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巫草 」
“这首歌像昔日的时光一样击中我们,像箭一样穿透我们,箭头沾满悔恨、毒药和指责。”
https://music.163.com/#/song?id=1803349526阿史那有一双独特的眼睛,汉人的眼睛是吸纳万物的深潭,一切秘密都下潜入水底,但他的眼犹如西域丝路上的一对菱形水晶,缓慢地升入湛蓝天空,光影聚拢在如此单薄的区域内,却碎裂出斑驳绚烂的光芒,遍布所有角角落落。
一位年轻的突厥王爵,在上都城里实在很好辨认,哪怕我上次听闻他的消息,是李鉴澄将他送回北方。
他去而复返,可见比起冰封的王庭,融春的上都更教人留恋,越过陇右的黄沙,银色的条纹顺着无边无际的冰层蔓延,暴风雪抚平冻土的创伤,遥远的云层连着雪山,落日将天空照的猩红,像飞溅的鲜血跃上云团。
他还会被人送回北方吗?带着上都的新绿、都护府的沙黄、掌心的血红。
他的跟随者没有一直跟随他,也许我的出现惊扰了什么好事。我目送他的背影,带着年轻的王子登楼入室,王宅的随从将仔细的讲述主人的喜好,阿史那要客随主便。
久居长安没有使他学会这里的礼节,在某种程度上,他跟一个野蛮人没什么区别。
野蛮人。这种想法使我在安静里闷出一声笑:我忆起来,最开始来长安时,他们也是这么说我的。
但那封信太显眼了,它甚至就那样明目张胆的亮在桌上,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存在,我读完那些缱绻暧昧,酸得倒牙。
李至清进来时,我还捏着那封信,抬头看见他,问:“真珠是谁?”
旧日的蛮王说着含糊不清的突厥语,但我听懂了两个字。珍珠?真珠?如果不是有人应答他,我大约真会以为那是一句巧合般的蛮语,那道声音先吩咐人带走醉醺醺的东突厥王,然后透过这道门进来,又跟我插科打诨。
我看着他,没有回以微笑:“真珠是谁?”
“哎。”
阿史那如果非要挑在这个时候下楼,几乎会像泥牛入水一样化掉,他清瘦的身躯要被人潮水车似的拥挤、繁纹的襕袍将印上一个个脚印,我叫住他,是为了在一场即将到来的灾难里拯救他,而非要拉他卷进一场新的灾难。
“下面人太多了,你自己下去?还是别了吧。”
阿史那神光隐没在袖管里的细瘦手臂比它在月亮里膨胀的影子更加魁梧有力。
他束缚我的愤怒,囚禁我的怨恨,轻飘飘的嘲笑和灯影一起亲吻胸膛。
我叫他的名字,用最后剩下的利器——牙齿,诅咒他、辱骂他,但声音到底低下去,最后我不再说话,我惶恐于离开的人会去而复返,惊怖于偶尔晃过那道未锁的门外的影子。快感和恨意一同攀升,江南的春有潮湿的夜,一只以假乱真的绿鸟,学着鸥鹭潜入暗河。
他在我记忆里一直文瘦,在我注意之外却仿佛一晃就长大了,我在看他时已经不得不仰起脖颈,墙上缠着的枯枝如荆如棘,隔着裘袍,两颗心依然烧在一起,因愤怒、因隔阂、因回忆和现实。
农民在贫瘠的土地上艰苦地挖掘、开垦,充沛的地下暗河,蓄不住水流的红色壤;牧民在深厚的积雪里艰难地跋涉、迁徙,融化的晴天碧雪,赤裸出草根的青色皮。
未枯的草杆里燃烧的火焰,肌肉依然因玄冬的风而寒冷、颤抖、痉挛,但从内里渐渐慢慢长出势均力敌的热,将我们烧到沸腾。
“阿史那,”
一切的称呼又回到最初,我可以不再生气,不再恨他,只消把他当做枯藤一样的死物,
“你我言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