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解唱阳关，离恨天涯远。无奈云收雨散，凭栏杆、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第一章   东篱把酒黄昏后
一壶残酒，一支竹笛，一蓑烟雨任平生。
什么都没变，如旧的竹林，如旧的酒肆，还有……如旧的人。
赵薇寒走进酒肆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逸轻尘一袭青衫，手上把玩着玉瓷酒杯，眉目间多了几分淡然神色。看到来人，也不起身，只淡淡地说了声：“坐。”
赵薇寒微微一笑，似阳春三月的白雪，勾起几分凄凉。她自顾自地坐下，喝茶。许久，抬头：“你还是老样子啊……”“是。”沉默的回答。“那么，出招吧。”
话音刚落，一把透着寒光的剑已迎面而来。“啪”，酒杯被捏碎，逸轻尘手中已多了一支竹笛，竹笛一闪，长剑被格开，逸轻尘的人影已站在了三丈外。赵薇寒手腕一番，顺势踏上竹叶，轻灵不可方物。
“这一年……过得如何？”风声乍起，逸轻尘手指抚过笛身，悠然绵长的笛声缓缓流淌。“承蒙照顾，不错。”赵薇寒脚尖一点，竹叶微摇，刹那间，又刺了出去，招招取人性命。逸轻尘只是躲闪，并不出手。
赵薇寒起了疑心：“为何不出手？”“不愿。”回答飘散在风中。赵薇寒心下一冷：“是瞧不起我？”逸轻尘一愣，眸中带笑：“不是。”“那是为何？”赵薇寒眉头一皱，剑也放了下来。逸轻尘微笑不语。
突然间，竹叶摇动作响，逸轻尘脚尖轻点，刹那间，竹笛已来到赵薇寒面前。赵薇寒冷笑一声，抬剑去挡，却不料正中逸轻尘下怀。他硬生生地将竹笛折过，反攻赵薇寒下盘。赵薇寒的剑尖刚好抵住竹笛，原来，她早已猜到。
逸轻尘挑眉微笑：“你猜错了。”几乎是一瞬间，那支竹笛已挑过剑尖，朝赵薇寒脚上攻去。赵薇寒惊呼一声，急忙后退。
那支竹笛就贴着她的脚踝，冰凉的感觉渗入骨髓。赵薇寒止住了脚步，逸轻尘也旋即停了下来，竹笛隐入袖中。“我输了。”赵薇寒颔首，却见逸轻尘已回到桌边，喝起了酒。赵薇寒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这是新酿的酒？”“是。”赵薇寒端起酒杯，酒水澄澈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她凑过去闻了闻，有淡淡的梅花香。入口是微微的苦涩，然后便是氤氲的芬芳。
“这酒……叫什么名字？”“等你来取名。”逸轻尘凝视着她的脸庞。“不若，叫‘暗香’？”“好。”两人抬起酒杯，相顾无言。“今年……是第十年了吧……”赵薇寒幽幽开口。
逸轻尘一怔，苦笑，他敲着拍子，轻轻唱起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呵，好一句，人比黄花瘦……


第二章    又踏杨花过谢桥
夜很静，飒飒的风声穿透暗色帘幕，激起桌上的烛火摇晃。
逸轻尘倚在窗边，独自酌着一壶酒，只可惜，举杯消愁愁更愁啊。他微笑，覆手，酒撒在了地上，隐约是一朵蔷薇的印记。薇寒，其实我想维护的，不仅仅是你而已。
与此同时，赵薇寒也坐在桌前，擦拭着自己的剑，只是思绪却不知飘落何处，直至指尖被尖锐划破，才蓦然回神。
也就是在她回神的一刹那，她倏地感到一阵浓烈的杀气。赵薇寒不禁一颤，不好！她心下一惊，已是提剑破门而出。逸轻尘也正好走出，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朝门外奔去。
昏暗的灯火下，侧躺这一个人，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容，一把剑紧握在他的右手。赵薇寒忍不住轻轻颤抖，他竟然一路跟了过来？！逸轻尘感到她的异样，也不说什么，左手搭上了他的脉。
“受了重伤，还有救。”他站起身，衣衫沾染上几丝血迹，逸轻尘皱眉，手轻轻抚过衣衫，那血迹，便如尘埃般片片剥落。他似乎是在等她回答，半带戏谑的站在一片血污中，干净得如同透明。
赵薇寒深吸一口气：“救吧。”她还是无法忍心，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在她面前死去。逸轻尘脸色微变，却看到赵薇寒已扶着他走向屋内，只得捡起地上那把剑，叹气不语。
安顿好穆天问，已是三更时分。“小心着凉。”赵薇寒刚坐定，面前已放着一壶热茶，同时，逸轻尘在她肩上批上了一件雪白狐裘。赵薇寒苍白着脸色，喝了几口茶，脸色才恢复正常，她定定地望向逸轻尘。
“薇寒，我在等你开口。”最终，还是逸轻尘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赵薇寒冷冷一笑，事不关己的语气：“你要我说什么？”逸轻尘目光渐冷：“你不认为应该解释一下？”
“武艺上有些相同喜好罢了。”赵薇寒的语气柔和下来。“是吗？那他怎么会到这里来？”逸轻尘眼里满是疑惑。赵薇寒摇头：“不知道。或许……算了，还是等他醒了再问吧。”她欲言又止。
穆天问醒来，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把剑，什么时候不在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记得，这是父亲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他支撑着起身，剑却横在一旁的桌子上。
是自己多心了吗？他走过去，拿起那把剑。“你醒了？”穆天问诧异地看向门口，那人，竟能在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马上拱手道：“多谢相救。”逸轻尘笑言道：“救你的并非是我。”
“醒了？”赵薇寒自一旁走出，眼中有化不开的倦意。
“多谢。”穆天问看向赵薇寒，她轻笑，两人的目光相接，穿越千年。

第三章    相思本是无凭语
穆天问永远都无法忘记，他时隔一个月后回到家中，看到的场面。只是刚一进门，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穆天问一惊，不自觉地抓紧了剑，踏着漫延一地的血色，进入大厅。
“爹——”他爹的尸体，陈在门口。他缓缓蹲下来，颤抖着双手触摸他爹的颈部。他已经死去多时了，而他的眼睛，带着惊恐和不敢置信。“爹……”穆天问泣不成声，默默地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皮。
“娘？娘……”他又在凳子上找到了娘的尸体。然后，是奶娘的、管家的、丫鬟的、小厮的……穆府，血流成河，一片死寂。穆天问已然无泪，他蓦地下定了决心。“爹娘，你们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们报仇的。”就在他转身离开之时，他踢到了在角落的一支玉笛。
他记得，这支玉笛，他曾在薇寒的袖中看到，然而当他问起，赵薇寒却变了脸色，似乎有什么是她刻骨铭心，却又是执意遗忘的。难道会是她……
自一个月前分别，他回家，而她继续前行。穆天问擦干净那支玉笛，藏入怀中。他眼中杀气骤起，赵薇寒，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不会放弃。
他凭着记忆走过她曾走过的道路，却不料在路上，被人追杀。他拼尽全力，杀了对方四五人，还是在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十余道伤口。他逃到这里，终于无法支撑倒下，然后，被逸轻尘和赵薇寒所救。
此时，逸轻尘和赵薇寒正坐在他对面，听他讲述，穆天问刻意省略了对赵薇寒的怀疑。他讲完之后，是久久的沉默。“那支笛子，能给我看一下吗？”逸轻尘突然开口道。
穆天问从怀中拿出那支笛子，交给逸轻尘。逸轻尘接过笛子的一刹那，脸上有不易察觉的惊讶，然而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的手滑过笛身，在笛尾上停留了很久，似乎在想些什么。
过了些许时辰，他又将笛子还给了穆天问，不发一言，走了出去。赵薇寒微微一笑，嘱咐穆天问好好养伤之后，也跟了出去。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只可惜这里不是渭水，也并非长安。院中已是秋日黄昏，风静静吹过，几片树叶落在了赵薇寒脚边。“你发现了什么？”她开口问。逸轻尘站在树下，赵薇寒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她走到逸轻尘身边：“你我不分上下，所以你瞒不了我。”逸轻尘叹了口气：“我本也不想瞒你。”他转过身来，直视赵薇寒，“那支玉笛的主人，是我故交，在笛尾刻有她的名字，我刚才，用内力将名字抹去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逸轻尘没有回答，兀自出神地望着天空。“那个人，或许是我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良久，他才淡淡地说道。
暗紫色的天空中，浮云，正在缓缓消散。

第四章    为谁流下潇湘去
真是没想到，初秋的风，就可以冷到彻骨。
逸轻尘坐在窗边，漠然地望着远方，被风吹得有些凉意，这才记得起身，将窗关上。桌上的烛影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濒死前最后一丝挣扎。
他苦笑，从何时开始，他与赵薇寒的关系，已开始像这烛火，明暗不定？原本，两人只是因为棋逢对手的相惜而亲近，然而到后来，却有一丝莫名的情愫夹杂其中。他明白，她也明白，只是谁也不愿先开口。
逸轻尘记得，初见赵薇寒，他俩，还都只是个孩子。
那年元宵，逸轻尘与几个同伴一起去赏灯，不喜欢这样热闹场面的他，借故先离开，却一人走到了江边。被那银铃般的笑声所吸引，他回过头去，就看到了站在柳树下的赵薇寒。
彼时的赵薇寒，身着一袭浅蓝色衣裙，衣裙上用银丝绣着繁杂的曼陀罗花饰，鬓角边用檀木凤尾簪轻轻挽起，与几个侍女正在嬉笑打闹。她看到逸轻尘，似乎很是惊讶。
逸轻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到了她握着手中的剑。剑鞘极为朴素，只在末端刻有“薇寒”二字。然而他还是能感受到，那把剑散发出的清冷之气。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对她微微点头，便转身走了开去，他知道，她一定会跟来。果然如此，他引她到一片荒地上，转过了身：“在下逸轻尘，不知能否切磋一下？”赵薇寒脸上显现出欣喜，一双眸子也立即明亮如雪。
两人过了百余招，难分胜负。最终，赵薇寒的剑离逸轻尘胸口两寸，而逸轻尘的笛已触到她的喉咙。赵薇寒眼中失望尽显，“我一定要赢你。”“好，我等着你。”
两人便就此相知。细雨几度潇湘，岁月一轮轮地转去，两人也渐渐将对方引为知己，相伴红尘，逍遥自在。若是没有那件事，两人倒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传为江湖上的佳话，只可惜……
逸轻尘与赵薇寒的决裂，是因为他的师妹。他还记得，在他执意要杀师妹之时，赵薇寒挡在了她身前。逸轻尘硬是将那一剑收回，冷言道：“闪开，这事不需要你来管。”
赵薇寒仍是不让：“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不能对自己的师妹下手。”逸轻尘似乎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你又是何必……算了，你走吧，再也别让我见到你。”他听到师妹远去的脚步声，突然觉得，很累，真的很累。
师傅因救她而死，他只是，尽了作为徒弟的一份责任。然而，自那事之后，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与赵薇寒之间，已隔天涯。
多年之后的再次相见，是赵薇寒用剑指着他，定下十年之约。
“十年之后，我只求真真正正与你比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第五章    人生看得几清明
穆天问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封信。他说，他要去找出最终的答案。逸轻尘看完信，随手将它碾为粉末。“如何？”赵薇寒坐在桌边，却没有想看信的意愿。
逸轻尘望向她：“按他的性格，迟早会找到她身上。”赵薇寒嘲笑地说道：“你在害怕？”逸轻尘并不答话：“她毕竟……是我师妹。”
“呵，”赵薇寒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你也会说这话，不过……晚了。十年前，你为什么从未考虑过这些？”“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赵薇寒诧异地看着他，而后转身离去。逸轻尘看着她的背影，很久不曾出现的苦涩，渐渐漫上心扉。
穆天问是在一个月后回来的，他的身边，站着沈素。沈素戴着斗笠，掩去了半张面孔。然而逸轻尘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他不想问，沈素也不想说，逸轻尘的竹笛已在手，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杀气，一时间，气氛僵硬得古怪。穆天问仿佛觉察了什么，挡在了两人中间。
片刻后，逸轻尘的竹笛已收回袖中。他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中。
“你……查得如何了？”赵薇寒问道。沈素的身子突然一颤，却毫不畏惧地迎上逸轻尘的目光。“我……不想再查下去了……”“这又是为何？”穆天问抿了口茶：“我查到了很多事情……”
他停顿了一会：“我发现，我爹他曾在死前派人追杀过一个女子……那女子，没有死，她的师傅救了她。”他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我没有想到，我爹他……他竟然……”“所以你不愿再查下去？”逸轻尘打断了他。
“是，我不知道再查下去，还会查出些什么……我现在只想与她……白头偕老。”穆天问望向沈素，满目深情。逸轻尘一笑，他已不必再问。“不如，过几天再走吧。”赵薇寒看向逸轻尘，带着挑衅。
“你就这么想比试？”“是，我说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们……”穆天问突然间感到无形的压迫。“既然如此，我一定奉陪到底。”
“好，很好。”赵薇寒笑了起来，那是逸轻尘第一次见到她笑得这样张狂，仿佛她早有信心能杀了逸轻尘，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轻尘……这是怎么回事？”穆天问急切地想知道。逸轻尘没有做任何解释。穆天问还想问什么，却被沈素的目光制止了。
“对了，轻尘，赵薇寒的那支笛子，是不是你的？”逸轻尘脸色微变：“什么笛子？”“她袖中的那一支玉笛，我问过，薇寒却不肯说。”逸轻尘目光闪烁，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真没想到，她还留着。”他目光一凛，淡淡道。
那支玉笛，是他赠给她的，一生的誓言。

第六章    小窗银烛又黄昏
夜已三更，寒气逼人。
逸轻尘全无睡意，吹灭了烛火，坐在桌前。他闭上眼睛，那支笛子……只是时隔了这么久，他早已身心俱疲。突然间，他听到一丝轻微的响动，立刻戒备起来。窗外，有一个黑影在竹影间晃动。
逸轻尘冷笑一声，追出门去。他跃上楼顶，只看到前方一袭白衣飘过。对方的轻功，竟然不在他之下。逸轻尘追了很久，还是始终和那人差了三步的距离。
他知道，那人没有恶意，因为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法。只不过……逸轻尘仍不清楚她这样做是为何。就在他一分神之间，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在他脚下，是一片竹林。
“出来吧。”逸轻尘落到竹林中，停下了脚步。四周是诡异的寂静，了无声息。只听得竹叶微微响动，沈素已站在了他面前。她戴着斗笠，模糊了眉眼。
“是你干的？”逸轻尘皱眉。沈素不说话，只是拿出了一支玉笛，轻放到唇边，乐音流淌。一曲吹完，沈素只是定定地看着来人。逸轻尘轻哼一声：“别装了，师妹。”沈素缓缓拿下斗笠，露出一张素净的容颜。
“师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逸轻尘没有回答，看着她手中的那支笛子，沈素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笛子，是师傅留下的，一共只有两支。”沈素轻蔑一笑：“那又如何？”“我不知道你的有意还是无心，你的那支，落在了穆府。”
“什么？！”沈素惊慌地抬头，“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逸轻尘阖眼：“这事，没有别人知道。”沈素眸光流转：“谢谢，师哥。”说完，便欲离去。
“等等。”逸轻尘叫住了她。“师哥，你放心，我不会伤穆天问的，只是……我真的很怕他有一天知道。”逸轻尘微笑，看这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逸轻尘回到住处，已快要天亮。他站在窗前，默默地吟着这几句词，赵薇寒推门进来，坐在桌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逸轻尘回过头去，为她倒上一杯茶：“有事吗？”赵薇寒接过茶，然后望向他：“沈素她是……”逸轻尘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你我知道就好，不要告诉穆天问。”赵薇寒颔首，算是答应。
“还有一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赵薇寒抬头，眼神冰冷。“这……”逸轻尘沉默了半晌，“不如，七日之后吧，你我之间，注定要有了结。”“好，我等你。”赵薇寒放下手中未喝完的茶，离开了他的房间。
身后，逸轻尘注视着那杯茶，然后似不经意地拿起杯子，将茶倾倒在了地上，若隐若现的茶香，缕缕飘散开来。

第七章    一痕凉月酒初消
“轻尘，喝酒。”穆天问将一壶酒放在逸轻尘面前。逸轻尘抬头一看，大笑：“好，好，我逸轻尘此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说完，他拿过酒壶，仰头而灌。穆天问叹了口气：“你和她之间，必须有人死？”“是。”
“到底，为什么……”穆天问眉头紧锁，“难道，就没有挽回的办法了？”“天问，如果我死了，希望你……照顾好她。”穆天问一惊，“轻尘，你不可以……”然而，他看到对方眼中的那抹决绝，竟蓦然地咽下了那句话。
许久，他才道：“一言为定。”然而，他清楚地知道，凭赵薇寒的性子，若是他死了，她便也无心再活下去。轻尘啊……你可真是，把烂摊子交给我了呢……
翌日。和煦的光芒中带着些许微风，吹动了那宛若少女身姿的柳梢头。赵薇寒白衣清秀，逸轻尘青衣飘逸。剑气泠泠，笛声缓缓，而站在远处的穆天问手心早已都是汗珠。
“薇寒，你当真要动手？”逸轻尘无奈道。赵薇寒讥讽地牵起嘴角：“别忘了，曾经的赵薇寒，已经不存在了。”逸轻尘闻言，反而笑得愈加潇洒，他抽出竹笛，靠到嘴边，轻轻吹奏。
平地起风，竹叶发出瑟瑟的声响，向赵薇寒飞去。她丝毫不理会周遭的竹叶，剑锋挑碎几片竹叶，又是步步紧逼，逸轻尘连忙以守为攻，反手弹开剑锋，竹笛点在了剑身中央。
剑身一斜，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直至划破逸轻尘的腰侧，一缕鲜红缓缓渗出。赵薇寒轻叹了一声：“为何还是不出全力？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果。”逸轻尘阖眸，似乎有什么东西酝酿在眼中。
“好。”只一刹，杀气乍起。竹笛转动已看不清影子，竹叶环绕，结界封起。逸轻尘将笛身抬起，左脚点地，像赵薇寒跃去。“怎么可能……？”赵薇寒蓦地瞪大了眼睛，她将剑挡在身前，退后三尺，才勉强挡住了竹笛。
然而，结界还是让她的衣衫被划破了几道。“果然，你还是没有使全力啊。”她兀自笑得妖冶，左手扣起了封印，剑身渐渐变得血红。逸轻尘下意识地后退，什么时候，连召唤术也学会了吗？
“偶然学得的，没想到竟然能用上。”似看出了逸轻尘心中的疑问，赵薇寒淡淡道。宁肯被反噬，也要赢吗？逸轻尘吃力地抵挡血色的剑气，一声清响，竹笛已碎。
他反而停了下来，不闪不避，任凭那一剑刺入自己心口。然后，他似不敢置信般，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流出，还来不及说一句话，赵薇寒已决然远去。
恍惚中，逸轻尘看到她冷漠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不由地，又想起了某年元月时，柳树下那个明媚的女子。
只可惜，那年烟花，再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