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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林列是2013年9月的某个周二。
轮到我值日，途径操场的时候黄昏正在降临。夕阳死死咬住低矮的围墙，他就坐在单杠上面，一个人，吉他包把模糊的衬衫压出意义不明的褶皱。
他抬着头，余晖反射进他的瞳孔。
就只是这样，而我竟有流泪的冲动。
2 /
在市一，林列这个名字的出镜率大概跟校长的差不多高。宣传栏里两张告示，一张是高一2班林列同学逃课的通报批评，一张是高一2班林列同学进入奥赛省队的大字喜报。
我在亲眼看他之前就已经在别人嘴里认识了他。高一军训的夜聊里，寝室因为以他为轴的话题迅速地熟络起来。
我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室友说他有多帅多聪明。
我入睡之前听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设置了不能加好友诶？”，我快睡着了，在心里想了一句好高冷，嘴巴却没动。
3 /
社团招新那天听说林列在，我被室友拉着去凑热闹，虽然我们都对吉他一窍不通。
男孩子也刚来，在后面低着头看手机，吉他包横放在拼起来的桌子上。下颚线漂亮地延伸进领口里。
我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掐住旁边室友的手。
“我认识他。”我说。

4 /
“谁不认识？”室友嗤之以鼻，“林列嘛。”
我没再回答，在重重叠叠来听他唱歌的人群里紧紧盯住他的脸。
其实我从来不知道初中那个只念了半学期的转学生长什么样子，我跟他唯一的接触就是有一次做值日出去，我看见他在操场上发呆。背了一个很大的吉他包，一个人。
但我知道那就是林列。
深埋在大脑皮层里的记忆和他此时此刻脖颈跟手臂微微弯曲的弧度重合，我的眼睛用力到好像要哭了。
男生开口的声音很好听，是首英文歌。最后说了谢谢，尾音往下掉，彬彬有礼得很有分寸，而且疏远。就像他看人的时候一样。
5 /
我去教务处敲章，碰上林列被叫过来谈话。
男生就站在我背后，说话的时候声音好像贴着我的胸腔蔓延开来。
他应该在承认错误，语气诚恳，但不走心。
印泥碾了又碾，圆圆的章边线都被印得重合模糊起来，我终于没理由再拖，准备出去。
转身的片刻抬眼偷看他，正对上他的目光，喉咙一瞬间紧绷到觉得干涩。
男生已经转开了眼神。

6 /
把节奏切快一点吧。就可以从我乏善可陈的高一开头直接跳到元旦晚会。
林列当然会表演。
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停下来，男孩子抱着吉他上去。
还是英文歌，我在很后排，看他坐下来的动作好像格外遥远。
男生好像微微闭了一点眼睛，鼻梁高挺，眉目如画。英文的发音很漂亮。
我坐在遥远的人群里，这是一场集体性的恋爱。
7 /
林列认识你。这是我对床拎着外卖跟校领导打游击，终于气喘吁吁撞进寝室的第一句话。
“啊？”另一个室友先说话。
“你和林列是初中同学对吧。”对床握着我的手，眼睛里冒兴奋的光，“好啊你，深藏不露。”
我啊了一声。
8 /
所以当我戳开屏幕上写着1的小红点，看到那个设置了拒绝添加的眼熟头像时，后知后觉地操了一声。
“这是林列吧？”我斜过去问关系最好的对床。
她也操了一声：“是的。”
男生的消息在我通过好友申请之后很快跳了出来。
“我是林列。”他说。

9 /
我也回了自己名字之后他就没再说话，我的手抖来抖去，舍不得删除他的聊天框。
对床已经在拿肩膀撞我：“请吃饭。”
我抓着她说好的，中午请你吃食堂。一边走出去一边还在觉得不可思议。
“林列不至于认识我吧？”我跟她说，“他就在我初中读了几个礼拜，还不是一个班的。”
“我怎么知…”对床声音到一半被人按了暂停，用手肘拼命捅我。
我抬头，穿着白色校服的男生就走在我们前面，整个人都很好看，连后脑勺的头发也是。
10 /
林列和朋友坐在我们斜后方，我一边用筷子卷面一边偷看他。
男生好像有什么事，手悬在盘子上面打字，指节的骨骼修长，清瘦，且干净。
然后我看到他皱了下眉头，跟朋友侧头说了句话就站起来了，从食堂侧门出去之前，没有动过的一整份面被倒进剩饭桶里。

14 /
他比我想象中好接近也好相处太多了。
讲话的时候会加语气词，看我的时候很专注，说晚安之后喜欢发小熊盖被子的表情包。
我没跟别人讲，只和对床嗷嗷嗷。
“你和林列在暧昧。”她一锤定音。
15 /
下了第一节晚自习的课间我偷跑回寝室售货机买水，经过教学楼背光楼梯间的时候被人抓住了手臂。是林列。
他的手有点冷，我很轻地动了一下，他没有松开。
“怎么啦？”我说。
光线太暗了，我没法看清他，只有男孩子模糊的轮廓，头发翘起来一点，大概是半低着头。
他靠过来，轻轻地卸了一点身体的重量给我，声音有点哑。
“扶我一下。”
16 /
他在发抖。
我用自己的肩膀撑住他的，像一对连体婴。
还好是晚上，他看不见我脸红，我一边走一边在想。
“谢谢。”他突然说，尾音上翘，听起来有点莫名的开心。
“不用谢。”我回答他。
他的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男生偏低的体温隔着薄薄的春季校服外套传到我身上，左手一直按在自己的左上腹。
我没忍住又说：“你要吃东西啊。”

17 /
他心情很好一样又笑了一声，说好的。
我感觉到男生的手放在我身上的重量，隔着布料，像在共享体温。
太亲密了，我的脸应该在发烧。
“你很紧张吗？”走到男女寝室楼中间那一大块黑暗的时候他突然问我。
我嗯了一声。
他说我也是，然后吻了我。
18 /
我跟林列应该是在一起了，我在吃夜宵的时候跟对床汇报。
她夹起来的一口粉丝从两根筷子之间漏下去。
“嗯。”我肯定她。
“什么叫应该？”她偶尔这么严谨。
就是，他跟我表了白。
19 /
我把他送到男宿楼下，看他脸色实在差，阿姨特批我送他回寝室，同时附赠一个啧啧啧我就知道你们小年轻的眼神。
林列挂在我身上，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紧绷着。
“等下我帮你去开出门条吧。”我说，声音在只有我们两个的安静楼道里特别清晰。
“不用。”他说，放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滑过我的锁骨，“谢谢。”

20 /
宿舍是上床下桌，他半滑到椅子上之后就一直微弯着腰，另一只手拉开抽屉翻东西。
我说：“要什么？”
他说药，然后顿了一下，问我有没有水。
“没有诶。”我说，我去楼下给你接吧。
林列说不用，抠了两粒药直接仰头扔进嘴里。
我看着男生的喉结滚了一下，我也咽了口口水。
我说：“那我走了。”
他说等等，有件事。然后手撑了一下桌沿站起来，左手还是没有放下来，光线被他遮掉了一点，向着我走过来的时候像个负伤的战神。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他那个黄昏。
“在一起吧。”他这样说。
21 /
林列给我讲题，转笔的手指修长，姿势流畅，就是表情有点苦恼：“这样想不到吗。”
“对的。”我们面前摆着一模一样的果味饮料，林列总是搞不清自己的是哪杯。
我手偷偷摸摸伸过去端起来吸一口，就要罢工：“休息会儿。”
他在纸上划线的声音唰的一下，说好，然后低头下去，重新看我的时候眼睛又会亮起来：“那就像这么想。”
22 /
这个人的耐心好的出奇。
有时候碰到大题，我对考高分没有执念，于是说算了算了。他不同意。
他喜欢拿一叠空白A4纸当草稿，字写的舒展飘逸，搁在上面的从手指到腕关节再到小臂都好看。
画给我的草图总是比给他自己的详细，此前他笔袋里只有一支黑色的百乐，连自行批改都不换，为此还被老师说过。
现在这个人买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笔，给我把解题的每一步用不同颜色标开。

23 /
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懒得回答我，就挑给我一个笑。
话几次到嘴边，我都没有问他记不记得多年之前那个黄昏。
放了学不回家的背吉他小男生，和看着他发呆的我自己。
恋爱需要秘密和心照不宣，我一直这样坚信。
24 /
林列要去外地奥赛集训两个星期，周日晚上大摇大摆走进我班里来。
学委也参加，还以为是临时有事要通知，先我一步站起来，被林列亲亲热热按住肩膀。
“不是找你，”他说，“找我宝宝。”
一米八五的体育委员兼职学委表示委屈屈：“我不是你宝宝吗？”
25 /
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很难相处，有资本眼高于顶的天才，有时候又像个纯傻子。
他在课间过来找我，跟我站在走廊里吹风，手里还拿着给我带的小房子牛奶。
我问他有没有拿吸管。
他说没，你喝这种奶用吸管？
说着两边一挤，像个刚学会新技能的小学生，认认真真掐出来一个尖嘴儿。
“这样喝。”他递给我。

26 /
周三活动课，我跟对床躲在操场角落偷玩手机，接到林列电话。
他不在学校，出发去集训了。
声音听起来很累，有点低，像贴着我的耳朵在讲话，说宝宝等下记得去拿外卖。
我问是什么啊，他说奶茶。
我说好的，你很累吗？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没有。
27 /
但他有的，下个周五大巴把他们打包运回学校的时候，林列走在最后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子，挺拔而单薄，袖子晃啊晃，整个快瘦了一圈。
我跑过去想拉他的手，被男生轻轻地推开。
“有点晕车。”他解释说。
我说好吧，回教室吗？
他说想睡一会儿，我就陪他回寝室。
宿管不知道溜号在哪里偷懒，我顺利混进男寝。
可能集训要动脑，真的累到了。这人一碰到床就把自己滑进了被子里。
我说那我走啦，他说好的。
28 /
出了寝室门我想着去给他倒杯热水，端着杯子推门回来，刚刚还安安分分躺着的男孩子不见了，被子掀开着，从床上掉了一个角下来，拖到地上。
旁边洗手间传出来压抑的干呕声。
我去拍门，问他还好吗，他说没事，紧接着又是一声。

29 /
我找年级主任开了出门条，打车陪他去医院，才反应过来我们谈恋爱这件事竟然已经这么人尽皆知了。
他在出租车上很安静，闭着眼睛没多说话，很累的样子，睫毛乖乖地栖息在他眼皮上。抓着我的无名指前半段，很轻，但一直没放。
30 /
他在输液，睫毛很长，覆盖在合起来的眼睛上，像个快碎掉的娃娃。
我轻轻地跟他说，睡一下吧，我在呢。
林列没睁眼，幅度很小地翘了下嘴角，答非所问说谢谢。唇色很淡，像脸色一样苍白。
我问是不是很疼啊？
他说还好一点点，轻轻勾了下我的手指，一起睡会儿吧。
31 /
我每天中午都尽职尽责抓他去食堂。
这个人一忙起来就失去自我管理，竞赛集训两个星期能掉七八斤，不提醒就绝不吃饭。
林列坐在我对面戳盘子里的炒蛋，表情罕见的孩子气：“太老了。”
我拍拍他的手背：“凑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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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忙，自我要求又太高。
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全身心地扑进去，就连帮我整理错图模板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事都熬了两个通宵，最后给我的成品整整齐齐，标了页码，画了重点，还有他手写的提醒。
我伸手去摸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男孩子睫毛垂下来，没有避开。
皮肤真好，我看着他的脸，鬼使神差地想。

36 /
林列的上午最后一节课常排到化学，他们老师是教学组组长，一个特别严肃的小老太太，拿下课铃当上课铃用。
我一开始会等他，后来发现等他下了课食堂已经没剩什么了，林列很轻地拍下我的头：“周二周四你和朋友吃，我跟朋友叫外卖。”
我说好的。
我的老师都比较好说话，甚至会提前放我们下课，我和室友手拉手去食堂排意面的队，吃饱喝足出来能撞上林列和他朋友去操场栏杆拿外卖。
几个男孩子走一起，都是资优班大佬，年轻又自信，我男朋友是里面最吸引人的那个。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会对我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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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可能没有好好吃饭呢，是有个周四换课，我被排成一下午的自修，决定厚着脸皮去找林列一起。
图书馆打了冷气，他坐我对面，陷在沙发里的姿势有点懒，倒是抬了眼睛叫我快做。
我说好的，写完一篇政治小作文抬头，对面人低着头，还没拿笔，横抱了个靠枕。
我去抓他手，想让他别偷懒，被男生皮肤的温度惊到。
他很轻地动了一下手臂示意我放开，我才发现他脸好白，平时就好白，此时此刻白得有点快透明，但还是提了下嘴角，语气像平时一样可靠而且让人安心。
“没事，做吧。”
38 /
我没管他试图阻止我的手，直接伸手进他校服里面。
左上腹的皮肤一片冰凉，我能感觉到男生有点急促的呼吸，手下的器官也在随之起伏。
我用了一点力，想把温度传给他。
林列下意识地弯了一下腰，那是没能控制住的非条件反射。然后朝我靠过来。我能感觉到男生尽力放松地歪在我肩膀上，像把整个自己交给我。
我问他疼不疼，他的胃在我掌心下面不安地跳动，可是他说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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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日子过的飞快，每一天都满满当当，睡前闭眼的时候会有已经过去了一辈子的错觉。
林列一周里有五天给我送早餐，剩下两天是周末。
室友感叹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模范的男朋友啊？
我在心里想你说得对，而且怎么就被我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