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佛有泪,凰羽低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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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九祭祖,便是出宫立府的赵氏嗣族,多也是要归来,敬拜祈福,再登临辞青后就酒的。龙亭殿外有七十二阶蹬道,青石雪刻,仰而难见顶处。
我走到一半就累了,搭住郕国公的臂休息。
这是我未曾料想的道路。
想我一人非将步子踩在王芳的前头,一气儿攀上禁中极目,于钦天台长唤华亭来时,也未见这样的气短,不得不疑心,是否持久的消耗也会因为同行之人而共染共鸣。都说高处不胜寒的,这厢才及半腰,尚无寒意,然商风缕缕踏来,拂走一时燥闷。
聆闻提议,忍俊不禁,还要笑他。
“瑛哥哥如此达观的性,是从哪处承来的——阿眠瞧丽娘子,也不尽然如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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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煦拂面,这姿态似极了赵瑛,却终究与赵阿眠相距甚远。她是赵宋的帝姬,或该温情如水,或该威仪凛凛,可这她都并不全占,又或是其人欹嵚历落,尚还埋藏于寻常难见之下,待日有掘。而这位年岁最是近昵的兄长之一,仿佛妥帖恰好的,如这高风任意温雅的形态,将彼此的异差严丝合缝的填补。
我没有更好的词用来比他,唯有一善,疏以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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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主疏尝远汴梁二三载,待离归时,帝京之中,不说天翻地覆,实也日新月异。譬如是,我以白鹿瑞象献贺,恰正刚好的,为圣人册封,迁随燕宁,赶做了一段极佳的铺垫;譬如是,牒序其长,良缘结府,至少如清清、阿芷、阿福,具始已论谈婚降君子——噢,这是堪堪略过了我的,昔年圣人曾就这旁敲侧击的递问过她的长女,而女率然无意,继而宣武之事愈甚,高骑长鞭,就未复提说这一桩了。
筹琐越二载,沈园嘉礼,定国府宴,接踵而临,延福宫闱,最是尊荣的燕宁殿,连携着盈斥赵阿眠童幼记忆的昆玉殿,都显出一些难能名说的空落来。只是武宪帝姬日里佯作碌碌,圣人则是切然更甚,或然且在寥寥几刻,才深刻的体悟这样的清寂。
是日出燕宁,我使人往定国公府给清清送几件新进的金丝缎,自殿阁外瞧见葱郁的木犀叶,恰着赤衣发系榴带,竟无端念起阿福,遂是转道,往昆玉而行。迎客宫婢至秦国主前拜身,答曰贵妃近而日日往禅院进香,当下正迫惯例时辰。赵阿眠其人,虽怀忠心赤胆,却也血腥浑然,敌寇亦是杀孽,是故早秉己念,不信神佛。同往未必可生同语,欲抱憾离,是传贵妃请入,逆迎暮光,踩入一步一晰的正殿帘后。
“耽搁贵妃娘子进香,疏尚叨扰有愧,您有何话,尽托便是”
帝姬裙衫明艳,竟将贵妃久病素容,映上一点似妆暖色。掀睫可见,繁数之物,循年岁潺流,仿若这个王朝的变迁一般,将稚幼的懵雏培炼成砥柱中流,将为他们撑立过一片天地的先人化旧。而大多曾以肩臂竭力之人,顺应着这样的规则矮下身去,不得不负著命运的催问,于是,就如小沈妃这般。赵阿眠无比清醒的明白,她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走一段必然的旅程。无言是毋需多言,她握着昭贵妃愈甚纤细的指骨,稳稳当当的,将玉镯轻易的戴上左腕。
“阿芷有她的主见,又善近阿眠,都尉忠毅,您该省心的。阿福——她自幼便听信亲疏,可这不是说替的,母亲的位置从来无可替代……但阿眠应了漱玉娘子,当抚其哀,使其为羡,允她自由。”
未知的离别终会到来,诺言无声或有,都为注定的远行化出一笔释然的寄托。
“霞红深绛,星夜露重,如您要续禅院之行,便早去早回罢”
我看着她往去,就好像看见,未来那必然的,难能如愿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