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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天算》BY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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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连忙起身,抱拳行礼。“姑娘安好,在下无意冒犯,只是看到姑娘的马神骏得很,不由多看了几眼。”
     平日他在家中,调皮捣蛋,被父亲责罚,便也会装装无辜让父亲心软,此时面对佳人不豫,这应急的功夫马上就显露出来了。
     少女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态恳切,确实没有冒犯之意,再加上对方称赞自己的爱马,心中不快便去了几分,微微一哼道:“算你识货,这马是我爹爹花了好大心思才弄回来的,自然是好马。”
     他少年心性,又对这少女抱有好感,当下便邀她同坐,没话找话罗嗦了一堆,却更让人觉得可爱,而不可憎。
     少女平日里百般刁钻,再加上心情萧索,本来便待发火,被他东拉西扯了一番,火气竟然莫名其妙消散了不少,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闻言暗暗脸红,敢情自己瞎扯了一堆,竟还没有报上家门,忙说道:“在下楚则,来自荆州楚家。”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语调也不由微微上扬,带着不自觉的骄傲,少年人在面对自己有好感的异性面前,总会想百般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不料那少女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倒似没听过楚家这个名头。楚则突然想起自己父亲提过楚家自从叔父死后,就大不如前的事情,不由略带黯然,胡乱想着这少女是不是因为这样看不起自己。
     “我叫冯星儿。”少女也报上名字,未了又补充一句,“我爹就是快剑冯春山。”
     楚则吃了一惊,冯春山的名字他是听过的,听爹爹说此人剑法上面也颇有造诣,却没想到他有个如此标致的女儿。
     两个人都没什么江湖阅历,也幸好遇见的是彼此,三两句话就把自己的来历家世透露了十之八九,若是他们父辈在此必要大叹三声,后悔自己没有在儿女出门前传授行走江湖的经验。
     两人又聊了一阵,兴许是年龄相仿,居然越说越投机,冯星儿便问起他的去处来。
     楚则苦笑一声,自己哪有什么去处,自从那天父亲向如意楼主下帖约战,他就越想越后怕,担心父亲又会重蹈小叔的覆辙,又想不到好的法子去阻止,镇日烦恼,以致于练功都定不下心,被父亲训了好几次,却终于让他想出个主意来。
     这主意说起来也没什么高明的,不过是条苦肉计,他大半夜地离家出走,还给父亲留了一封手书,说自己去找如意楼主,愿以己代父与之一战,就算身死也不足为惜。
     前半句不假,后半句他却是想去了之后,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方在武林中也算赫赫有名,怎么好跟一个小辈动手,到时候自然不了了之,而父亲因为他出走,必然也会出来四处寻找,到时候错过了决战的日期,自然就皆大欢喜。
     可是这天地茫茫,他哪里知道如意楼在何方,出了城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失策,但箭已出弦,唯今之计只能一路见机行事,顺便打听,反正离五月初五也还早。
     哪知道冯星儿听完,脸色立变,面寒如冰,冷冷说道:
     “那沈融阳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 56 章
     楚则闻言大吃一惊。“何出此言?”
     冯星儿当即冷笑一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她一直缠着苏勤,到祈镇附近却跟丢了,就再也没见到人,直到父亲派出师兄来找她,她才知道苏勤在两人分手之后的几日内,便已在那祈镇的一间青楼楚馆中意外身死。还是沈融阳将苏勤的尸体送回苏家的,苏家又将噩耗告知冯家,之后两家取消婚约。



132楼2010-01-13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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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苏冯两家订下儿女婚姻,冯星儿还在襁褓之中,长大之后对这桩婚事百般不愿,但纵是她平日受尽宠爱,也无法让父亲改变主意,违背对朋友的诺言,因此先入为主,心中对苏勤印象就没好到哪里去,及至后来见面,两人从一开始就结下梁子,到冯星儿抱着想戏弄他的心理缠了一路,反而对苏勤生了些莫名的情愫,此时她已经不太反感父辈立下的这桩婚约,却没想到横生此变。
         苏勤的死来得如此蹊跷,不仅是苏家,连她也觉得不对劲,于是留书出走,跑到苏家询问当时的细节,才知道将苏勤尸体送回苏家的是沈融阳派去的人,至于如意楼跟苏勤的父亲说了什么,苏老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这更让冯星儿觉得苏勤的死与沈融阳有关联,甚至觉得连苏老爹,似乎也是屈从于如意楼的胁迫之下。
         她想替苏勤报仇,但是冯春山却是绝不会跟着女儿胡闹的,凭她孤身一人,又毫无佐证,如何去找对方?
         郁郁之下,冯星儿只好骑着马四处游走散心,却不料在这里碰上了楚则。
         楚则听完来龙去脉,有些目瞪口呆,他自小就很少离开过家门,更在父母的庇护之下长大,何曾想过江湖中人与事还是如此复杂的,突如其来的讯息将脑袋搅得如同浆糊一般,他怔愣了好久,才讷讷道:“如果沈融阳真是这种伪君子,那现在我去找他,还有用吗?”
         “当然没用!”冯星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随即又皱皱眉头,半带迟疑道:“以我们的武功,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用,如果能逮到一个有许多武林人士都在场的机会,戳穿他伪君子的面目,也许会让他身败名裂呢!”冯星儿说到最后,只余冷笑而已,眉目之间,表现出十足的厌憎。
         楚则细细想了大半天,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幸好自己在这里碰到冯星儿,否则极有可能被他弄巧成拙。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沈融阳?”他们都不知道如意楼的所在,若是折返回家问长辈,那只有被禁足的下场。
         楚则淳朴开朗,冯星儿刁蛮任性,两个人凑在一起,必是前者让着后者多些,加上少年又心生倾慕之意,无形之中,两人已经隐隐以冯星儿马首是瞻了。
         冯星儿歪着脑袋,蹙眉许久,突然眼睛一亮,看得楚则心跳又快了一阵。
         “有了!我这一路上,听说漕帮广发天下柬帖,说是因为近来沧海门并吞了许多小门派的事情,请武林英雄前往共商大计,还说要选个盟主出来统帅群雄呢,我们也跟去看看热闹,一来可以打听如意楼的踪迹,二来说不定沈融阳会去,那就一举两得了!”
         她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就像楚则曾经见过的樱桃一样,粉嫩如花朵,耳边源源不断地传来那个娇脆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道:“好啊。”
         马车在官道上行走,速度不疾不徐,前面赶车的人神情也很悠闲,靠着车厢半眯着眼,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车厢内却布置得很舒适,柔软的褥子铺满车厢,一名白衣人靠坐在上面,一丨手握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搭在膝上,笑意微微,正与旁边的人说着一些地方的风俗见闻。
         旁边那人相貌却极好,只是稍嫌冰冷,但此刻却听得很专注,还时不时地接上两句。
         由于沈融阳腿脚不便,无法骑马,陆廷霄也不可能单骑而走,索性与他一起坐在车厢内,倒也不觉得有丝毫窘迫不便。
         此时离五月初五尚早,并不急着赶过去,两人不过是一路南行,没有任何目的性。
         楚家的人,沈融阳并不想与他们再有什么纠葛,在当年楚方南死在他手下的时候,他们的恩怨其实已经告终。但是想也知道,楚家的人必会将楚方南的死,视为楚家的奇耻大辱,并且对他深有怨恨,只不过由于近年来楚家声势和实力一落千丈,所以他们暂时没有余力来报这个仇罢了,但现在楚叶天的约战帖,却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了。
         是想孤注一掷,为楚家挽回声誉,还是借此战来达到什么目的?
         无论哪一种,都显得很愚蠢。
         为了十三娘,楚方南必须死,却不表示楚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放过,在他们的角度看来,也许自己的亲人死了,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即便力量悬殊。
         这种认知让沈融阳觉得有点无奈,但是对方发来的帖子,依江湖规矩是必须收下来的,因为对方是光明正大的挑战,就跟当初他向陆轻玺约战一样。
         他并不是一个滥杀的人,但有些时候,事情并不是由你控制的,若说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来自当年楚方南向一个跟他无怨无仇的女子打去的那一掌。
         正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果问他是否后悔生为江湖人,他的答案却是否定的。这三十年来,纵然有许多苦痛,许多不圆满,但是纵马江湖,浣花洗剑,还有一群家人,一些朋友,一个陆廷霄。
         大丈夫生于此。
         足矣。
         一旁那人察觉他微微走神的痕迹。“怎么?”
         “没什么。”他一笑。“你可会吹箫?”
         “不会。”陆廷霄回答得极干脆,他的爱好只有武功。
         “可惜了,我想到一首极好的曲子,只是我不会琴,你也不会萧。”他笑着掀起帘子,外面晴空万里,广阔得足以容纳人心。
         沧海一声笑,这世间胜负又何妨,大浪淘金红尘几多娇,他这辈子纵然无法行走,但也了无遗憾了。
         眉间的豁达感染了身旁的人,陆廷霄搭住他的肩头,什么也没说,彼此默契灵犀,却是无须言语了。
         车厢外传来侍琴的声音。“公子,前面有个喝凉茶的小棚子,我们在那歇歇脚吧,我腚子都坐疼啦!”
         这路上歇息的要求,十有八九都是他提出来的。
         沈融阳摇摇头,对这个侍童颇感无奈。“随你。”
    


    133楼2010-01-13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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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又惦记你的郝师妹了吧?”
           “少胡说八道毁人清誉,什么你的我的!”他被说中心事,不由闹了个红脸,随即狠狠一眼瞪回去。
           “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而已。”旁边一桌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冷哼,却是那铁塔般的大汉发出来的,看起来像是在与同桌女子说话,但谁都知道,他针对的是中年道人那一桌。
           白衣年轻人沉下脸色,出口叱道:“兀那汉子,你说什么呢!”
           汉子在当时,是极轻蔑的称呼,近似于骂人,年轻人出生优渥,又自幼拜入名师门下,自然倨傲不同常人,哪容得旁人半点对师门不敬的言辞。
           自这对男女进来,他就看不顺眼,模样狰狞,脸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分明是邪魔歪道,但看他们言行,竟也像去赴漕帮结盟的,跟这样的人同路,无疑是降低自己身价,
           现在对方主动挑衅,却正是教训他们一顿的好时机。
           那黝黑的大汉闻言冷笑一声:“我在说畜生呢,你也自认么?”
           年轻人大怒,抓起桌上茶杯就往那人身上丢去,茶杯灌注了十分内力,去势极快,带着凌厉的风声。
           只见那人飞快提起搁在桌子旁边的铁杖,又将茶杯原路打了回去,不仅将茶杯中所蕴含的内力化去,而且注入了自己的内力。
           年轻人一惊,旁边中年道人抓住他的手臂往旁边一拖,刚好让他侧过头躲过这一击,茶杯擦着他的耳际堪堪飞过,却是朝着不远处凉棚主人的孙女而去。
           小女孩坐在那里,愣愣看着挟带着内力的茶杯向自己直直飞过来,却不知是吓呆了还是反应不及,这一个茶杯砸下去,只怕打碎脑壳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切发生不过迅若闪电,旁人即便想去救,也来不及了,连夏蓉蓉也忍不住转过头去,不忍看到一会的惨况。
           说时迟那时快,仿佛有块东西飞了出去,恰好打在茶杯上,咚的一声闷响,茶杯被打落在地,碎成几片,众人一看,那打落茶杯的物事,竟然是一枚琉璃棋子。
           第 58 章
           那琉璃棋子不偏不倚,恰好打在茶杯上也就罢了,取的不过是巧劲,但能够让茶杯不当场迸裂,而是一直落到地上才碎成几片,这种力道的把握,就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到的了。
           在场几人皆怔了怔,丢茶杯的年轻人待要发作,却被旁边的中年道人按住,那黝黑大汉却朝周围几桌拱了拱手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能否现身一见?”
           没人回答。
           大汉环顾一眼,那棋子的方向,绝不是从中年道人那一桌掷出来的,剩下的便只有其他三桌。
           钱晏和他们二人,一望而知,功力与年纪相仿,不过中等而已。
           那儒生打扮的人,正端着凉茶手拿折扇,这边啜一口那边吟句诗,浑然就像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
           沈融阳那一桌,一个残废的,一个冷漠的,一个侍童模样,倒似最有可能的。
           倒是那中年道人先站起来,朝儒生那桌拱手道:“小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阁下,未知阁下名讳是否上何下苦?”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何苦此人,最初引起江湖瞩目是在十年之前,那时候陆廷霄只不过二十余岁,还在玉霄峰上日日闭关,沈融阳还在跟着赵东桥四处游历,问剑山庄庄主也正默默酝酿大计而结交权贵。各大门派,长江后浪推前浪,旧人已老,新人未出,江湖一时沉寂,就在此刻,多了个人,名字叫何苦。
           十年前,还是少年的他只身上少林,闯十八铜人阵,败少林方丈木痴大师,其后飘然而去,也不大肆宣扬,这事却还是木痴大师说与好友,亲口承认不敌,这才传遍武林,轰动天下。
           后来,又在一夜之间,不知从何处运来数千石粮食,在当时朝廷下令打开粮仓之前,缓解了因黄河泛滥而受灾的两岸流民的一时之困,救了无数人的命,而几乎被奉为神仙。
           但是何苦被江湖大街小巷八卦的事迹中,却远远不止这两桩,譬如他身边曾经跟着一名女子,仙姿飘逸如姑射,据说还是哪国皇族的公主。
           四年前,何苦远赴西域,从此杳无音信,据说他的那位红颜知己曾经找上如意楼,要求找到他的下落,但五天后不知为何又撤销了这笔交易,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何苦的踪迹。
           中年道人见多识广,从儒生的装束和言行中揣测他的身份,至于其他人,那黝黑大汉的一桌二人,分明就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阴阳双煞,方胜男与蒋采玉夫妇。
           方胜男便是那脸上有疤痕的女子,而蒋采玉却是刚才打回茶杯的大汉,两人名字一刚一柔,性别却正好倒转过来,故而武林中人称阴阳双煞。
           连同自己一桌,与另外两桌身份不明的人,而今,离抚州城尚有几十里的郊外,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茶棚,竟然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江湖中人,其中更不乏高手,可谓卧虎藏龙。


      135楼2010-01-13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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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儒生慢慢地抬起头来,奇怪地笑了一下。“我是何苦,但刚才打落茶杯的可不是我,而是他。”说罢指了指沈融阳那一桌。
             中年道人大吃一惊,正待措辞,那黝黑大汉已站起来,朝何苦与沈融阳那一桌各施一礼道:“无论方才是哪位出手,我们无怨无仇,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今日我与那小子的瓜葛,还望尊驾不要插手。”
             沈融阳终于开口道:“你们的恩怨,不关我事,但这茶棚与它的主人,却是无辜,两位若要打,可以离远点打,不要殃及池鱼便好。”
             被中年道人按住的年轻人按捺不住性子,当下冷哼一声:“这地莫非是你的,事管得倒挺宽!”
             不待他最后一个字说完,一枚棋子破空而来,撞在他肩井穴上,此人霎时动弹不得,连声音也没了。
             沈融阳微微一笑。“人必先自重而后人重之,外面天大地大,没必要委屈在这区区茶棚内斗法,出去罢。”
             年轻人又惊又怒,表情扭曲,却说不出话,旁边中年道人想给他解穴,却怎么试都解不开,神色也沉了下来。“阁下何必欺人太甚,小侄年少无知,得罪阁下,我代他赔罪便是。”
             蒋采玉在一旁冷笑了一下。“名门大派,连说话都似高人一等,自己无理取闹,还说别人欺人太甚,今天真是长了见识了!”
             中年道人脸色黑得如同墨汁,但在场诸人,哪个都不是他轻易惹得起的,对付蒋采玉夫妇尚且伯仲之间,再加上这个身份莫测的白衣男子,就完全没有胜算了。
             同桌另一个年轻人显然明智很多,虽然也是惊怒交加,手按剑鞘,却自始至终没有开过口。
             “今日得罪了,在下衡天门宋槐清,愿代不晓事的师侄向阁下致歉,还请阁下宽宏大量,解了他的穴道。”中年道人暗暗咬牙,话说得恭谦,心中却已经萌生恨意,但他极会做人,脸上还是滴水不漏。
             “原来是雁荡三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蒋采玉也很损,明明知道对方的身份,却还要故意说出来。
             “你要道歉的不是我,是刚才差点被误伤的小姑娘,教徒不严,百年之害。”沈融阳摇摇头,没打算跟他们多作纠缠,手指一弹便解了那年轻人的穴道。
             宋槐清强笑道:“今日之会,毕生难忘,多谢阁下海量,未请教尊姓大名?”
             不待对方回答,一旁的何苦却突然出声,“你想要报仇的话尽可以免了,如意楼沈楼主的武功,只怕你们门主来了,在他手下也过不了三十招。”
             如意楼主?
             宋槐清脸色一变,心里怄得要死,还不得不道:“原来是如意楼主,宋某有眼无珠,还请见谅,我们先走一步。”
             说罢丢下茶钱,抓起旁边两人的手臂就把他们往外面带,三人走得很快,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蒋采玉夫妇也站起来。“多谢沈楼主解围,我们也先行告辞了。”虽然他并不惧宋槐清三人,但打起来也绝讨不去好,方才沈融阳出手,不知不觉之间就化去一场一触即发的激战,他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这个人情自然是要谢的。
             如意楼主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双腿不良于行,而他旁边那个人,似乎也并不简单。蒋采玉目光匆匆一瞥,留下模糊的印象。
             沈融阳也还以一礼,态度毫不倨傲,令蒋采玉大生好感。“蒋兄不必多礼,请。”
             待蒋氏夫妇走后,茶棚便剩下何苦、沈融阳,与钱晏和三桌,方才一幕,钱晏和牢记师门嘱咐,按住师妹不让她生事,却也趁机看了一场好戏,此刻危机已过,又得知沈融阳与何苦的身份,便更不愿意走了。
        


        136楼2010-01-13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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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晏和跟夏蓉蓉各要了一间客房,夏蓉蓉进了房间把行李和剑一丢,嚷嚷着到下面吃东西,便不见了人影,客栈人来人往,钱晏和倒也不担忧她的安全,他自己去另有打算,一切安顿好之后,便出了房门,朝沈融阳的厢房走去。
               他的天赋一直是中人之姿,武功进境也一般,这固然跟资质有关,与师门的环境也离不开关系,俗话说名师出高徒,不是没有一定道理的。钱晏和一直十分敬重自己的师父,但他也觉得自己的武功可以再精进一些,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埋没在人群之中毫不出挑,一直到遇见沈融阳,他才发现,自己就算再练上十年,也达不到这个人的境界。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武功一直原地踏步,所以钱晏和想去找沈融阳,请他指点自己的武功,无论对方肯不肯,起码他主动追求过,就没有遗憾。
               他们住的这间客栈人也很多,大多是江湖中人,所以楼下一直很喧哗,无非是谁在炫耀自己的经历,谁又在讲什么典故,二楼就显得安静不少,几人房间相隔不远,钱晏和走到那门口,想要敲门,却莫名一阵心怯,不知见了面该如何开口。
               “何人在外面?”
               钱晏和长吸了口气,暗笑自己婆婆妈妈。“沈楼主,是我,钱晏和。”
               “稍等。”
               里面传来一阵声响,有水声,还有衣物抖动的声音,他心想自己怎么挑了这么个时辰来,人家只怕是在沐浴更衣了,不由脸色微红。
               “请进。”沈融阳的声音贯来温煦,钱晏和自从与他同路,就没见过他的语调有过激烈起伏,也许即便别人急得跳脚了,他还是不疾不徐的云淡风轻。
               至于另外一个冷若寒冰的人,他压根就没有开口的勇气。
               推门进去,那人已自屏风后面出来,坐在轮椅上,身上穿了件白色内衫,头发还未干,水顺着披散在前面的头发流下来,将前襟染湿了一大片,显得极闲散随意。
               钱晏和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沈融阳,走上前的时候,仿佛还能闻到屋内淡淡的皂荚香味,再看那人,却正侧过头,漫不经心地拧着头发,眼睛半敛着,睫毛很长,却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他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燥热,急忙移开视线,抱拳行礼。“沈楼主叨扰了,若你不方便,我,我明日再来。”
               沈融阳笑了起来。“没什么不方便,你可有事?”
               他有点不好意思,索性一口气说完。“哪天沈楼主方便,可否指点下我的武功?”
               本以为对方会说先考虑一下,岂料沈融阳思忖片刻,便点点头:“明日晨起,客栈外的树林,你将自己所学的剑法用一遍。”
               钱晏和大喜过望,不由连连作揖。“多谢沈楼主!”
               他本性淳厚,这一路走来,对诸人皆是以善相待,就算自己师妹时常刁难,也一并包容,却不是别有用心,而只是对于同门的手足之情。这样一个人,沈融阳自然很乐意帮他一把。
               两人正说着,房外一声尖利的叱喝,却是从一楼传来的,而且声音的主人很熟悉,正是夏蓉蓉。
               “放开我!”
               第 60 章
               钱晏和大惊,顾不上再说,便往楼下赶去,这一出了厢房,在走廊已能看到楼下所发生的事情。
               夏蓉蓉的手腕正被一名男人抓住,她脸上浮现出羞愤的表情,却显然挣脱不开,只能大声斥骂,擒住她手腕的男人却依旧满脸笑容。
               “你这贼厮,登徒子!”
          


          138楼2010-01-13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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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就算一起上,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我走人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横尸当场。”
                 哈里克很不服气。“加上你也不行?他再厉害,也没你师父厉害吧?”
                 “那可难说,”李明真觉得再跟这几个人一起,自己的智商也会跟着降低。“他刚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背后出手,难道你们之中有一个人能拦得下来吗?”
                 见他们面面相觑,李明真又冷笑一声:“若我猜得没错,沈融阳已经将我们跟先前的何苦联系在一起了。”
                 “李公子,你说的是二楼坐在轮椅上说话的那个人?刚才你说话根本不露破绽,他不可能看出来吧。”这回说话的人叫易千里,人长得瘦小干瘪,尖嘴猴腮,但轻功却是一绝,易千里本来没名没姓,是个自小流落街头的乞丐,后来机缘巧合得遇名师,学来一身独步天下的轻功,便也附庸风雅改了名字叫易千里,意思是千里之行,易如反掌。
                 李明真懒得理他们,转过身继续走,薄唇微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 61 章
                 两天转眼即至,在李明真之后,他们再没有碰到什么麻烦。
                 而夏蓉蓉经此变故,也终于明白,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在师门里得到众多师兄师姐庇护的小师妹,而在诡谲多变的江湖中,谁也无法朝夕保护住她,除了她自己。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欣慰的成长。
                 少不经事,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在江湖中逐渐历练成为一名亭亭玉立,明艳动人的少女,这过程无疑是艰难的,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则更像一种蜕变。
                 她不再日夜缠着她的师兄,而是一有空就去找沈融阳指点武功,她也不再镇日研究钱晏和更喜欢她身上哪种脂粉的味道,而是将心思用在钻研自己本门的武功上。
                 本来钱晏和对这个小师妹,一直都疼爱有加,宠溺着她的种种顽皮,也头疼于她的任性,但是现在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不再抱着对他的情愫不放,他本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中竟然会有失落的感觉?
                 钱晏和默默地苦笑,拧干手中毛巾,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吓了他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夏蓉蓉。
                 “师妹,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进门要敲门,要是……”他有点无力,决定收回前言,自己怎么会觉得失落的。
                 “要是你在沐浴更衣怎么办?大师兄,这话你都说了一百遍了!”夏蓉蓉颇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过来拽着他的衣袖就往外走。“快点走吧,沈楼主他们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
                 “这么早?”钱晏和有点惊讶,又随即无奈,“诶诶诶,你别拽着我啊,我这毛巾还没放进包袱里呢!……”
                 门外,沈融阳、陆廷霄与侍琴三人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们。
                 客栈里十有八九的客人,都是冲着漕帮结盟去的,所以一大早人就走得差不多了,他们已算晚了的。
                 沈融阳微笑着倾听那两师兄妹的耍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直接就跳过了少年时光,生命中竟似从未有过那种无忧无虑的岁月。
                 抚州城外四十里的斜月坡,除了稀稀落落的杂草,没有其他更高的树木,却因此成了视野极佳的空地。
                 侍琴东张西望,赞叹道:“丁帮主也算用心良苦,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倒也不怕有暗器埋伏。”
                 沈融阳有心逗他,便笑道:“你再想想,当真没有破绽了?”
                 一旁的钱晏和与夏蓉蓉听了此言,也开始冥思苦想,却想不出这里还能埋伏什么,侍琴早已按捺不住性子:“公子,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沈融阳摇摇扇子,笑而不语,却是陆廷霄淡淡道:“火


            141楼2010-01-13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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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
                   几人吃了一惊,侍琴低呼出声:“不大可能吧,这,谁会去做这事……”
                   “几率小不代表不会发生。”沈融阳也不再多说,这毕竟只是他们的一种猜测,没有必要扰乱人心。实际上这里的火丨药指的是震天雷,在生铁里面装上火丨药,外面安上引信,由目标的远近,来决定引信的长短,这种武器在北宋后期就运用于军事上,而据他所知,四川唐门也有类似的东西,所以江湖中人会想到使用此物,并不为奇。
                   斜月坡上远近摆了百来张桌椅供来客休憩,沈融阳几人来得晚,也不愿近前出那个风头,便远远挑了张外围的桌子,五人坐下,还多了一个位置。
                   “沈兄,陆兄,真是有缘,又碰上了。”一个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来人一袭儒衫,一把折扇,潇洒俊朗,面目黝黑,正是何苦。
                   “既然还空了个位子,那某就不请自坐了。”他也不待众人反对,一收扇子坐了下来。
                   侍琴瞪眼。“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我们又没请你们坐下,这里那么多位置你怎么不坐?”
                   “位置虽多,没有知己又有何乐趣可言,我观这里芸芸众人,只有在座两位与我称得上是风华无双。”何苦笑眯眯的,一点也不以为意,打定主意赖着不走。
                   侍琴翻了翻白眼。“我家公子才不爱跟你相提并论……”
                   “侍琴。”沈融阳制止了他,转而朝何苦笑道:“何兄想坐便坐,此处也不是我们开的。”
                   “沈楼主果然深明大义。”何苦叹了一声,意有所指,引来侍琴一声冷哼,表示极度不屑。
                   漕帮少主丁禹山,作为结盟发起人,自然是坐在上首,他早就看到沈陆二人,每次想走过来的时候,总屡屡被各门各派过去寒暄的人缠住脚步,最后竟忙得分不开身,不得已只能远远朝他们歉意一笑。
                   这次来的人很多,各大世家门派皆派了自己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一是为了让他们增长见识阅历,二者沧海门肆意吞并一些小门派,掠夺地盘与生意,无形中破坏了南北微妙的平衡,也侵犯到很多人的利益,所以丁禹山才能一呼百应,却并不是因为他本身的威望所致,而是他能看清形势,发起结盟,否则以漕帮而言,单枪匹马想与沧海门对峙,显然不易。
                   坐在沈融阳几人旁边的是武当派的道人,恰好是紫溪的师叔与师兄,因当初紫溪拜在武当门下的缘故,他们也认识沈融阳,趁着前来寒暄,也远远坐在外面,颇为低调。
                   “沈楼主几位为何不到前面去坐,以阁下的地位,必然会被奉为上宾。”何苦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摇晃着,笑容就像这四月的春风一般柔和。
                   侍琴觉得这个人实在很讨厌,来历不明不说,还经常打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搭讪,而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意味不明的悬念。“我们若坐了前面,还怎么让你来跟我们一桌,这不是为了照顾你么?”
                   夏蓉蓉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边沈融阳笑着摇摇头,敲了敲侍琴的脑袋,便连陆廷霄的双眼也染上些许笑意。
                   何苦哑然失笑,倒也不怒。“令仆真是伶牙俐齿。”
                   说话间,那边众人一一入座,丁禹山见时候差不多了,站起身,轻咳一下,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漕帮实在不胜感激,而今日之会,各位想必也已知晓,是为了沧海门的事情。”见座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凝神听他说话,他方续道:“都说北沧海,南漕帮,实际是抬举了漕帮,自先祖创帮,有赖江湖同道的鼎力支持,漕帮才有今日,但也只不过靠着长江沿岸的漕运,混口饭吃。”
                   说到这里,丁禹山苦笑了一下:“这也并非在下妄自菲薄,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沧海门坐拥了黄河以北的各省绿林,不仅如此,水道,陆路,都有他们的买卖,这便罢了,但是近来他们已不满足于此,一些小帮派早就成为沧海门称霸中原武林的垫脚石,所以,漕帮希望能借此次结盟,诸位一齐拿出个章程来,再选出一位盟主,共同抵御沧海门的南侵。”
              


              142楼2010-01-13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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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3 章
                     楚则的话就像在一锅热油中倒入的水,让场面愈发沸腾,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竟敢对如意楼主说出这样的话,但大多数人不会提出自己的疑问,而更愿意在一旁看好戏。
                     木鱼和尚缓缓道:“这位小施主莫不是弄错了,当初林家赏剑大会,沈楼主曾救过老衲等几人,这次盟主人选,本也是老衲未经沈楼主首肯而提出来的,并非沈楼主沽名钓誉。”
                     楚则欲言又止,不由转过头,却看到旁边冯星儿鼓励的神色,仿佛一下子便有了勇气:“冷月刀苏无伤苏大侠的儿子苏勤,正是被沈融阳害死的,还有我叔父楚方南,也是因为沈融阳无辜挑衅约下战书,才会惨死在他手下!”
                     四周渐渐平静下来,惟有他激动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
                     丁禹山皱了皱眉,在楚则准备说下一番话的时候打断了他。“楚少侠,我想在你叔父那件事情上,你有所误会了。当年沈楼主向你叔父下帖的时候,曾言明过缘由的。”
                     楚则一愕,涨红的脸色在微风的轻拂下,稍微消退了些。
                     “也许你父亲并没有告诉你,当年是你叔父先误杀了沈楼主的亲人,所以沈楼主才会下帖约战。”
                     “不可能……”楚则的嘴唇微微阖动,在他心中,早逝的叔父比父亲还要优秀,他是长辈口中的良才美玉,是最有希望将楚家带上更高位置的一个人,可是他死了,死在如意楼主的手里,这让楚家地位一落千丈,也让父亲一直耿耿于怀,忧思难忘,这才会明知有可能不敌身死,也仍要向沈融阳下帖约战。
                     但是当年,沈融阳究竟为何要下战帖,他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人跟他说过,在父亲的含糊其辞,却成了沈融阳当年初出江湖,为了扬名立万所以才拿叔父开刀,他则从来没有去怀疑过,小时候很疼爱他,给他买糖葫芦带他上街去玩的叔父,在自己心目中,本来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存在。
                     现在这个存在,被外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否决了。他不敢相信,也拒绝相信,脑袋一片混乱,不由抬眼游移四顾,只见一些人脸上仿佛都带着明了与怜悯的神色,这更让他觉得难堪与无法置信,目光最后落在远处的沈融阳身上,而那个人稳稳地坐在那里,姿势仿佛从未变动过,更谈不上丝毫的慌张与无措。
                     楚则他终究只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今日诸位结盟,我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至于盟主一说,多谢木鱼大师抬爱,沈某并无兴趣。”沈融阳终于开口,淡淡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没有提及楚方南与苏勤的死,因为一者与十三娘有关,一者是他朋友,逝者已矣,没必要被一些无关的人扯出来讲。
                     丁禹山听着那虽然温煦却无起伏的语气,对方只不过是在陈述一桩事实,也许在有些人眼里,他这番话显得有些狂傲,但沈融阳没有任何意愿或兴趣去了解他们的想法,他有资格,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突然就有些了解了自己与沈融阳的距离。不止是沈融阳,还有陆廷霄,现在旁观者清,心中便如明镜一般,自己为什么还无法像父亲那样撑起整个漕帮。
                     因为魄力,因为实力,因为自信。
                     在沈融阳那副时常带笑的表情下面,其实也有着来自强者的睥睨与骄傲,只不过隐藏得太深,所以旁人只看到陆廷霄的冷,却没有看到沈融阳的另一面。
                     楚则双手攥握成拳,只觉得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屈辱,四周诸般眼光落在他身上,自己就如同被围观的猴子一样可笑,这种感觉让他通红的脸色逐渐褪为苍白,心绪翻滚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旁边冯星儿却极不甘心,本以为可以让沈融阳声名狼藉,不料对方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楚则哑口无言,不由腾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道:“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把害死苏勤的事实一笔带过……?!”
                


                145楼2010-01-13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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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陆廷霄随即一掌划过来,挟带着森森杀气,他不敢掠其锋芒,扇子挡了一下丨,身体往旁边侧了侧。
                       对方却出乎意料地不进反退,足尖轻点,手臂抄起沈融阳,将他安置在轮椅上,又封住穴道为其止血。
                       何苦心知再对峙下去对己方也毫无益处,反正来日方长,没必要急于一时,便朗朗一笑:“今日之会,已知陆教主实力,下次有机会定当讨教,两位若想报仇,不妨来辽国找何某!”
                       说罢抓起李明真,一路踏步而去,还一边放声吟唱,背影潇洒散漫,如果没人看见他方才的武功,极有可能只将他当成一个落魄书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混蛋,你解了我的穴道再唱啊!”
                       “……”
                       第 65 章
                       修竹缀绿,疏影横窗。
                       水沉香的味道荡漾在充满了清甜气息的屋里,却也掩不住浓郁的药香。
                       那人静静地俯卧着,一半脸陷入了柔软的被褥之中,还有一半被滑落的头发遮住,只余下前额至鼻息之间的一小部分,苍白而恬淡。
                       背部已经上了药,绑上绷带,但血丝依旧不断地冒出来,白色的棉布因为鲜血的浸染而呈现出淡红的色泽,绷带几乎覆盖了整个后背,让人即使看不到伤口,也足以想象伤势的严重。
                       手指从绷带上轻轻滑过,落在对方肩膀上,微微一挑,将散落的发丝挽起来理到另一侧去,于是那人的下颌便也完全露了出来,依旧是豪无血色的苍白如纸,但是却还微微散发着比常人高的温度。
                       范闲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陆廷霄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盯着睡着的人,神色专注得让人觉得就算沈融阳一直不醒过来,他也能继续坐下去。
                       “陆公子,药来了。”
                       从他进门就一直没有动过的人终于抬起眼来。
                       “不如让老朽来照顾楼主,陆公子先去歇息吧?”
                       “不必了,我来就好。”陆廷霄淡淡道,接过药碗,舀起一勺试了试温度,又放在旁边架子上,伸手将床上的人扶起,倚靠在他身上。
                       这才端起碗,一勺一勺,缓慢而有耐心地,将药汁慢慢喂入对方口中。
                       一举一动,绝不假手于人。
                       范闲看着这一切,暗自叹了口气。他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两人非同寻常的交情,只是一来以他的身份,没有权力去过问,二来他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不好妄作定论,在他想来,楼主看似坚忍,实则孤独,若能有一人推心置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融阳身上的伤,虽说尚未危及性命,但麻烦的是这烧伤引起的其他病症,如同现在低烧不退的情状,整个人昏昏沉沉,欲醒半醒,总是陷在最深层的梦魇里,连动一动手指都显得很困难。
                       其实他现在是有知觉的,知道有人在为自己换药,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摆弄着,但是却睁不开眼,脑海深处仿佛总有一个声音,魅惑着蛊惑着将他拉入混沌。
                       唇上传来一阵温暖,接着是柔软的东西溜了进来,撬开自己的牙齿,一股苦辛的药味涌了进来。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排斥着那难闻的,强行进入自己口腔的液体。
                       只是后脑勺被牢牢按着,牙关与舌头也被紧紧抵着,药随着喉咙的吞咽而流了进去。
                       意识仿佛又突然清醒了一阵,感觉到对方在喂药,抗拒便小了些,也只有那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两人都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他有点担心这人惊世骇俗的作为吓坏了侍琴,想要制止,却终究开不了口。
                       骨头酸软无力,背上的伤口就像一道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灼热而疼痛,浑身也仿佛随着这火焰而升温,从头发到指尖,似乎快要融化在这种热度之中。
                       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还没有学武功之前,在冰天雪地之中匍匐前进,或者更早之前,因为心脏的缺陷时常卧病在床,那种无力感,如出一辙。
                       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一场大病,又让他回忆起那种如影随形的脆弱感,明明是很想做些什么事情,却力不从心,任你意志力再坚强,也无法逼着身体听从指挥。
                       果然是病来如山倒……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背上传来一阵微微的清凉,似乎舒服了一些。


                  149楼2010-01-13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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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换药的时候。
                         解开层层包裹的绷带,蜿蜒在背上的狰狞渐渐映入眼帘,肩胛处到腰际,原本光滑的触感此时被一大片淋漓的鲜红所取代。
                         幸而血已经止住,纵然烧还未退,但伤势已经稍稍往好的方向转去。
                         就算脸上的神色再平淡无波,指尖动作也往往轻柔无比,仿佛对着一件稀世珍宝,无论如何也不敢下重手。
                         旁人看陆廷霄神色极少动容,常年寡淡冷情,便以为这人铁石心肠,其实这样想的人,只不过因为你往往不是那个他想示之以另一面的人罢了。
                         而此刻,如同冰雪砌成的北溟教主,正一点一点的,往伤口上撒着药粉,末了又拿出干净的棉布,一圈圈将伤口重新缠绕起来,动作轻柔,无与伦比。
                         “我没那么脆弱……”
                         似有若无的声音自身下传了出来,那人半笑半叹,仿佛用尽平生力气从口中逸出,覆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不时转动着,似乎挣扎着想醒转,许久之后,终于撑开一丝缝隙,却已力竭。
                         从在斜月坡,何苦走后,沈融阳便陷入昏迷,原本并不致命的伤势,加上他强撑着抵抗迷香的效力而爆发出来,其间再也没有恢复意识,一直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三天了。
                         武功高强并不代表百病不侵长生不死,只不过比常人稍微多了一些优势,但是沈融阳这具身体,实在说不上有多么傲人,双腿无法行走,本身就是先天不良,纵然后来练了武功,若恣意透支,与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陆廷霄看着他醒过来,甚至能够开口说话,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滋味,汹涌异常,几乎将自己没顶。
                         都说世间最苦莫过于苦苦追求而不得,但他却突然觉得,原来在懂得珍惜之后,需要看着对方在生死之间徘徊,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更是一种煎熬。
                         原本以为道是孤独道,惟有心无旁骛,才能追求武学上的最高境界,但是现在,将一个人放至与武学一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的位置,并不妨碍自己对于武道的领悟,甚至于在认识了沈融阳之后,他在剑法,内功方面的造诣,反而更有进境。
                         太上忘情,而非无情,忘者是情到深处情转薄,忘情是寂然不动,七窍皆静,恍如遗忘,却不是无我无物,六亲不认。
                         忍不住垂下头,覆上那张灰白色的唇,辗转啮咬,想将己身的热度,一一印证上去。
                         细碎的喘息声自对方口中低低逸出,陆廷霄不管不顾,一味地索取索要,刻意绕过背上伤口,一手扶住对方的后脑勺,一手固定住他的手臂,唇舌缠绕上去,仿佛想将心底最深的执念也释放出来。
                         一个看似无情的人,并非真的无情,他之所以看起来冷漠无情,也许只是一直未曾碰见那个能令他动情的人。
                         陆廷霄如此,陆轻玺亦如此。
                         两人的性情看似天差地别,实际上都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后者将专情化作偏执,终究累人累己。
                         良久,紧贴的身躯稍稍分开,本就大病初愈的身体越发力竭,只能抵住对方的额头,微微闭上眼,稍作喘息。
                         “我睡了多久?”
                         “三天。”
                         “这三天你都没合过眼?”
                         “……歇息了些。”
                         “扯个连三岁小孩都能戳穿的谎,可不符合陆教主的风范……”就是这样一句话,此刻在他说来也有难度,话刚落音便有些气喘,不由平息了片刻,方才低低笑着。
                    


                    150楼2010-01-13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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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借你的床榻一用。”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极了情人之间的缱绻呢喃,因为顾忌他背后的伤势,陆廷霄让他上身伏靠在自己身上,从某个角度看来,两人仿佛就像交颈相倚一般。
                           “任君高枕。”唇角微微一牵,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陆廷霄将他安置好,又脱靴上榻,和衣而卧。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彼此的气息都互相缠绕,清晰可闻。
                           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陆廷霄从来不用熏香,身上却有种清凉的味道,有点像薄荷,又类似桔梗,隐隐约约,萦人心魂。
                           带病的身体总是很容易疲倦,仿佛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倦意,一层一层将四肢百骸裹住,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沈融阳不觉闭上双眼,又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次,伴随着莫名安心的感觉。
                           第 66 章
                           又是一个晴天,却并不炎热,和风带了点草木花香的气息,拂过鼻息,十分宜人。
                           夏蓉蓉很早便起来了,她现在再也不会睡懒觉等着钱晏和去喊她,每日卯时必定已经洗漱完毕,端着早点去敲钱晏和的门。
                           她也不会再任性地挑剔着膳食不合胃口或者不能出去玩,现在他们随着沈融阳暂住在玉酿坊掌柜的宅中,她每日的功课成了熬药,照顾病人,练剑。
                           这一切只因为斜月坡这三个字。
                           一场变故,遍地的震天雷,死伤无数,哀鸿遍野,钱晏和以身相护,夏蓉蓉毫发无伤,只是他自己却失去了一条臂膀。
                           一个练武的人失去右手,等于武功十去其六,十几年日日不缀的苦练成了流水,仗剑江湖的理想也好像成了一场梦。
                           夏蓉蓉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劫后余生,不是不伤心师兄没了手臂,但更庆幸的是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从前虽然对师兄暗藏情愫,但那只不过更像一种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的依赖,和对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独占欲,然而就在他死死将自己护在身下的那一刻,她忽然之间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如果没了师兄,她就算拥有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再没有人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再没有人制止她的任性,再没有人与她一起分享快乐。
                           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不可分离了。
                           她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又在一夜之间将原本一直是钱晏和在照顾她的角色置换过来。
                           推开钱晏和的房门,那人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桌上的剑,眼神有点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捺下浮起来的心酸,她柔声道:“师兄,用饭了。”
                           “蓉蓉?”钱晏和一怔,好像突然醒过神来,微微苦笑:“怎么又是你端早饭过来,以后我自己去吃就行了。”
                           但结果是你几乎都没出过房门!
                           夏蓉蓉眉角一挑,吞下张口欲出的话,将盘子放在桌上。“我吃完顺手就帮你端过来了。”
                           钱晏和嗯了一声,又不言不语,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自从受伤之后,更是难得开口说一句话,房中气氛一时僵凝,夏蓉蓉只得胡乱扯了个话题。“不知道沈大哥伤势如何了,一会你用完饭我们过去看看吧?”
                           “你去吧。”他扯了扯嘴角,“对了,我昨天写了信给师父,让他老人家派人来接你,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免得师父师娘担心。”
                           夏蓉蓉闻言急道:“那你呢?”
                           “我这副模样,怎么有脸回去见师父他老人家,”钱晏和笑了一下,却有太多的苦涩。“等过段时间吧,我想独处一阵……”
                           “不行!”她断然拒绝,“你现在怎么能独自一个人在外,我……”话语在看到对方愈发苦涩的神情时戛然而止,又慌忙换了一句,“师兄,我没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不放心……”
                           “我知道。”钱晏和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你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的,总有一天我需要自己去走。”
                           “怎么不能!我就一辈子跟着你怎么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151楼2010-01-13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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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左右二使皆在,无甚大事。”他知道赵谦回


                        154楼2010-01-13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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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只不过是瞅准自己身在外面,没空回去料理他,这才偷偷溜了回去,却不知道他已经交代了左使张云岫,必要好好教训他一番,让他以后不敢再恣意妄为。
                               既然他如此说,沈融阳也不再追问,却听陆廷霄突然道:“何苦此人,可有他的来历?”
                               斜月坡一会,死伤无数,这固然是沧海门有所针对的预谋,未必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然而何苦与李明真的来意却颇值得揣摩,虽然沈融阳受伤不过是个意外,但陆廷霄却不允许自己让这种意外再次发生。
                               “只知他的武功来自西域一脉,具体何人却不知道,但是他身边有位女子,却是绝色。”
                               陆廷霄知他说这番话必有深意,而绝不仅仅是夸赞,便静待下文。
                               果然,沈融阳顿了顿,续道:“那女子,曾经因为何苦失踪的事情,来过如意楼,重金探寻何苦的下落,只是几天之后又突然撤销了买卖,后来我派人去查这女子的来历,发现她却是辽人,而且是皇族中人。”
                               就算没有何苦这一出,按照之前的计划,沈融阳也要前往辽国一趟,只不过将是在玉泉山一战之后。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倦意渐渐涌了上来,沈融阳不由微微阖眼,转头又沉沉睡去。
                               陆廷霄看了他一会,起身去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在桌旁坐下翻开。
                               屋内宁静无声。
                               湖是人工砌成之后引来的水,但是站在亭中眺目远望,却绝不逊于那些天然形成的湖水,波光粼粼,杨柳轻拂,乱石堆岸,花香隐隐。
                               想来仙境也不过如此。
                               如火一般的裙摆旋起,如同泛开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入人心,乌黑的长发堆成龙蕊髻,一支金丝双鸾点翠步摇斜斜地插着,步摇上面的红宝石和珍珠随着主人轻盈的步伐而跳跃着,眉间那一抹嫣红的落梅妆,在雪肤的映衬下愈发耀眼。
                               李明真看着眼前这幅宛如从墙上走下来的画,突然就想起前朝汉


                          155楼2010-01-13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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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一句词:鬓垂香颈云遮藕,粉着兰胸雪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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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女子一曲舞毕,目含秋水,柔柔地朝何苦偎去。“何郎看我这舞跳得如何,可是长进了?”
                                 何苦轻笑一声,顺势将女子揽入怀中,“你的舞姿天下无双,没人比你跳得更好了。”
                                 女子嘤咛一声,俏脸微红,抬头看了李明真一眼,道:“何郎既然有客,我就不打扰了。”
                                 何苦点点头,那女子起身而去,姿态袅袅,动人心魂。
                                 见两人旁若无人,李明真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说,却在瞥及那女子如雪的肌肤,突然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在离沈融阳极近的情景来。
                                 那人受了伤,却又强压着的模样,淡然的微笑,出其不意的反击,让李明真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痒痒的,好像被一只爪子挠着,躁动不安。
                                 “天下美人甚多,你想要过这种生活,是易如反掌。”何苦扫了他一眼,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佳人虽多,奈何非我所要。”李明真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声,“像长宁郡主这样的绝代美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辽国女子虽然不如宋国女子那般柔美多姿,但是论身形容止,却是辽国女子要更加艳丽高佻些。”
                                 李明真心中暗骂,对方死活不上钩,他只好开口道:“今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何兄。”
                                 “我答应为沧海门做一件事,如今似乎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何苦的眼睛半睁半闭,漫不经心。
                                 “你说你可以帮忙截住陆廷霄,后来不也没做到?”李明真一听他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你拖后腿,我何必急着走?”何苦懒洋洋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在提醒他那天的失手。
                                 李明真牙齿痒痒,真想扑上去咬他一口,但是自己武功在人家手下走不出十招,这个认知让他努力捺下这个冲动。“之前你曾说希望能与北溟教主一决高下,上次被我破坏了,你不觉得可惜么?”
                                 “一点都不,”何苦唇角微扬,“我已经知道他的实力,我们俩就算再打上两百招,只怕也不分胜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明真急急问道。上次那人离自己不过咫尺,差点就可以抱入怀中,功败垂成,他极不甘心,但凭自己一人是绝不可能成功的,就算自己在沧海门的地位超然,人家也不可能帮着他无端端去惹上如意楼,师门派来帮忙的天山八怪更是不堪一提,所以他便想怂恿何苦一起。
                                 “只不过我倒是对如意楼主有了兴趣。”
                                 什么?!李明真瞪他。
                                 “因为我发现他跟我碰到的一个人,很像。”何苦的笑容很值得玩味。
                                 沈融阳,我想你迟早会到辽国来的吧。
                                 卷六 终
                                 番外·除夕(一)
                                 某年除夕。
                                 如意楼虽然在外人看来带了几分神秘,但是实际上,那里面的人跟寻常人并没有区别,如意楼现在的制度条文,皆是沈融阳接掌如意楼之后一条条定下来的,职责分明又不至于严苛,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大家各司其职,极少发生处理不了而混乱起来的大事,楼主也因此经常云游在外不必担心无人掌管的问题。
                                 但是除夕不一样。
                            


                            156楼2010-01-13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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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之末,一年之始,作为华夏民族最重要的一个节日,自古就是团圆的时刻,无论身在何方,都要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与家人团聚。
                                   对沈融阳来说,如意楼就是他的家。
                                   那么陆廷霄呢?
                                   自然也是跟着来了。
                                   没了教主的北溟教众人们,觉得反正年年春节都在天台山上过,实在过于乏味,索性也尾随教主跑到如意楼来——位于汴京的沈府。
                                   前脚是长老张鲤提着一摞年货笑呵呵地走进来,后脚右使赵谦就抱了一幅卷轴进来,美其名曰送画给沈楼主,实则过来蹭年夜饭,结果沈融阳打开卷轴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幅百美图,各式美人姿态风流地或坐或卧,栩栩如生,赵谦还在一边不知死活地笑道公子佳人相得映彰,这自然让本来看到他们进来脸色就不怎么好看的陆大教主愈发有将他丢出门外的冲动。
                                   接下来就更精彩了,上门的是莫问谁。他年年春节几乎都是在如意楼过的,但是今年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侍琴正想挤兑他,只见这家伙把沈融阳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一样东西,又在耳边嘀咕了数句,结果换来沈融阳一脸的哭笑不得,一直到当天晚上,陆廷霄才知道,这家伙送的东西居然是一瓶西域玫瑰香油,还详细传授了用法诀窍。
                                   人多的时候,总是有种热闹的感觉。
                                   爆竹炮仗的声音不时在汴京城中各处响起,街道市坊早早就关上门,全部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吃着饺子,沈府因为人特别多,掌厨的乐芸更加忙得足不沾地。
                                   喜总管也特地从外地赶了回来,连同莫问谁和北溟教等人,满满地坐了三桌,沈融阳双腿不便,众人自然不许他伸手帮忙,他便只好这么坐在桌旁等着开饭,一道道热菜流水般端了上来,佳肴的味道混合了用小火煨热了的酒香,满屋子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陆廷霄自然坐在他旁边,这是他第一年在如意楼过的年,以往天台山上,虽然侍女们也会做些好酒好菜来庆贺,却因他性喜清静,从来没有人放炮仗,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围成一桌一起吃饭,至多便是初一早晨众人见了他道一声新年好。
                                   然而他现在却也一点都不反感这种喧嚣热闹的氛围,只因为身边有这个人在,无论身在哪里也是觉得好的,看着大家眉梢眼角带上的喜气,和旁边这人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带笑模样,便觉得心中一点一滴也被这喜气渗透进来似的,不复清冷。
                                   觥筹交错,灯影映辉,筵席散尽,自然是该休息了。
                                   莫问谁素来信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碰上一个同样以风流著称的赵谦,居然一见之下相谈甚欢,两人就差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了,当下便相约出去逛秦楼楚馆,只不过虽然此时汴京宵禁甚晚,但大过年的不知道有哪家青楼还会开门迎接他们俩。张鲤被喜总管拉至别院去对弈,乐芸、哀思、怒海和侍琴侍剑一干人则玩起“关扑”来。
                                   大家很有默契地没喊沈融阳他们,不管他们要去哪里,以两人的武功修为,想来天下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拦住他们的脚步。
                                   沈融阳看着手里的琉璃瓶子啼笑皆非,莫问谁多管闲事,竟到了如此地步,连人家私房里的事情也要管,还冒充行家跑来指点一番,就算沈融阳平素淡定自如,也禁不住他像青楼老鸨传授经验似的炮轰。
                                   屏风另一面传来水瓢舀水的声音,隐隐绰绰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想象着那人卸下平日玉冠高髻的模样,衣衫褪尽,一头乌发湿淋淋地披散下来,赤 裸着身体不复清冷淡然的模样,不由觉得心头一热,嘴角随即扬起一抹苦笑。自己什么时候也有毛头小伙似的冲动了?
                              


                              157楼2010-01-13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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