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虚伪
远离市中心的近郊地带,上个世纪堪称繁华的建筑群脱离时代潮流逐渐加入到被淘汰的行列。大部分居民已经搬离超过使用年限的楼宇,去到交通更为便捷的市区居住,而一些年纪大无法适应快节奏亦或对老街区存有无法割舍的感情的老年人则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政府准备扩大交通网。在设计的交通版图中,城市地铁以市中心为枢纽,呈放射状延伸到周边的各个郊区,进一步扩展地图上圈为城市的区域。老旧的建筑群正位于南北走向的交通线上,一旦交通发展起来,土地的价值就会随之翻倍。
通过内部消息网探听到风声的地产开发商打起了这块地皮的主意。业界约定俗成的收购手段,威逼利诱,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在老人们的身上轮番使用。半年后,终于完成收购计划。
收购的第二天,重型卡车、吊车、推土机和挖掘机在尘土的裹挟中,大排长龙开进来。工业机器压得老街区脆弱的水**路卡卡作响,附近的居民楼也被波及,感知明显地晃动起来,像是经历着强烈的地震,下一刻就会全部坍塌。
高桥南租住的单身公寓在建筑群边上,隔着两条街,因为附近建筑普遍偏低的缘故,从顶楼的房间推开窗户,往西北方眺望,便能看见墙皮剥落的楼宇。
结束白天的工作,高桥南匆匆返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赶往附近的便利店值夜班。刚走出居民楼,便看见一辆运送泥土的大卡车停在了路边。似乎是路面承受不住卡车的重量,彻底裂开,翘起的石板将车胎推进旁边的排水沟,卡在那里,仅靠发动机的动力出不来。
车子没有熄火,响彻云霄的轰鸣声配合夏天可以看得见的热浪,扰得人心烦躁。
「没用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是耽误了我出席晚上的聚会,有你们好看的。」西装革履的监工捏着半截香烟在车前骂骂咧咧。
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一边留意车下情况,一边踩油门。原地转动的车轮与水沟反复摩擦,隐约可见迸出的火花。三个光膀子的工人趴在卡车屁股后面,“一二三”地喊着口号,人为的推力令卡车有了些微跃出水沟的迹象,只是情况并没有改善。楼与楼之间的道路本就狭窄,车身挡住大半,严重影响了居民的出行。
“真麻烦!”
高桥南侧着身子从旁边挤过,闻到一阵浓烈的尾气味,混杂着工人们劳动估量散发出的体味,以及监工手中刺鼻的烟味。高桥南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又舒展开,换上缓和的表情,仿佛前一刻都是假象。
走过工人身边一段路,回头瞟一眼,高桥南正好与最右边靠近过道的那个工人的视线对上。那少年眼睛空洞得可怕,面容却十分青涩,十七八岁的样子,与日本人的长相有些迥异,像是周边亚洲国家的人。
这种现象在底层社会很普遍,一些落后国家的未成年,早早离开家偷渡到发达国家打工,为贫穷的家庭赚取生活费。只是少年面部和胸口的紫黑色印记,怎么也不像搬运钢筋水泥时不小心弄上的。
「 Luong,我让你加把劲!加把劲!耳聋了是吧!」监工扔掉烟头,走到车前,狂躁地踹着车胎。少年空洞的眼睛里倾泻出恐惧,身体便如糠筛般抖动起来。
高桥南这才看清楚监工的模样,是个体型壮硕的大块头,剃着平头,嘴边一圈络腮胡子,大面积的黑龙纹身自脖颈向下延伸,挽至手肘部位的白衬衫底下能窥见类似于尾巴的图案。
底层社会的游戏规则中,能管与不能管的事情都有明确界限,擅自越界,下场是会很惨痛的。高桥南收拾起心情,往便利店方向走去。
推开便利店的门,空调机送出阵阵清凉,高桥南站在门口,等到身上混杂的味道散去,才步入店内。因为居民大量搬离,来便利店购物的客人缩减大半,原来两人一起值班的经营模式随之缩减为一人。
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高桥南是上夜班的那个,大岛优子上白班。大岛优子和高桥南一样早早辍学进入社会打拼。白天上班,晚上混迹地下乐团,压榨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以鲑鱼一般的决心在逐梦的河道中逆流而上。
当生活糟糕得一塌糊涂时,梦想便成为人们苟延残喘下去的唯一支持。高桥南也有梦想,在市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电器维修店,同时打几份工就是为了攒够开店的钱。
「牛奶和火腿肠,我都整理出来,放在柜台上了,还有一些面包。」正在货架后面整理商品的大岛优子抬起手腕,视线落至腕带已褪色的机械表的表盘上,「大概剩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你先吃点东西。」
「谢啦,优子!」
便利店临近保质期最后期限的食物是允许员工自己处理的。以往四个人来回倒,顾客又多,能够分到的东西并不多。现在只剩两个人,利用这些食物裹腹绰绰有余。高桥南撕开一袋面包咬在嘴里,然后拿上牛奶和火腿肠出了门。
沿着便利店前的道路往前走一点,有个小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只是一块稍空旷点的平地,上面立着三四样锈迹斑斑的健身器材,因为游客稀少的缘故,大都被附近的流浪猫占领作为栖息的巢穴。
高桥南撕开火腿肠的包装纸,往空的鲱鱼罐头里倒入牛奶,周围躲藏的猫们立马围过来。傍晚时分的夕阳斜照进公园,矗立在道旁的银杏树叶片染上秋季才有的金黄,远远传来挖掘机运作的声音和大楼倒塌的声音。
远离市中心的近郊地带,上个世纪堪称繁华的建筑群脱离时代潮流逐渐加入到被淘汰的行列。大部分居民已经搬离超过使用年限的楼宇,去到交通更为便捷的市区居住,而一些年纪大无法适应快节奏亦或对老街区存有无法割舍的感情的老年人则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政府准备扩大交通网。在设计的交通版图中,城市地铁以市中心为枢纽,呈放射状延伸到周边的各个郊区,进一步扩展地图上圈为城市的区域。老旧的建筑群正位于南北走向的交通线上,一旦交通发展起来,土地的价值就会随之翻倍。
通过内部消息网探听到风声的地产开发商打起了这块地皮的主意。业界约定俗成的收购手段,威逼利诱,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在老人们的身上轮番使用。半年后,终于完成收购计划。
收购的第二天,重型卡车、吊车、推土机和挖掘机在尘土的裹挟中,大排长龙开进来。工业机器压得老街区脆弱的水**路卡卡作响,附近的居民楼也被波及,感知明显地晃动起来,像是经历着强烈的地震,下一刻就会全部坍塌。
高桥南租住的单身公寓在建筑群边上,隔着两条街,因为附近建筑普遍偏低的缘故,从顶楼的房间推开窗户,往西北方眺望,便能看见墙皮剥落的楼宇。
结束白天的工作,高桥南匆匆返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赶往附近的便利店值夜班。刚走出居民楼,便看见一辆运送泥土的大卡车停在了路边。似乎是路面承受不住卡车的重量,彻底裂开,翘起的石板将车胎推进旁边的排水沟,卡在那里,仅靠发动机的动力出不来。
车子没有熄火,响彻云霄的轰鸣声配合夏天可以看得见的热浪,扰得人心烦躁。
「没用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是耽误了我出席晚上的聚会,有你们好看的。」西装革履的监工捏着半截香烟在车前骂骂咧咧。
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一边留意车下情况,一边踩油门。原地转动的车轮与水沟反复摩擦,隐约可见迸出的火花。三个光膀子的工人趴在卡车屁股后面,“一二三”地喊着口号,人为的推力令卡车有了些微跃出水沟的迹象,只是情况并没有改善。楼与楼之间的道路本就狭窄,车身挡住大半,严重影响了居民的出行。
“真麻烦!”
高桥南侧着身子从旁边挤过,闻到一阵浓烈的尾气味,混杂着工人们劳动估量散发出的体味,以及监工手中刺鼻的烟味。高桥南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又舒展开,换上缓和的表情,仿佛前一刻都是假象。
走过工人身边一段路,回头瞟一眼,高桥南正好与最右边靠近过道的那个工人的视线对上。那少年眼睛空洞得可怕,面容却十分青涩,十七八岁的样子,与日本人的长相有些迥异,像是周边亚洲国家的人。
这种现象在底层社会很普遍,一些落后国家的未成年,早早离开家偷渡到发达国家打工,为贫穷的家庭赚取生活费。只是少年面部和胸口的紫黑色印记,怎么也不像搬运钢筋水泥时不小心弄上的。
「 Luong,我让你加把劲!加把劲!耳聋了是吧!」监工扔掉烟头,走到车前,狂躁地踹着车胎。少年空洞的眼睛里倾泻出恐惧,身体便如糠筛般抖动起来。
高桥南这才看清楚监工的模样,是个体型壮硕的大块头,剃着平头,嘴边一圈络腮胡子,大面积的黑龙纹身自脖颈向下延伸,挽至手肘部位的白衬衫底下能窥见类似于尾巴的图案。
底层社会的游戏规则中,能管与不能管的事情都有明确界限,擅自越界,下场是会很惨痛的。高桥南收拾起心情,往便利店方向走去。
推开便利店的门,空调机送出阵阵清凉,高桥南站在门口,等到身上混杂的味道散去,才步入店内。因为居民大量搬离,来便利店购物的客人缩减大半,原来两人一起值班的经营模式随之缩减为一人。
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高桥南是上夜班的那个,大岛优子上白班。大岛优子和高桥南一样早早辍学进入社会打拼。白天上班,晚上混迹地下乐团,压榨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以鲑鱼一般的决心在逐梦的河道中逆流而上。
当生活糟糕得一塌糊涂时,梦想便成为人们苟延残喘下去的唯一支持。高桥南也有梦想,在市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电器维修店,同时打几份工就是为了攒够开店的钱。
「牛奶和火腿肠,我都整理出来,放在柜台上了,还有一些面包。」正在货架后面整理商品的大岛优子抬起手腕,视线落至腕带已褪色的机械表的表盘上,「大概剩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你先吃点东西。」
「谢啦,优子!」
便利店临近保质期最后期限的食物是允许员工自己处理的。以往四个人来回倒,顾客又多,能够分到的东西并不多。现在只剩两个人,利用这些食物裹腹绰绰有余。高桥南撕开一袋面包咬在嘴里,然后拿上牛奶和火腿肠出了门。
沿着便利店前的道路往前走一点,有个小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只是一块稍空旷点的平地,上面立着三四样锈迹斑斑的健身器材,因为游客稀少的缘故,大都被附近的流浪猫占领作为栖息的巢穴。
高桥南撕开火腿肠的包装纸,往空的鲱鱼罐头里倒入牛奶,周围躲藏的猫们立马围过来。傍晚时分的夕阳斜照进公园,矗立在道旁的银杏树叶片染上秋季才有的金黄,远远传来挖掘机运作的声音和大楼倒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