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冥一次都没有喜欢过成步堂。
那天在国际机场,她等了很久。看到只有御剑来送行的时候,狩魔冥忽然的有一些失望。
“啊,对了。”御剑说,“那刑事说,从现场带来的遗留物,一共有四件。”
“……第四件遗留物?”
“似乎是装到外套口袋里了。”
“这外套……?算了,案件已经解决了。已经……无所谓了。”
狩魔冥没跟别人提起过,她在上衣口袋里,找到一张有涂鸦的海螺卡片。上面画着成步堂。
她把这张卡片自己留了下来。
当然,那只是一种存证。不代表成步堂有多特别,毕竟她一次都没有喜欢过成步堂,也不想自己和这个**律师之间有瓜葛。
如她所愿,他们不会再有瓜葛。叶樱院事件结束的几个月之后,成步堂因为使用伪证,被吊销律师执照,之后他们再也没在法庭上交手。
离开玻鲁哈吉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黄昏将至,咖啡杯在桌上拖出一道长长的余影。狩魔冥心不在焉,桌上的咖啡快冷的时候才来得及喝,半温不温,如同两人之间的气氛。在成步堂把话说破之后,狩魔冥实在不知该怎么回应,心乱如麻。双手摩挲着杯壁,想说点什么挽救局面,却想事已至此,不如什么都不说。
成步堂看了眼腕表,邀狩魔冥一起吃晚饭。还沉浸在“成步堂刚刚表白”了的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为此,狩魔还特意装出很不耐烦的样子,说:“算了吧,我晚上还有事。”
成步堂当然知道这只是托辞,然而并不显示作为主人的热情,也并不显示出失望,只是平淡的点点头,“那好吧。” 刹那之间,狩魔冥感觉有些怅然。
在波鲁哈吉的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之前,成步堂走向靠吧台一侧的钢琴,说道:“临走前送你一首钢琴曲吧……客人们用餐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伴奏。”
狩魔冥没心情讥讽成步堂的钢琴水平,换做往常,她一定会说,成步堂的钢琴弹的还没自己家的狗龙一弹的好。
“《As Time Goes By》”
狩魔冥托腮,在这里只能看到成步堂的背影,是灯光作用还是心境影响,她开始觉得成步堂的身影略显孤单。
“真是笨蛋啊,这又不是Casablanca……”她嘟囔道。
成步堂给她看之后,忘了把律师徽章收回去了。金灿灿的天平葵花章,象征着自由与正义。她把那个徽章拿在手里摆弄,想起来七年前她听糸锯刑警说起过这个轶事,他说:“成步堂逢人就会出示这个东西的说!就像这样,给每个证人出事自己的律师徽章。这家伙第一次辩护的时候,居然犯蠢拿律师徽章去指证的说!”狩魔冥又笑了笑,笨蛋成步堂……
要是那个徽章还在的话会怎么样,如果没有发生七年前的事,他们之间会怎么样呢?
狩魔冥想,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成步堂的缘故,他们之间只会是对手。也许成步堂总有一天会败在她手上,那才是成步堂该有的,唯一的败绩……也许她还是会输给成步堂,这个象征着奇迹的,总能一次次逆转败局的男人。
或者成步堂会像今天一样,选一个奇怪的日期、地点、方式,向她表白。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成步堂,她八成会把这个男人大骂一顿,用鞭子抽到他脑子清醒为止。
比方说吧,叶樱院事件结束之后,大家在吐丽美庵的店里庆祝胜利的时候,他突然对自己说:“小冥,我喜欢你!”她就会把这个喝醉的男人大骂一顿,用鞭子把他抽到醒酒。狩魔冥会说:“**一脸**相地在做白日梦……”总而言之,她不远千里,晨昏颠倒,跑来日本担任检方临时公诉人,纯粹是桩没法拒绝才应承下来的麻烦事,不是因为成步堂出事,她十分担心的缘故。就算他那天喝醉了,把心里话一股脑说出来,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因为狩魔冥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成步堂龙一。
当然啦,这些都是假设。因为成步堂那天根本没有借酒表白。因为狩魔冥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吐丽美庵的盥洗室,狩魔冥正在用烘干机。成步堂从背后出现,满脸通红,其状况比已经醉倒的御剑只清醒那么一小分。
“小冥……啊,抱歉,狩魔检事,谢谢你……”
那个刺猬头靠在墙上,手扶着护栏才能勉强站住。那样子真是相当滑稽。
成步堂拍拍胸脯,大声道:“我……欠你和御剑一份人情啦!”
狩魔冥幸灾乐祸的说:“那你可别忘了还债。”
“你能回日本帮我,我很感动。”成步堂像矢张那样比了个拇指,重复道:“感动!”
“啊……”狩魔看着他,酝酿着什么。几次三番想启齿,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成步堂拉着她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什么勾玉的使用方法,每天要给查理君浇几次水,小时候矢张偷了御剑钱,人字梯的哲学之类的东西。狩魔冥耐心的听他说完。
她和成步堂面对面站了很久,最后只从这个喝醉的傻瓜嘴里听到不断的:“谢谢。”
到最后狩魔的耐心终于耗没了,“那个,要跟你说件事……”
“嗯?”
“你还记得虎狼死家的那件事吗?”
“嗯……哦……那个杀手……”
“当时糸锯从虎狼死家的据点带出的,其实是四件遗留物。”
“证物……逆转……”
这个男人在喝醉的时候怎么也不忘记要逆转啊!
“里面有一张,海螺卡片。我,没有提交。”
“哦……海螺卡片……御剑说,少了一件……证物……”
“所以说,那张卡片,是我拿的……”
“嗯……你……”
“……我,自己留下了那张卡片……有你头像涂鸦……”
“嗯……”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还要我说到什么程度吗?”
好安静啊。明明吐丽美庵的店内,矢张和糸锯正在大声唱歌。但这个时候却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狩魔冥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好像,时间在此刻静止。
还有,成步堂沉重的,呼吸声。
她在等待成步堂的回应。然而那呼吸声,越来越重。
狩魔冥发现,成步堂靠在栏杆上,很安详的睡着了。
狩魔冥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成步堂龙一这个人。看到他的黑眼圈,和没有血色的嘴唇,大病初愈,气色不佳。成步堂很疲惫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现在他已经没力气起来再战斗了。从来没关心过他,只想着打败成步堂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狩魔冥想,如果不坦率的自己,有一次能鼓足勇气说出真心话的话,应该就是这次。所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一直害怕,如果说出真心话之后,被辜负、被嘲笑,那该怎么办?但不用担心,因为并没有人在听她的真心话。这应该是,命运对不诚实的自己的一种惩罚吧。
狩魔冥把律师徽章留在桌上。
成步堂一曲弹完,回头看向店里。波鲁哈吉里只剩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