这里没有珠宝华服，也没有仆人可以洗衣做饭。”
“所以，你不讨厌我，对吗？”
润玉狼狈的偏过头。
“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这个人。”是的，能让她鼓起勇气前来的，是她面前这个公子，“你不会永远落魄的。他们看不起你，是他们没有眼光。他们被血缘利益的表象蒙蔽，看不到你这个人优秀出众的模样。”
“姑娘！”润玉打断穗禾的话，“我只是个普通人。你看，我做木工过活，我一天的收入，连你的手帕都买不起。”
“那又如何！”穗禾冲着他吼。
“那有如何？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回到你精致温暖的家，不要再找我的。”说完，润玉就转身进了屋。
留下穗禾一个人心中辗转反侧。
咚咚咚敲击木头的声音响起，穗禾的心也随之七上八下的。
房间里，润玉在专注的打磨一根木条，穗禾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一台织机在他手中成型。
“你把我的发簪弄丢了。”
润玉一愣。
“你要赔我一个。”穗禾走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把剩余的木条放到他手中，“就用这个做一根赔我。”
润玉想抽出手，可穗禾握得太紧，他怕太用力伤到她。
“你会赔我的，对不对？”穗禾固执的问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的心告诉她，如果退缩，她会后悔的。
“这木头太普通，我去店铺买一根赔你。”
“不，我就要你亲手做的。”
“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我说的算。”
润玉闭眼，一个满腔热情的姑娘，正当绽放的时刻，不该把时光浪费在他身上。狠下心肠抽出手，“姑娘你该回去了。”
“啊！”穗禾尖叫一声。
润玉忙拽住她。
穗禾顺着力道趴到润玉身上，她手里揪着润玉胸前的衣服，“你看，你连你自己都骗不了。”
“润玉，穗禾喜欢你。穗禾喜欢，会走在河边护住我，会看顾我回到家人身边，会因为名声蒙骗我的润玉。穗禾喜欢博学多识、温柔有礼、谦谦君子的润玉。穗禾喜欢润玉。”

（四）
梳妆盒中，一支被打磨的光滑锃亮没有一丝毛刺的木钗被主人珍贵的放在正中央。
这木钗材质只能说是一般，手艺却很精巧，只偶尔几个细节能看出人工打磨的痕迹，簪头上刻了几片云纹，意外的简朴大方。
穗禾把发钗拿出来放到手心中，拇指轻轻摩挲，嘴边的笑就怎么都收不回去了。
“润玉身无所长，唯有一颗真心，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不嫌弃，从来都不嫌弃，我，欢喜得很。”穗禾耳尖泛红，“你怎么还叫我姑娘。”
“这，于礼不合。”
“那你见我还于礼不合呢。”穗禾娇嗔。
润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他低声开口，“穗儿……”
润玉……玉哥哥……
悄悄在心里换了个称呼，穗禾羞得面颊绯红，仿若春日里的桃花，灼灼其华，不可直视。
“公子，秦姑娘来了。”有随从向润玉汇报，润玉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随从刚刚离开，润玉就迎到了穗禾，“怎么又过来了，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来这里了？”
“我想你了。”姑娘娇艳欲滴，眉目含情。
润玉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太矜持？”在心上人面前，最大胆最自信的姑娘也会胆怯忧虑。
“不，穗儿这样就最好了。”润玉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下来，“穗儿不需要改变自己，这个样子的穗儿，”润玉耳尖飞快爬上红色，“润玉最喜欢。”
哄！
穗禾只觉得心跳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脚下似乎踩在虚软的云朵上，轻飘飘的浑欲飞天。
噗通——噗通——
润玉的心同样在飞速的跳动，他怎么就说出那样僭越的话来？
可，面前的佳人粉面桃花，唇边带笑，眼里眉梢全是他。
若是能让她开心快乐，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两个人呆呆的你瞅着我，我瞅着你，便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苏公子，我的信写好了吗？”屋外传来呼声。
润玉惊醒过来，脚步虚浮的走进屋，将信件从门缝中递出去。
“穗……儿，我要做织机，你……”
“我陪着你。”穗禾立马接口。
“嗯。”
有些狭窄的茅屋中，润玉修长的手指灵巧翻动，木制的结构调整变化。
穗禾坐在润玉身边，专注的看着他，他认真的模样真好看。
“穗儿。”
“怎么了？”
不要，坐的离我越来越近，“没事。”
“玉、润玉，做这个，有什么用吗？”
“我有些改进的想法。”
她就知道，她看中的人最棒了。穗禾崇拜地看着润玉。
相恋的人，只是单纯的呆在一起，都感觉到无边的快乐与幸福。
穗禾的手放在膝盖上，然后悄悄的挪了一点，再挪一点，再挪一点。两根秀气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触碰到另一只手，然后，勾住一根手指。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指腹碰触的地方热得冒出了几滴汗渍。润玉无声的张了张嘴，然后默默勾紧那根手指。
天边的太阳渐渐西斜，日色微暗。
时间总是过得太快。穗禾暗自懊恼刚刚说了太多废话，而且，说得多了他会不会烦啊？
“穗儿，该回了。”
“嗯。”
润玉给穗禾戴好兜帽，领着她回家。行至巷中时，忽然停住，“穗儿，润玉能冒犯一下吗？”
冒犯？“好。”穗禾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润玉打横抱起穗禾，抱着她大跨步前进一段路后，方放下她，“地上有泥水，会弄脏鞋子。”
穗禾脚趾蜷缩，白色的绣鞋忍不住缩了缩。同时，又有点惋惜，那泥坑太短了，她似乎刚刚闻到他身上的熏香味，就散了。
“到了。”
“嗯。”
“回去吧。”
“嗯。”穗禾迈着小碎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穗禾回头看润玉，润玉正温柔的注视着她。
她忽然提起裙摆，飞奔过去抱住他，“你一定要来我家提亲。”
“这是该我先说的话。”润玉轻轻的，回抱住她，“穗儿，就安心等着做我的妻子。”
“我等你。”穗禾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才终于走回家。
“爹爹？娘亲？”走进门的穗禾抬头便看到了似乎在等她的爹爹娘亲。她哥哥在一旁不断地冲她使眼色。
“你做什么去了？秦穗禾。”
“我……”
和穗禾面相有几分相似的男子面上满是愠怒，“来人，把小姐给我关起来。”
“爹爹！”

（五）
“放我出去！”穗禾拿起砚台狠狠往窗户上砸。外面被人定了木板，怎么推都推不开。
扶着桌子，穗禾嗓音有着喑哑，自从她被爹爹关起来，已经一周了，也不知道润玉怎么样了，爹爹一定会去找他的麻烦的。
不行，她一定要出去。休息了一会，穗禾继续砸窗。
“穗穗，你不要自己的身体了吗？”一个带着心疼恼怒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哥？你快放我出去。”
“值得吗？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他根本就养不起你。”
“不，你们都不懂他。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无论他如何，我就是要嫁给他。”
“穗穗。”
“哥，我求你了，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轰隆！
霹雳划过天际，穗禾捂住胸口，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哥，你放我出去吧，求你了。”
呜咽声不断，穗沐（穗哥）到底没忍心，打开了房门。“他在大门口。”
“谢谢哥。”穗禾飞奔而出。
“穗穗！你不会后悔吗？”
“我只知道，我不去找他才会真的后悔。”
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
秦府的大门外，一身白衣的公子直直跪在门前的青石板上，背脊如劲竹般百折不弯。
磅礴的雨水霹雳哗啦的打在他身上，他却连眉毛都不曾皱那么一下。
“润玉！”她的公子，何曾这般狼狈过呀。穗禾飞扑过去，跪到润玉身边，抬手衣袖擦他脸上的雨水。
公子第一次变了脸色，他慌乱的脱下外袍为穗禾挡雨，“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不！”穗禾伸手拽他，“我要和你一起。”
“穗儿，这是我的战场，是我该做的事情。”润玉眼神坚定，“听话，回去。”
穗禾一把抓起头上珍贵的簪钗扔到地上，“你不要你为我这样，你该是骄傲的，是宠辱不惊的。我不要这些了，你带我走，好不好？只要和你在一起，穗禾怎样都愿意。”
润玉心头大震。
穗禾抵住润玉的额头，“我相信你，会带我回来的。”
“穗儿，”润玉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润玉何德何能，得穗儿倾心以待。”
“不要说这种话，能遇到你，才是我的荣幸。”
润玉缓缓勾起一个笑，如雨后初晴，如春草萌生，温暖和煦，耀若朝阳，“正是因为穗儿倾心于我，我才不能让穗儿落入难堪的境地中。”
“穗儿要永远被当作公主一样，获得宠爱，获得尊敬，获得羡慕，而不可以被半点污水浸染。”润玉撑起衣服，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暴雨，“我会光明正大的把你从这里娶走，让你成为我的妻。”
“相信我。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我也不配被穗儿爱慕了。”
穗禾摇头。
“穗儿说过，要等我的。安心等我，好不好？”
穗禾愣愣的看着他。
雨水越大大了。
身边的雨点突然停了。
穗禾抬头，看到一盏大伞挡在他和润玉的头上。
威严的男人被一群仆从簇拥着，面色严肃，“倒是有些傲骨。”
“爹爹？”
“但是光有傲骨是不够的。”偏头看向穗禾，秦老爷顿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还不回屋梳洗。”
穗沐在后面冲穗禾招手打眼色。
“爹爹，润玉呢？”穗禾固执地看着她爹爹。
女生外向啊，秦老爷眼睛都在冒火，“想娶我的宝贝女儿，不经受几层考验怎么行！”
润玉眼神示意穗禾听话。
穗禾慢腾腾的挪过去，一步三回头的由着侍女给自己裹上衣物。直到看见润玉起身她才放心。
“别看了，人都没影了。”穗沐的口气也很不好。
“哥哥？”
“你的那个心上人，”穗沐的语气阴阳怪调的，“他给爹递了一份计划。”
所以呢？
“傻妹子，爹爹出来了就表示，他觉得计划是可行的。”
“润玉一定可以的。”
穗沐有点手痒，“快去梳洗，生病了就再关你禁闭。”
“润玉还没梳洗？”
“你赶紧进去。”糟心妹子。
等穗禾梳洗换衣出来后，意外的在自己院中看到了润玉。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就移不开了。
“咳咳，”秦老爷黑着脸，“你娘留这小子吃饭。”
“多谢岳父大人。”润玉行礼。
“还没确认呢？你一边呆着去。”秦老爷看润玉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
穗禾跟在后面，笑弯了眼。

（七）
今日起，梳起妇人髻。
修长的手指在墨发间穿梭，竟也灵巧的梳起发髻。
“娘子，为夫的手艺如何。”
这声娘子让穗禾想起清早在他怀中醒来的场景，不禁红了脸。身子还软软绵绵的，带着慵懒的气息。
润玉轻笑出声。
“玉哥哥！”
“好，玉哥哥不笑穗儿。”润玉拿起一支木簪，插入穗禾发中。“我的穗儿，真美。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
这直白的赞赏让穗禾羞红了脸，“玉哥哥又没见过天上的仙女……”
“穗儿就是我的仙女，最美的仙女。”
等到粘粘糊糊的两个人吃完早饭时，日头已经老高，“穗儿，玉哥哥有事情要忙，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回岳父岳母家。”
“可是……”刚嫁出来就回去不好吧？
“没关系的。”润玉看出了穗禾的想法，“家里只有我们两个，穗儿怎么快活就怎么来。”
“嗯。”穗禾抿唇笑。
“书房中都是我根据大哥的说法买的书籍，穗儿无聊时可以翻阅。”
“嗯。”
润玉又絮絮叨叨的对他的新婚妻子念了许久，方依依不舍的离开。
真真是美人乡，英雄冢。就连穗禾都忍不住笑话起她的玉哥哥来。
家有娇妻，润玉今日工作迅捷了许多，交代好事务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回了家。
“穗儿？”
家中静悄悄的，突然一阵烟气伴随着咳嗽声传来。
“穗儿？”润玉哭笑不得的看着厨房的一片狼藉。
穗禾揉了揉脸颊，无辜的左顾右盼，一缕秀发顽皮的跑出来，跳了跳，“我想为你，嗯，我就是试试。”
润玉打来一盆水，轻柔的为穗禾擦拭脸颊，整理发髻，“穗儿如果无聊，就赏赏花看看书，这些琐事不是穗儿该做的。”
“那我岂不是很没用。”穗禾看着蹲在她身前，正用丝帕仔仔细细为她擦试每一根手指的男人，“我也想为玉哥哥做些什么。”
将白净的小手擦干净，握住放在胸口，“穗儿一直在做一件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穗禾好奇的看着润玉。
“对我笑。”
“这、这算什么呀？”
“穗儿要一辈子都这么开心、快活，充满……”对我的爱意，“肆意的笑，只要看到穗儿的笑容，我就开怀。”
一缕红霞浮出，“穗儿只要看到玉哥哥，就快乐，是不是笑着，我哪里知道呢。”
润玉低头，轻柔的吻落在柔荑上。
“玉哥哥……这算不得什么。”
“那还有一件事，穗儿可以为玉哥哥做到。”
“什么事？”穗禾追问道。
“为我生个女儿。生个和穗儿一样聪慧美丽的女儿。”
这下子，真的红霞满天，映透秋鸿了。
“我们的女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可爱机灵，优雅睿智。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把我会的都交给她。等她长大了，再给她找一个夫君，像我对穗儿一样好的夫君。”
“那肯定要差一点了。”穗禾强忍着羞意开口，“因为，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已经是我的夫君了。”
润玉止不住的轻笑，“穗儿要好好想一想，给我们的小公主起个什么名字。”
咕噜。
穗禾僵住了。
“是夫君的错，该做晚食了。”
穗禾跳脚，“我给玉哥哥帮忙。”
“好。”润玉忍着笑，不好再刺激到他现在炸毛般的妻子，
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后，润玉升起火炖上饭菜，方领着穗禾进来，“穗儿想做，玉哥哥就教穗儿一道点心。”简单，又不太会碰触油烟。
“好。”穗禾顺从的站在面板前。
润玉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教她，“这道点心很简单，穗儿要注意我的步骤和手法。”
咫尺间，穗禾能看到润玉专注认真的神情，眼睑上长长的睫毛就和小刷子一样，一闪一闪的。闪得人心里痒痒的。
“穗儿，你来做一个。”
“没有玉哥哥做的好看。”
“已经很好了。”润玉将点心放上蒸笼。
“玉哥哥。”
“嗯？”
一只手凑过来在脸上划过。
穗禾看着润玉被涂上一条白的脸，咯咯笑了起来。
“穗儿。”
穗禾尖叫一声，跑开。
“别想跑。”一把搂住花枝乱颤的妻子，润玉伸出手蘸了蘸面粉。
“别，玉哥哥，我错了。”
“晚了。”
“玉哥哥，饭好了。”
“等我把穗儿画成小花猫，就熄火。”
穗禾紧闭上眼，等待审判。
润玉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
唉？
“这次先放过你。”润玉熄掉火，掀起蒸笼盖。“快来看看穗儿的杰作。”
穗禾娇俏的凑过来，俯身吹吹气咬了一口。“好甜，玉哥哥放糖放多了。”
“是穗儿太甜了。”润玉凑过来抢她的点心。
“唔……玉哥哥……饭。”
“玉哥哥喂穗儿。”

（九）
咚——
寺顶的钟声远远传开，佛前的大殿里，虔诚的信女深深叩首，许下最深切的心愿：“信女穗禾，祈求您的庇护……”
“还有，请您让信女有个夫君的孩子吧。”
穗禾再次三叩首。
“女施主。”
“大师。”
“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已燃，佛祖定会保佑女施主。”
“谢大师。”穗禾从大师手中接过木盒，盒中，是一枚沐浴佛音的玉珠。
抱着木盒，穗禾一步一步走下长长的石阶，眉间有一抹遮掩不住的忧愁。
山间秋叶微红，转眼间，已过三个春秋。
刚进家门，穗禾就已听到撕心裂肺的咳声，她眼角一湿，仰头强压住悲意，带着笑容进屋，“玉哥哥，我回来了。”
“穗儿。”润玉压着嗓音，将丝帕深深攥进手心里。
“玉哥哥，今日可还好。”穗禾为润玉擦汗，他如玉的面庞苍白许多，穗禾心中一酸。她把那颗玉珠系在润玉腕上，“这是我在寺庙求来的玉珠，一定能保佑玉哥哥长命百岁的。”
“穗儿……”润玉抚摸着玉珠，贪恋的看着穗禾，“我大概，好不了了。”
“我不许你胡说！”穗禾忙捂住润玉的嘴。“我去给你煎药。”
“穗儿，”润玉拉住穗禾，“陪我说会话。”
“嗯。”
“你知道吗？我的生母就是生病而亡的。那时父亲嫌弃她不吉，命人卷了她的尸体扔到了乱坟岗。”
“玉哥哥。”穗禾紧紧握住润玉的手。
“她是个无依无靠的舞女，所以就连死，都死得悄无声息，被人厌恶。父亲也一直厌恶我，恨不得我与母亲一样。大概在他眼中，我就是个错误。”
“不，我的玉哥哥最好了。”
“后来，日日夜夜看他对另一个儿子慈爱，对我冷漠，我就想，大概我天生就不配得到爱，直到……”一切尽在不言中。润玉把穗禾拉近怀里，“还好，穗儿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
“玉哥哥，他们不疼你，穗儿疼你。他们不爱你，穗儿爱你。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不是让我想女儿的名字吗，我都想好了，就叫琉璃。玉哥哥的珍宝是我，所以，只能让她委屈一下的。”
润玉不语，只是一下一下顺着穗禾的发，“上天终究是，垂怜我的。”
穗禾实在不忍再听下去，她从润玉怀中退出，“我去煎药。”语罢，匆匆而去。
润玉还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无奈的笑了笑。嗓间一阵痒意泛起，他用丝帕捂住唇，血渍就在褐色的帕面上。
他的穗儿……
这一年的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润玉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了。
穗禾抱着润玉，泪如雨下。
“不要哭。”润玉艰难的抬手。
穗禾忙低头凑到他手边，任他擦去自己的泪水。
“穗儿要笑着，一直开心的笑，我最喜欢穗儿的笑了。就像是晨曦的初光，把整个黑夜都驱散了。”
“好，”穗禾努力的弯起嘴角，“穗儿笑给玉哥哥看。”
“可惜，我要食言了，不能再陪着穗儿。”润玉努力的把穗禾的面容印在自己心里，“等我走后，穗儿不必挂念我，你还年轻貌美，以后要找个和我一样对你好，不，要比我对你更好的男人，爱护穗儿。”
穗禾摇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待我更好的男人了。
“只是，穗儿可不可以不要待他那么好？不然，我会嫉妒的。不，穗儿要待他很好很好，忘了我。”
“玉哥哥……”穗禾声音哽咽。
润玉撑起身子，颤抖着，把腕间的玉珠系到穗禾腕上，“就让它，代替我陪着穗儿。穗儿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天冷要记得穿衣，不能只顾美，看书久了要记得休息，不要吃太多甜食，难受的时候……”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他的穗儿说，说上一辈子。
可惜，来不及了。
“玉哥哥！”穗禾抱住润玉，痛哭失声，“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个人，天冷的时候，不会再有人为我披上衣服，看书时，不会再有人捂住我的眼睛，也不会再有人为我做许多许多的甜食，在我难受时抱住我小心安慰了。玉哥哥，你要等我，下辈子，穗禾还和你一起。这一次，穗儿一定不会再放开你。”
穗禾哭晕过去。
七年后。
穗禾坐在窗边，望着庭中红叶。腕间玉珠越发通透明亮。
“妹妹，你怕寒，不要多吹风。”
穗禾回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刚要开口，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妹妹！”
“我让你们担心了，哥哥。”
“怕我们担心，就好好养病。”
“我怕是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了。哥哥，我坚持不住了，以后，爹娘就靠你了。”
“不要胡说，你会好的。”
“唉，那一年，我也是这样和夫君说的。”穗禾摩挲着玉珠，竟显得有了几分以前的娇俏，“他等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穗禾身后，穗沐默默的擦掉泪水。
“姑娘忧思成疾，非人力可挽。”
这年冬日，穗禾伴着飘扬的雪花病逝。
果如她所言，再未见春日。

（十）
天后寿辰将至，整个天界都萦绕着喧闹喜庆的气氛，唯有璇玑宫，一如既往的冷清孤寂。
“大殿，历劫飞升上神，你怎么一点喜气都没有？倒叫弟弟不好为你庆贺。”
润玉缓缓饮了一口酒，“没有什么好庆贺的。你的上神劫也会顺利通过的。”
“承大殿吉言。”旭凤笑得欢喜，显然是真心为哥哥开心。
看到他这个样子，润玉心下复杂。
“不知上神劫是什么样子的，大殿在凡间可有遇到特别的事？”
“……凡尘虚梦，不值一提。”润玉敷衍略过。
“不告诉就不告诉，找什么理由。对了，最近母神不太开心，大殿你要好好准备礼物，在母神寿宴奉上，母神或许就欢喜了。大殿若是没有合适的礼物，弟弟可以赞助你一次。”
“不必了。”润玉拒绝了旭凤的有心帮助，“我自有打算。”
不管送什么，母神都不会欢喜。想起历劫归来后璇玑宫外骤增的暗线，润玉敛目不语。
他提前于旭凤历上神劫，母神心中定然十分不满。本来他一直都在压制自己的上神劫到来时日，可那日布星，北方的天空忽然有颗星辰大绽，他的上神劫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说实话，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渡劫成功。
“大殿，大殿！”
“二殿何事？”润玉露出一个温和恬淡的笑容。
旭凤面色尴尬，犹豫了许久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母神近日，心情不太好，对大殿也有些……过分。弟弟代母神向大殿赔罪，还望大殿不要责怪母神。”
“我怎么会怪母神呢？”润玉风轻云淡的摇头，“爱深责切，我知道母神待我的心意。”
生母横死，生父不慈，嫡母无视，生而孤贫，痨病缠身，英年早逝。
缘机仙子命册之上，寥寥二十四字，已将天后心思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种冷意，至今缠身。
母神，我已一退再退，您非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才会甘心吗？
我只想做个不争不抢的逍遥散仙，都不可以吗？
“对了，这次母神寿宴，鸟族的孔雀王夫妇也会前来，听母神说，他们还会带独女上天，好像叫穗禾。按照血缘来说，我们该唤她一声表妹。”
润玉默默地听。
“母神还让我们领这位小公主好好在天界转转，尽地主之宜。大殿，你就不好奇表妹的模样吗？”
“等母神寿宴，你自然会见到。”
“那倒是。大殿一直这么平淡冷静，也不知什么事才会让你变色。”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两兄弟相视一笑，碰杯。
天后寿宴如期而至，盛大而华美。
润玉是踩着点到的，只得了一个淡淡的眼神。
天后出乎意料的忽视，让润玉松了一口气。
孔雀王夫妇英气勃发，且恩爱非常，连润玉这个外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宴席之上，天后热情的与孔雀王夫妇交谈，还让旭凤上前敬酒。
倒是旭凤口中那位公主未到，听闻是因事耽搁了。
润玉安静的坐在一旁，待宴席结束第一时间离开。
母神没精力找他麻烦，让润玉难得感到一分放松。顺着花园回时，润玉意外的看到一位从未见过的女仙。
那女仙容貌极盛，一身云锦衣裙华丽异常，珠翠满身。只眉眼淡淡，注视着不知名的远方，摩挲着手腕上一颗光华非凡的玉珠。这是哪家的女君，怎么未在宴会上见到？
润玉正要退避，那女君觉察到动静转过头来，一时又惊又喜，眼中隐隐浮现泪渍，“玉哥哥！”
润玉眉毛微蹙。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女君已经跑到润玉身前，脸颊泛起微红，“我是穗儿，你不认得了吗？”
润玉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女君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穗禾伸出手。
“公主，公主……”侍女匆匆忙忙赶来，“您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
公主！华服，雀羽，穗儿，心中警惕心起，润玉避开她的手，顺势后退拱手，“见过穗禾公主。”
穗禾愣住了。
“公主，王上在找你。”
“公主有要事在身，小仙先行告退。”润玉继续后退，然后快速转身离开。
“等……”

（十一）
啪！
摆件从脸边擦过，掉在地上。
好在仙体强韧，不会留下痕迹。跪在西方云宫中，润玉杂七杂八的想着。
上首，天后怒火冲天，“孽子，你究竟使了何等妖法，勾引我鸟族公主？”
“润玉不敢。”
“不敢？不敢我鸟族公主会想要嫁给你？我看你的胆子大得很。”天后冷笑不止，注视着润玉的眼神满是阴霾，“就凭你，也配觊觎我鸟族尊贵的公主？”
润玉握拳，深深叩首，“母神，儿臣绝不敢、觊觎、鸟族公主。”
周身温度上升，似乎有什么热源在散发出灼人的力量，润玉手指陷入掌心，额头抵在地板上。
阴冷的气息如影随从，许久之后，方缓缓消散。
“母神？儿臣？本座可担不起你的一句称呼。”
润玉身子轻轻颤抖。
“润玉，你是本座看着长大的。”天后的声音突然变得异样的温和起来，“本座自认是最了解你的人。你想胜过旭儿是不是？所以率先飞升上神，还要诱惑我为旭儿选好的未婚妻。”
“母神，润玉绝无此心。”润玉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放心，母神不会怪你的。身为九天应龙，有好胜心太正常不过了。看到漂亮的仙子对她起不轨之心让年幼无知的她被你迷惑，也很正常。”
“母神，润玉当旭凤是兄弟，从未想过与他争夺什么。润玉只想做一个逍遥散仙，一人足矣。”
“闭嘴！不要拿你哄骗旭儿的那一套来哄骗我。”
润玉张口无言。天后从未信他，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会是。
“不过你的步子迈得太大了。你以为区区手段就能赢得鸟族公主的青睐吗？你凭什么呢？”
“润玉从未对鸟族公主有心。”
天后已经听不下润玉的言语，“本座会看着你的。”
紫方云宫的大门被关上，润玉整个人被阴影笼罩。
门外，天后正在吩咐侍从，“大殿下想要为我这个母神祈福，不要让人打扰他。”
“是。”
润玉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他咬紧嘴唇，汗水从额头划过。
天后的“爱护”，他早已习惯了。
至于那莫名其妙的鸟族公主，也不是第一个让他遭受这一切的存在。
没有声音，没有阳光。
直至黄昏时分，紧闭的大门才被吱呀一声打开，侍从看着跪得笔挺的润玉，淡淡的留下一句话，“娘娘吩咐，大殿孝心有加，然不能为她耽误了夜神职责。”
“谢，母神体谅。”润玉缓缓的站起身。
侍从已然离开。
润玉神情沉静，除了略微苍白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异常。他独自走出紫方云宫，只是脚步慢了那么几乎看不出来的一点点。
“大殿，陛下吩咐您前往省经阁。”
润玉手指微微一动，调转方向。
省经阁中，天帝一派温和的慈父姿态，“来了？你母神有时候脾气就是冲了些，不过她也是关心则乱，人家鸟族的小公主可是扬言非你不嫁。”
“我，”润玉露出苦笑，“孩儿不过在母神寿宴当日见过公主一面，交谈不过三句便已避险退开，实在不知为何公主会生出这般心思。”
“哦？是吗？”天帝语气温和，“那我怎么听说穗禾不像是第一次见你？”
润玉心中一紧，“儿臣素来习惯独自呆在璇玑宫中，从未见过公主，想来，是公主一时错认。”
天帝仔细打量润玉，语气不明，“也许吧。我儿如今已渡过上神劫，便是旭儿也差你一步，英雄年少慕艾，也是理所应当的。”
“父帝，儿臣已与水神长女定亲，又怎能招惹其他仙女。”
“我们父子，不必如此严肃，有几个交好的仙子不算什么。但水神长女为你正妻，地位却是不能动摇的。”
“父帝……”
“好了，父帝相信我儿心中有数，就不留你了。”
“……是，儿臣告退。”

（十二）
一身白裙的神女手持羽扇，在看到来人时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又强自按捺着激动，“玉、润玉大殿。”
润玉一顿，礼貌地上前，“公主安好。”
“嗯，”穗禾不自觉的捏紧扇柄，清晨的露水沾染在她的鬓角，更显柔弱婉约，“穗禾给大殿惹了麻烦，特来向大殿道歉。”
“公主严重了，润玉与公主不过初相识，并无过多交集，公主无需太过客气。”
穗禾痴痴的看着润玉的眉眼，想要上前抚平他隐藏得极深的疲惫和伤感。她太想他了。
想要拥抱他，亲吻他，想在他怀里诉说自己日日夜夜不断的思念。
那孤独的悲伤与寻不到他的痛苦所引起的空洞瞬间被填平，灵魂深处发出轻松的低吟。
没关系的，忘记了也无所谓，只要他在，她也在，就足够了。
“公主！”润玉后退两步。这位鸟族公主的眼神太过灼热，看得润玉心头一颤，不自觉的侧开视线。
“抱歉。”穗禾柔柔的一笑，“大殿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璇玑宫冷清，恐招待不了公主，若是……”
“我不在意！”穗禾急忙打断润玉的话，“我是说，无所谓的。穗禾并非，骄奢之辈，大殿这里寂静安宁的气氛，穗禾就很喜欢。”
这位鸟族公主固执的站在璇玑宫前，他等了这么半天也无他人前来，润玉无法，只得引她进入璇玑宫。
穗禾好奇的打量这座宫殿，那里可以种些花，这边可以跳舞，树上可以挂架数千……
“公主，”润玉抬手，在石桌上布上两杯茶，“璇玑宫简陋，不周之处请公主见谅。”
“大殿，你唤我穗、穗禾就好。”
“礼不可废。”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润玉又加了一句，“公主身份尊贵，闺名不可随意示之。”
“我没有随意。”穗禾抿唇，定定的看着润玉，“大殿当真不知穗禾的心意吗？”
杯中水面泛起一弧涟漪，“润玉当不得公主厚爱。”
“大殿乃是九天应龙，若是连大殿都应不起，还有谁能应得？”
“公主，润玉不懂，你为何如此执着。你我不过见过两次，公主连我是什么样，什么性情都不知晓。”
“我说是缘分，大殿信么？”
“婚嫁之事，当慎之又慎。还请公主仔细思量。况且，父帝早为润玉定下婚约。”
只要是你，其他的，都不重要，“婚约？只要定下婚约，大殿就会娶吗？”
穗禾话中似有深意，润玉眉毛微挑，“公主，我们的婚事，并不是能由自己决定的。”
穗禾摩挲了一下玉珠，“穗禾，只是想做润玉的妻子。”
仅此而已。
润玉蓦地抬头看她。
穗禾冲他微微一笑，一抹忧伤一闪而逝。“大殿呢？除去其他种种，大殿可有一点……”穗禾抿唇，话头突然一转，“大殿……”
千言万语在心头萦绕，可又说不出什么了。
她迟了七年，便找不到他了。
“大殿，天帝陛下召见。”内侍打破了两人间都沉默。
“公主……”
“大殿既然有事，穗禾先告辞了。”
润玉随内侍前往九霄云殿，大殿内，天帝与鸟族族长孔雀王正在说着什么。
见他进去，两人谈话结束，一道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润玉。
“润玉，还不见过你岳父。”天帝发话。
润玉震惊的看向天帝。
“我已与孔雀王商定，三月后举办你与穗禾公主的婚礼。”天帝直接通知。
润玉心中情绪复杂难辩，这种事关他一生的大事，连问都不会问他一句吗？从来都只是让他接受，接受。
“润玉？”天帝提醒道。
“润玉，拜见岳父大人。”
孔雀王还在打量润玉，见他行礼，淡淡的点了个头，“起来吧。”
“陛下，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我族中事务繁忙，先行告退。”
“族长慢走。”
孔雀王又描了一眼润玉，转身离开。
带着穗禾离开天界时，他突然开口，“那小子非池中之物，你真的要嫁吗？”
“爹爹，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非他不可。”
“你性子怎么就这么忸。”
“爹爹，你放心。”穗禾开口安慰父亲，“我和润玉是注定的夫妻。我相信，无论开始如何，我们都会执手走下去的。”

（十四）
“夫君？”身侧的床榻是凉的，穗禾匆忙的跑出去。
润玉正坐在桌前执卷读书，“怎么出来了，再睡会。”
“哦。”穗禾呆呆的看着他，光着的小脚忍不住蜷缩起来蹭了蹭。
“外面凉，一会我再叫你。”
“嗯。”穗禾默默的钻回被褥中，埋头睡去。
再睁开眼时，穗禾还有种恍恍惚惚不知何时的感觉。
润玉听到声响，从外屋进来，放轻声音，“醒了，我替你打水梳妆。”
温热的帕子盖在脸上，穗禾方清醒过来。她眨眨眼，透过镜子看润玉的身影。
润玉若有所觉的目光立刻投过来，似乎在问询，何事？
穗禾抿唇，敛目梳妆。金色的发钗华丽繁盛，在璇玑宫朴素风格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天帝设宴，穗禾与润玉到时，天后与旭凤已在。
坐在上首的天后慢悠悠地打量了两人一圈，唇边勾起意味不明的笑，热情的招呼穗禾，“穗儿来了，快，到姨母旁边坐。”
“母神，穗儿同夫君坐在一起。”语毕，穗禾垂首不好意思的笑笑，往润玉身边靠了靠。
“没错，穗儿嫁了我儿，确实该改口叫母神。”天帝开口接过话头，“你平日里老念叨侄女，如今彻彻底底成了一家人，算是如愿以偿。”
“瞧陛下这话，我与穗儿本就是一家人，穗儿平日多来陪陪姨母。”天后嗔怪的冲着天帝说道。
穗禾害羞的抿唇，“穗禾与夫君一定会好好讨姨母欢心的。”
旭凤呆在一旁无所事事，看到他新上任的嫂子快要贴到润玉身上的姿态，打趣的冲着润玉挤眉弄眼。
润玉不理睬旭凤，依旧是一副恭谨温和的模样。
天帝倒是还惦念着这个儿子，谆谆教诲，温言温语，“你如今业已成家，要好好待穗儿，时常带她回翼缈州探望你岳父岳母。俗话说，成家便要立业，你也该出来替我做些事情。”
“陛下，小夫妻新婚燕尔，不定多想腻歪在一起，您就别讨嫌了。”天后插嘴，“您要体谅他们。”
“做正事怎么能被儿女感情牵绊，”天帝不赞同的反驳，“再说了，我又不是要让润玉外出不回。润玉你怎么想？”
“只要能为父帝分忧，儿臣但凭吩咐。”
“这才对。”哪能被女子挟制。
穗禾在一旁温婉贴心的为润玉布菜，眉目间的情意一览无余。
天帝顿时更加满意。这对小夫妻情意绵绵，倒让他想起了年轻的时候。
天后眼神黯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将话题转到旭凤身上。
这场家宴非常和谐美满的结束了。
宴后，天帝还特地催促润玉带穗禾回翼缈州探望父母。用他的话说，就是要让人家父母看看出嫁的女儿过得好不好。
润玉从善如流，带着穗禾前往翼缈州。
“夫君，其实我们不必这么着急回来的。”穗禾瞄了一眼润玉。
“穗儿不想岳父岳母吗？”润玉的笑容，从始至终温和恬淡。
“他们巴不得扔了我过二人世界。”穗禾努努嘴，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撒娇。
打开了话题，穗禾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她给润玉讲翼缈州的山山水水，讲她幼时的趣事。
“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在穗禾欢快的声音里，翼缈州到了。
小公主拉住润玉的手，飞奔起来，“爹爹，娘亲，我回来了！我带夫君回来看你们了！”
闻声出来的孔雀王本来笑容满满，待听到后半句话，顿时不爽起来。
“爹爹，娘亲呢？”
“你娘亲在后山，你自己去寻她，我和润玉有话要说。”
“那，”穗禾看了看润玉，“爹爹你不许欺负夫君。”
“知道了，赶紧走，看到你就头疼。”
穗禾蹦蹦跳跳的走了。
留下两个男人，注视着她的背影。
“你既然娶了穗儿，有些事便逃脱不得。不，应该是，本来也逃脱不得。”
润玉没有说话，只微微冷凝的眼泄露了几分心神浮动。

（十五）
她的夫君，温和明睿，端方谦和，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穗禾支着下巴，专注的瞅着润玉，视线从他的眼角眉梢略过鼻端唇畔。
夫君的眼睛最是迷人，漫天星光都不及，总把人溺在里面。夫君的鼻高耸挺俏，她最喜欢碰它。夫君的唇浸了蜜，甜得让人面红耳赤。夫君的手修长有力，落笔即是锦绣华章。
她的夫君，是天底下最最好的男子。
润玉拳虚握抵在唇下，轻咳两声，“穗儿若是无聊，不必在此陪我。”
“不无聊不无聊。”穗禾忙摇头否认，怎么会无聊呢？她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腻在一起。
“穗儿，我的工作还要做许久，你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我就老实看着你，夫君。”穗禾乖巧的看着润玉。
“好。”润玉应承一声，视线再次落在笔下。
那只手执笔，也好看。穗禾趴在胳膊上，盯着润玉的手指，还有，握住她的时候……
脸悄悄的红了，穗禾踮起脚尖，偷偷把脸藏在胳膊里。浑身似乎都热了起来，盼望着期待着。
我现在的模样，比之前更美。
润玉专注的批改政务。自从婚后，天帝便如同他说的一样，开始将一些任务交给他。润玉试探着处理，偶尔还会去咨询天帝。
这场大婚，彻底让默默无闻的夜神立于人前。他的才华也开始被一些人看在眼里。
当然，陪穗禾的时间更少了。不过，她的夫君顶顶优秀，风采应该被所有人知晓。
茶杯里的水没了，穗禾起身，端来茶饼和壶杯，开始烫壶置茶。
作为鸟族公主，穗禾的一举一动都袅袅婷婷，赏心悦目，整个沏茶的过程行云流水般自然。
将倒满茶水的茶杯轻轻放在润玉手边，穗禾坐回原位，只等水少了再添上。
润玉的眼睛还盯着奏章，只偶尔端起茶杯饮水。
穗禾也抿了一口甜滋滋的茶。
将最后一本奏折放下，润玉转身看向穗禾，他的小妻子还在笑盈盈的盯着他瞅，目光灼灼。“看得懂吗？”
“那当然了，夫君不要小瞧我。”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穗禾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字迹与润玉的笔迹一般无二，“嗯，你看，我最聪明了，一看就会。”声音渐渐消沉下去。
润玉勾唇，抬手摸了摸穗禾的头，“是，穗儿最聪明。”
穗禾又扬起笑脸，她拉住润玉的手，跑到外间，“夫君，我给你跳舞好不好。夫君给穗儿配乐。”
“好。”润玉席地而坐，膝上显出七弦琴，涓涓乐声响起。
穗禾又看了他一眼，一时间心中柔情无限，随着乐音旋转飞舞。
嘉音袅袅，美人聘婷。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笼罩在璇玑宫中的小小身影上。
穗禾支着下巴，脑袋一磕一磕的。困倦无法再抑制，穗禾伏在桌上，闭眼安睡。
润玉布星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放轻脚步，低声唤道，“穗儿？”
伏桌的佳人一动不动。
“都说过很多次，不要等我了。”润玉轻叹，抚摸穗禾的鬓发。
佳人没有任何反应。
润玉俯身，打横抱起穗禾。
白玉般的手臂缠上润玉，仿佛藤蔓紧紧依附树干，永不分离。
“穗儿，下次你先睡吧。”
“穗儿想等夫君。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穗禾娇俏的回话。她的头枕在润玉胸前，亲昵的蹭了蹭。

（十六）
“你猜猜我这次回家探亲遇到了谁？”
“谁？”值班间隙，两个小侍女躲在角落里偷闲。
“风神临秀。”其中一个小侍女故作神秘的说道，“我看到风神临秀和水神在湖边散步。”
“啊？可是他俩不是相敬如宾吗？”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啊？”
“这样挺好，那嫁没嫁人还有什么区别。这个名头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那月勃星官和他夫人那样热热闹闹的就好了吗？上周我还看到月勃夫人拿着擀面杖追了月勃星官一路，两人还大打出手，吵了一架。”
“他们俩真的是热闹啊。”
“但是也有点可怕啊。”
“所以说，夫妻关系最好的，果然要属夜神大殿和夜神妃了。夜神大殿温柔体贴，夜神妃温和柔情，两人成婚三百年就从没红过脸。”
“是啊是啊，两个人关系真的太好了。每次夜神走路时都会护着夜神妃。”
“夜神妃喝酒时夜神都会先温一下。”
“真羡慕啊！”
“是啊。”
两个侍女还在窃窃私语，丝毫不知全部的话语落在了旁人的耳朵里。
穗禾坐在一棵树后，握着茶杯，神情有些飘忽。
侍女们在绞尽脑汁的罗列着夜神与夜神妃的恩爱片段，穗禾公式般的勾勾唇角。
不想打扰到小侍女的心情，穗禾悄悄起身离开。
“这位仙女……蛇仙彦佑，上次见过仙子，仙子可还记得？”
在路上遇到一个意外的人，穗禾心中不耐。这蛇仙眼神下流，且极为纠缠不休。本想言语推辞，可穗禾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就转移了话题，“原来是蛇仙。上次多谢蛇仙为我解惑，不知蛇仙可有时间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有，当然有。咳咳，我是说，能为仙子效力，是我的荣幸。”
“请。”穗禾在前引路。只是轻飘飘的一个笑，就引得蛇仙找不着北了。
当璇玑宫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时，彦佑再沉迷于女色脑子也回复了一部分，瞬间神色十分复杂，“仙子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蛇仙不知道吗？”穗禾诧异地反问，“我住在璇玑宫。”
“啊？那……”
“我是夜神妃穗禾。”眼角余光瞥到某个身影，穗禾顿时笑得十分灿烂，“多谢彦佑君护送我回来。”
彦佑呆呆地望着穗禾，什么都看不到了，“穗禾，真是个好名字。”
“彦佑君，请。”
“哦哦，好。”
走近宫门，一袭白衣的润玉立在那里，穗禾的脚步不禁快了些，又重新放缓，“夫君。”
“这位是？”润玉打量着还盯着穗禾看的彦佑。
“这位是彦佑君，我请他来璇玑宫做客。”穗禾看着润玉回道。
暗中用灵力振醒彦佑，润玉平淡的开口，“我与夫人还有要事相商，就不留彦佑君了。”
“哦，哦……”彦佑又看了眼穗禾，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穗禾抿抿唇，在他离开后开口质问，“夫君，你怎么能赶走我的客人？”
“以后不要和他来往。”润玉掸掸衣袖。
“为什么？”穗禾拽住润玉追问。
“好了，别闹。”润玉放缓语气，“我真的有正事要说。”
“什么事？”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穗禾又重新问了一遍，“夫君要和穗禾说什么？”
润玉点头示意。
一个清秀的青衣佳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看着穗禾的眼神艳羡中藏着一抹向往，“邝露拜见夜神妃。”
穗禾呆住了。
“这位是太巳仙人的掌珠，”润玉悉心介绍，“从今日起，也是璇玑宫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