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瀛——
（甫下马车，我便这样亟亟唤她。自她婚期定下后我们有段时日不曾碰面，重逢的第一眼却清楚捉见她山眉水目间的憔悴。天家斟酌定下的亲约我自无法置喙，可见闺中旧友如此蹉跎，仍没捺住膺间一动）
（握人雪荑，下意识慨起）怎的这么凉。今日风也不大，是穿少了？
（逾年溯回时，方知此刻我已由她的憔悴对姻缘初有洞解。合婚像是一道沉重的门，云迷雾锁的不啻今日天气，更是门内的庭院深深：它如花团锦簇下的一潭死水，隽永、长久、至死不渝，这都是封上泉口的老苔，直至百年后了无生气，至此才算得神仙眷侣）
（我有些怨怼于这陈俗将骄傲的庆和公主也拉入漩涡，如同看山君伏威、南客也低下头，楚璧隋珍遭莽夫摘下，错彩镂金为蛮子谑讽。金塔远在香山，再望不见桂玉地的尘埃，清脆的风铃叮当、叮当，却比僧寺的钟鸣更能涤心——我盼着它们能取悦我的瀛公主，教她再眼弯弯似月牙，绽开那年焰火下的笑靥）
（睇向她）听你婚约前我还贺过，眼下有些悔了。

按照这个贴的规律，我应该再弧几天

（极无因由的，今秋似乎格外多雨，仿佛为映衬美人萦眉的愁绪，连青山也蹙颦多情。古旧的石阶载满岁月的刻痕，绣履不慎踏入其低凹处，像对我二人闺间秘语的回音——世人登高多意气，偏我二人为远尘寰而来，要为金塔曾聆闻的故事里加一笔无声太息）
（她本长于蓬莱仙隅，因红尘婚事赔进无垠的天真，而我既将过往历历可见，自觉琼心若剜。我与人拾阶而上时，并无暇光分顾风景，目光落处，却是人枉凝眉）
（命运如洪流，锦衣玉食的帝姬尚未可解，我又何必长嗟叹）
你从前并不这样……（弗是要驳她“老”之一字，实是欲替人怪罪祸首）他对你不好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明知故问只为寻罅令她倾吐，以某种笨拙的、属于沈月龄的方式纾解心结。曩景常针锋对麦芒，刻下却不知死局何解）
（于是，只柔声添缀）或许你可以说与我听。

（今日的濛濛鹤雾载不住我和她这样重的愁绪，一因情而生，一因无情而生——其实我说不上她爱恨纠葛的妃合与我全赉上殿慈悲的粉饰太平哪个更令人喟慨，至末只缄默登台，任风在人耳畔替我低语）
（元幼时随母亲登楼，自觉金塔巍峨、楼台错盘，未至塔中便气喘不已，岂料今日竟于话语间不知不觉登临。我淡看进云山雾海里，迢迢的远方有我曾挂心不已之人，可他们也随八月十五那个中秋化作烟齑）
（罢了……）
我同你也相差无几（在春纤里暖卧，她的指尖终有了温度，似彰明着我同她的某种惺惺相惜）肃王不过想笼络势力，却要葬送我的一生。
（兰息轻吐）你说他们难道不会意识到自己多自私么？也许有罢。可偏生我们的爱恨轻如鸿毛，再重也重不过权欲和贪恋，有谁会在意呢。

（曾几何时，我同她沐在星海下，仰首去追焰火的踪影，不过是两三载光景，却久远得似不可触的梦境。山眉水目间不散的愁思绝非时岁的残忍，它因某一人、某一事而生，是他们合力杀//死了女子的自由，徒留数十载无尽的悲戚）
（可我怨不得，纵她身为帝姬也不可择选，便足见男人惯有的傲慢。我同越瀛此刻的相惜是难同上阳道起的，彼时言笑晏晏，焉知命途错引，竟迤渐现出云泥之别——或许如那日琴乐坊中我同贤姊所说，两心相许本就寥寥，旁人爱听她与英王伉俪，不过为弥偿自己斑驳的半生）
（潮风絮絮，似替哀思的娉婷洇着泪水；两只交握的素纤愈紧，近得能感知她心跳的频率。半晌，我勾唇冲她笑起，仿佛与旧岁无异）
我也是。
（云雀的啼鸣本不该破云登楼，此刻却不知它由何处来，正盘旋于塔前。目光引睇去，见它奋力扑翅，转瞬便藏进云间雾里，不得叹道）
你瞧，它尚有击云的勇气，我们也不该甘于眼下情状。
（星眸扑朔）即便无爱，亦不当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