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这天，桌上的仙人球正式被判死刑，大概是从根就开始烂，原本嚣张的一根根刺也竞相枯软。叹一口气，连球带盆把它放在办公室门口，我直起腰来，刚想叫住走廊那头的阿姨，却被楼梯拐角的身影定住脚步，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又收回，等那个背影走过拐角拾阶往上，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正脸】李星起！
【嘴总是比脑子动得快，简直是把这个名字硬梆梆脆生生往外掷，好像要比谁扔得远似的。比谁呢？比回忆吧。时隔五年再叫出这个名字，竟也还像昨天那样熟稔。我还记得他的学号呢——这么想着，高跟鞋声已经笃笃地追上去，我拍拍他的肩】
教过你的老师们都在下面。
【他不应该不记得学校办公室永恒不变的排列规律，任课教师分据一楼二楼，三楼以上全是行政。教化学的老郑总喜欢叫他来送本子，几个年级组的办公室他都串得很熟，如果是回来探望老师，他应该知道往哪走，总不见得先去拜访校长吧，从来没有的规矩！我打量着他，最终把眼神落在规规矩矩扣好的第一粒衬衫纽扣，挑了挑眉角。这很不像他，很不像我最喜欢的学生李星起，校服衬衫的第一粒纽扣，我就没见他扣好过，一次都没有。】

【当老师？想来有意思得很，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能入了这行，要不是答应校长来打个短……这么说来，不免有些心虚，旁人道是为着母校的情义，但心里明镜似的，这是为了另一个人】
【一别五年，走廊仍是原先模样，路过的几间教室里面书声朗朗，念的东西没掉样，却是换了念书的人。闲适地一面往三楼走一面张顾，心里想着过会儿见了校长便去找她，我知道她在几楼的哪间办公室，甚至记得她桌上的摆设，近身时的香气。正琢磨着，忽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既惊且恼，下意识里颇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
钟老师
【就那么一刹，惊恼顿时全作喜色，嘴角恨不能扬过耳朵根，这个工夫她要是勾勾手指，我八成像个哈巴，实则也不能怪我，若说人皆有心瘾，有的人就是可解的良方，钟垚于我，便是如此。注目端赏，她同五年前一般模样，但又像是更耐看了些，举手投足间多了成熟女性的气息。红颜依旧是真的，自己做贼心虚也是真的，片刻而已，见她盯来，便怕被发现什么似的，一五一十照实了说】
我是去见校长
【不等再问，自顾已歪着半身凑过去】这次回来准备和老师做同事，欢迎吗

现在追梦也不晚啊
【瞧着她从浅笑转为轻叹的神色，随即加紧玩笑一句。文理分科于自己而言实是并不在意，便是去了哪所高校，是985还是211，抑或是个普本专科，在当年的自己看来都是自讨烦恼，而从事哪行哪业，在今天的我看来就和当初一样心态。她的话实实在在听进了耳朵里，但又全然未记住，只是自顾笑着看她】
我想试试，试一试做老师是什么体验，跟钟老师做同事又是什么滋味
【不曾料想，没说两句就被引进了会客室，当下心中生怨，这楼梯走廊未免太短了些。便有些着急，脑子里一味想着要把她留下多说几句才好，脱口找了个理由】
老师陪我坐一会，我有点紧张
【或是心虚，更觉借口拙劣，随即不敢看她反应，上前两步伸手拦下】我来，怎么能让您倒茶

人活一世，活的就是一个过程，多尝试总不是坏事，您说对不
【浑话三分七分假，想试试是真的，可当老师却是假的。对于她，许多事仍记得清，比如她不喝外面的茶叶，自顾将水注满】
上学的时候，您嗓子总是哑的，那时候同学里玩笑话，说您是娇容玉面，可惜坏了这嗓音，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我就想做个教书先生，感受一下您的辛苦
【忆往昔，往往不自觉话密了起来，尤其是五年间翻来覆去所念想的往昔。笑了笑，接道】
您使唤我不怕，要是别人使唤我，劳您给挡一挡，成吗
【将水杯递过去时，有意向她无名指上看去，只怕自己回来的晚了些】

对对对，你啊，总是这样，老师说一句，你后面至少还有三句等着。【听他提起旧事，讶然地抬起眼来】娇容玉面？【很有几分哭笑不得地又把眼垂下去，接过杯子喝一口水】这又是从哪本武侠小说里瞎学的词，尽不学好。这一晃眼又几年了，我是嗓子也倒了，脸也不年轻了……
【重将眼波一停，定在他那儿，他正垂目不知望向何处，我只见得一个毛茸茸的发顶，不由得更加恍然。一霎五年，将一个懵懂少年也催成英才了。颇有几分感慨】说来感受一下辛苦都是虚的，但你要是真打定了主意来，我才不会像老郑那样说什么大材小用的客套话。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做教育的就该是最优秀的，这样孩子们才会有美好的未来，你一贯聪明，人也正直，很该给那些毛头小子看看，男孩子该是什么样……
【不知不觉就说多了几句，听了他后话，没忍住一笑】
你要成了我手下的兵，单我使唤你，就够你忙的了，你还想听别人使唤呢？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