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哈哈一笑，说，你啊，就是一书生。
吃完老徐端回来的大碗泡面，抽颗烟，我准备睡觉。老徐却又出去了。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好，腹中酒精作祟，走廊中有妖治女人的浪笑。隔壁还能听见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及女人在嗓子眼里发出的哼唧。
一翻身，看到床单上有一片白渍，想到不知是哪个小姐或嫖客的DNA，不禁一阵恶心。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晚，老徐找了两个小姐。
次晨，天未明，我摇醒老徐，要走。
我们刚走出洗浴门口，一阵凉风袭来，我再也忍不住，蹲台阶上狂吐不止。老徐在旁默默抽烟，问没事吧？
我蹲地上摆手说没事。
所幸我站在台阶上，呕吐物滚滚而下，没有溅到裤腿鞋上。
老徐邀我和他一起去喜勤老姑家，说让他姑榨完豆浆，我们接着喝酒，透透。
我忙说受不了了，再喝就死了。又问老徐，你今天不回哈尔滨干活了？
老徐说不他妈干了，再歇一天。
见我不肯和他去喜勤，他很失望，拦个微型子走了。
我坐车去南街八中道口，坐在包子铺里不吃包子。要了两碗滚热豆浆，多放糖。小口呷，入胃暖。半晌，恢复了体力。
老徐家原在兴城喜勤某村，后搬到街里，在南街买了平房。我以前经常去他家，见过他爸妈。他还有一姐，早就出嫁了。
我经常在夏天的傍晚去他家喝酒，我很少备个菜啥的。但几乎每次去都会买酒，以至于附近小卖店老板娘在街里遇到我都会打招呼。我每次去，都会打一斤50度散白，四瓶啤酒。
老徐家的饭桌大概有些年头了，已失去了原有的颜色。这些年经过了各种美味佳肴汤汁的侵蚀，愈加暗红发亮。很难想象，这饭桌在老徐家还兼当面板。
有一次，我和老徐就在这桌面上包了一顿西葫芦素馅饺子。我擀面皮，他包。
一般情况下，老徐赤膊在厨房炒菜，我在门口陪他唠嗑。等菜好拿盘子碗筷。
然后我俩坐那里开喝。老徐不时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把汗。
喝了一会儿，老徐他爸回来了，这是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儿，常年收废品，连收带捡。
我们听见他在院子里嘟嘟囔囔，把一些铁器很响地扔在院子的角落里。
老头儿进来先洗脸，然后进屋吃饭。老徐忙给他爹启冰镇啤酒。并解释一句，李原买的。
老头会用异样高傲的眼光看着我，说，咋还用你买哩？
我忙说莫事莫事。

我和老徐依旧喝酒唠嗑，但有爹在场。老徐不大敢吹牛，声音也小了八度。老头儿喝高兴了，也会和我们唠上几句，并说说当天拾荒见闻或兴城往事。
不多时，一只大黑猫蹑手蹑脚进来，悄无声息窜上了老头儿的膝盖。老头儿变得温柔了，嘴说你到哪儿逛去了？手拿筷子给猫夹菜。
老徐这时的表情有些复杂，既羞愧又无奈。好在老头儿已经要吃完饭了，跟我说声，李原，你喝着啊。就出去溜达了。
老徐的腰板又直起来了，又开始和我朗朗地吹牛B。少倾，我喝好了，开始抽烟。并递老徐一颗红塔山。
老徐不抽这个，他有白灵芝。
当我快要走时，老徐他妈才干活回来。老太太洗完脸，看着电视，喝大半杯白酒，骂骂老徐。当然，这都是我走后发生的事了。
老徐酗酒。我怀疑他有严重酒精依赖。和我不一样，他喝酒很少呕吐，但吐一回，起码要卧床三天。
有一次，傍晚我路过他家，进去坐一会儿。唠嗑之间，看到他啃着苹果，喝了大半杯散白。他爸妈坐在炕上看牌。
还有一次，他来我家喝酒。我那时在车站附近租的平房，很小，一屋一厨。屋里两张弹簧床，一个衣柜就塞得满满登登了。
看他喝得太多，我就没让他回去。我和我对象一张床，他自己一张。夜里关了灯唠嗑，我对象摸我，被我掐了一下，差点叫出来。
我看到老徐躺在那里烟头一明一灭。
次日，天亮，我醒来发现老徐已坐在床前，掰了一个大辣椒喝酒。
我忙推醒我对象让她起来做饭，她翻个身嘟嘟囔囔又睡去。
老徐说他来做饭。于是，等我对象起床时，发现老徐已经做好了两个菜，一盘炒鸡蛋，一盘油炸花生米。并出去买了豆浆和馒头。还有一瓶玉泉大曲，两瓶大哈啤。
于是，我们接着喝。
其实我对象比我认识老徐早，她叫老徐“徐哥。”
我对象家在兴城农村，她从十六岁就辍学开始出门打工。去过大连，延吉，还有哈尔滨。最开始在工厂干活，后来又在饭店当服务员。
我们是在私立学校认识的，那年她十九岁，容貌平平，身材出众。我182cm，她170cm，我们看起来很般配，至少从背影看是很般配的。
我相中她了，托人带封信过去，她看后就同意了。就这么简单。
我在兴城一哥们儿，姓孙，跟老徐是朋友。他相中了我对象的老乡。关系有点乱，是不？
确实乱！这里埋下伏笔，以后我会详细告诉你们有多乱！
一天晚上下班，这哥们儿想约我对象的女老乡出去吃饭。姑且管这女老乡叫小芸吧。
小芸扭捏不愿意去，于是让我对象陪她一起去。那晚我值班，所以没去。
第二天，我对象才跟我说了那晚发生的事。小孙领她和小芸去了南街财源小吃，在那点了地三鲜，锅包肉等几个小菜。吃饭前又摇来一个半醉酒仙，就是老徐。两男两女推杯换盏，眉来眼去，其乐融融。饭后又去步行街歌厅唱歌。
老徐是油工，比我们收入高，有钱。我对象说那晚饭店歌厅都是老徐付钱。
现在，你们该知道我那哥们儿的心机多么缜密吧。他处对象吃饭，找别人付账。而且那人还心甘情愿掏钱。
据我对象说，老徐那晚心情很不好，因为他的表弟因为伤人致死进去了。所以，他要发泄，他要花钱。他要唱歌，他要蹦迪。
所幸那时他还不嫖妓溜冰……
出了歌厅，老徐已经站不住了，踉踉跄跄，进三退二。我对象见状出于礼貌要扶他。老徐顺势要抱我对象。
我对象吓得忙撒手，老徐瘫倒在地。嘴里还叨咕着，老妹儿，来，拉哥一把。
后来，我在小孙家又见过老徐几回。每次都看到他穿一土黄色棉袄，醉醺醺来，晃悠悠走。
小孙心眼忒多，放假在家中请客，每次吃饭前都给老徐打电话，让他顺便把白酒啤酒带过来。那些年我们都没钱，一般也就绞点肉馅买捆韭菜包饺子，炒俩小毛菜。或者吃鱼锅，便宜，实惠。
很多年后，我仍然记得这一情景。某个冬日下午，我和我对象、小孙，小芸，当然，还有老徐。我们在一起吃饭。那时我们都没钱，但很快乐……
而现在，我对象已成为一个六岁女孩的母亲，但我不是孩子的父亲。小孙开个微型子拉脚挣点钱勉强够嚼用，有房贷，有饥荒。小芸不知所终。老徐没了…
而我，在千里之外……

老徐始终待我对象很好很无私，又或者他待所有的未婚年轻女子都很好。
老徐讲过他的恋爱经历，但我半信半疑。因为老徐喜欢吹牛。例如，他说一个夏天午后，他在喜勤乡某村的炕上和一位农村女教师发生了关系。这就让人很难相信。尽管 人物、时间、地点、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都有，也符合记叙文的写作流程，但我还是无法相信。只是把这当做老徐半醉半醒时的性幻想。
与老徐亲口所叙述的事情相比，别人的话似乎更有说服力。小孙曾告诉我，老徐以前在学校食堂干活时喜欢上了一个从吉林来的女服务员。那段时间，他戒烟，很少喝酒，努力工作，给那女服务员洗工作服，床单被罩，买零食，日用品，衣服。就差没给买卫生巾了。
他们处了一个多月，学校放假了。食堂员工也都准备各自回家。老徐领着女服务员去了南街最大的饭馆吃饭，又在金街地下给她扯了一身新衣服。然后送她去火车站。上车前，他们在站台深深地拥吻，旁若无人。
然而，开学了，女服务员没有来，老徐很失落。
我曾在喝酒时，向老徐求证过这件事。但他异常愤怒，我就没有再提。
老徐，我的哥们儿。我今晚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我不知道你在哪儿？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也许你回家了。我希望我们都好…
老徐喜欢管年龄比他小的女子叫妹妹，例如萍妹妹，莲妹妹，梅妹妹等。
老徐虽有很多缺点，但不是坏人。老徐手巧，会多种技能，待人也很真诚，不狡诈，丝毫不恶毒。
老徐家在喜勤乡有二十多亩地，南街有平房，爹***活挣钱，他还有手艺。按理说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也早就娶妻生子。
但现实不是这样的。
今晚我又梦见老徐了，他的声音很微弱，他告诉我在吃饭。我可以想象到这一场景，老徐在旅店里，看着电视吃饭，灯光昏暗。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喝酒…
老徐在歌厅唱歌时最喜欢点“姑娘”，好姑娘，傻姑娘，小眼睛的姑娘，有一个姑娘等，但他最喜欢唱的一首歌却是《灰姑娘》。
我经常看到他站在歌厅里，手把麦克，醉眼迷离，无比投入地唱灰姑娘。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
但是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
我还有一朋友，以前在北街开饭店，曾牛B闪闪，风光无限。后因经营不善，饭店关门，媳妇儿也和他离婚了。
老徐是好心人，把他领家去，供吃住，带着干活挣钱。
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在晚上去财源小吃，吃完去东街或步行街里的歌厅，手把麦克一阵鬼哭狼嚎，关了灯群魔乱舞，然后去富强烧烤。
这边两人耳鬓厮磨推心置腹眼泪汪汪.那边门口有人蹲在那里呕吐不止，外边墙角还有俩撒野尿的。

还是说说我那位开过饭店的朋友吧。我们去歌厅时，他最喜欢唱的就是柯受良的《大哥》。常常是遇到熟人了，让服务员拎四瓶啤酒过去。他手把麦克极其豪爽地说，那啥，今天晚上能在《花瓣雨》遇到XX兄弟，俺非常高兴。把一首《大哥》送给你们！
我理解他，真的……
有次我们坐微型子去亚麻厂那边歌厅，路过北街，他指着车窗外对我说，那个就是哥以前开的饭店。
这一刻，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自豪，还有忧伤……
但是后来，他和老徐闹翻了，从老徐家搬出来，去了南方。从此，我再也听不到那首熟悉的《大哥》了。
十多年前，老徐处过一个对象。那时的老徐年轻，勤劳，爱干净。不像现在这么潦倒，也不酗酒。
女方家也是农村后搬市里的。本分家庭，姑娘虽不漂亮，却也有些青春美。就是姑娘她妈有点势利。姑娘在东街饭店当服务员，老徐那时还在学徒。每天下班回家洗脸洗头刷牙骑自行车去接姑娘，俩人在小市场买点菜肉回姑娘家。
姑娘爸老实巴交，在西街站大岗。姑娘妈在饭店后厨择菜刷碗下班晚。老徐把姑娘驮回家，洗把手就开始做饭。
老徐做菜手艺确实不错，我吃过他做的尖椒干豆腐，白菜炖冻豆腐。不比南街那些小吃厨子做的差。
老徐做好饭菜，给姑娘妈留出来，就陪姑娘爸喝酒，一边喝，一边小心翼翼奉承准岳父。听老头儿吹自己年轻时的酒量饭量和力量。老头喝高兴了，又给自己和老徐倒了半杯。
姑娘会在一旁说，爸，你还喝啊？并且嗔怪着捶了老徐一下。
这一刻，老徐无比满足……
饭后，老徐跟姑娘溜达到八中道口，三小小市场，买点应季的烂瓜果。有一次，老徐花了一块钱，买了一兜子葡萄粒。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夜幕下，白天的燥热荡然无存。
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微型子往来穿梭。
三轮车上有便宜的应季瓜果，几位老太蹲在地上卖自家出产的小菜，富强烧烤的小伙计站在门口烤串。
酒足饭饱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享受这短暂的凉爽与惬意。
老徐拉着姑娘粗糙厚实的手，他希望碰到几个熟人，他对生活充满信心。
他们有时会去富华面包房，买块糕点。老徐不吃，但他喜欢看着姑娘吃。
老徐确实对姑娘一家挺上心，姑娘家大活小活他全包了。进屋就奔厨房，看见泔水桶大半就拎去倒。
秋末冬初，老徐把柈子劈好用小推车送到姑娘家，整齐地码在院子的角落里。那年冬天，老徐还从喜勤老家买了一只杀好的羊给姑娘家送去。
老徐对姑娘很好，然而，姑娘妈总觉得差点啥，闺女应该找个条件更好一些的。最好是酒厂经理，饭店老板，哪怕是个小包工头儿也行。

次日，老徐没去干活。不吃不喝在家里躺了两天。老徐他妈害怕了。忙拿了一百块钱给老徐，让他买点东西去看看姑娘。
那天正下着轻雪，老徐从床上爬起来，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喝了一碗他妈做的疙瘩汤。出门去永富买了两袋核桃粉，一兜子桔子。来到姑娘家，姑娘爸不在家，姑娘和妈做炕上唠嗑。
也没人让老徐坐。姑娘直截了当地告诉老徐，咱俩没缘分，分手得了。
老徐坐在凳子上，双手放在膝上，讷讷不能言。少倾，才站起身说，我知道错，下次听你的，行不？
姑娘冷笑一声，你咋那么墨迹呢？我实话告诉你，就算让你妈来跟我道歉。咱俩也不能在一起了！
老徐怔了半晌，默默出门。外面白茫茫一片，天地一色。
姑娘下炕踏拉鞋追出门，把东西塞老徐手里。老徐木然不接。桔子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姑娘回屋，老徐怔怔站在那里望着屋里昏暗的灯光。许久，门吱嘎一声，姑娘又出来，怀抱一棉大衣给老徐。并柔声说，回家吧。
老徐鼻子一酸，欲抱姑娘，却被狠狠推开。姑娘恨恨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咱俩说啥都不能都在一起了！
老徐又不知站了多久，这才迷迷蹬蹬回家，也不脱衣服鞋袜，径直倒在床上。任他妈咋问都不回应。老徐他爸在外屋一嗷嗷地，大骂老徐窝囊。
几天后，老徐出屋，去八中道口里面的小浴池泡了个澡。从池子出来不慎摔了一跤，木然爬起来，也不喊疼。
搓澡兼老板问，哥们儿，没事吧？他也不应。雾气氤氲中幻化出姑娘的倩影，老徐心中一痛，差点流泪。
外屋一帮老爷们儿在看NBA，一糙爷们儿说罗伯斯比刘翔强。
一老者说，青萝卜丝好啊，拌点糖，倒点醋。
老徐和狗友们在南街买醉。老徐和同行在步行街歌厅里放歌。老徐把他从师傅那攒的工资全支了出来。以前这工钱都是师傅是开给老徐***。
老徐在南门里外的几个狗友，每天下午，晚上伴着他喝酒，反正都是老徐花钱。
一叫大刘的跟他说，弟儿，千万别把娘们儿当回事，你要把她当回事，她就把你不当回事儿。等哪天，小哥领你去长长见识！
我不确定是不是姑娘提出分手导致老徐最终堕落。但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老徐让我想起骆驼祥子。老徐曾经是那么勤劳，那么爱干净，那么心灵手巧，那么有信心，对生活！

岁末年关，冬日清晨的阳光艰难地钻进老徐家窗户外的塑料布，透过玻璃洒在水泥地面上。
　　老徐醒了，他先给诺基亚1110开机，然后又从铁烟盒倒出点旱烟，麻利地卷了根烟棒。
　　一颗烟抽完，他起来穿衣服去院子东侧的厕所解手。老徐看到粪坑里快满了，叹了口气，向前挪了挪脚。
　　天出奇冷，冻屁股和鼻子。看到邻居家家烟筒冒起了黑烟。他知道该生炉子了。回来后老徐进了厨房，看到煤气灶上的大勺里有些白稠的挂面汤，碗筷散摆在水缸盖上，他不禁又叹了口气，却也有些轻松。
　　老徐知道他妈早就出去干活了，晚上才能回来。他爸昨天刚去喜勤老叔家帮着杀猪，可能要呆上几天，回来会带两块猪肉，一副猪下水。
　　老徐开始掏炉灰，煤粉尘弥漫在客厅，餐厅兼老徐的卧室里。他拣出几块未燃尽的煤核，又叹了口气。为了图便宜，这次在那家买的几袋子煤并不太好。
　　老徐去院子煤仓子里撮了大半盆煤，并拿回几块劈好的柈子。他将柈子放在炉膛底部，把一些小煤块铺在柈子上。然后盖上炉盖，用一小条油毡纸引燃了炉子。
　　少倾，灰烟从炉盖缝隙钻出，弥漫在屋内。铁炉很像老徐他爸，一位暴躁的老头，开始喘息，打呛。不时从炉口喷出火光和灰。
　　年前该打炉筒子了，也许还要掏炕。唉，想到这里，老徐又烦恼起来，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但他看到黑色的大尾巴灰从空中像一个个勇敢的伞兵般落下来，又马上起身推开门。
　　老徐站在院子里，看煤烟从屋内飘出，又看到寒冷的空气窜进屋里。放了一会，他进屋，又给炉子里填了些煤面。炉火很旺，铁炉子这阵像一个棒小伙儿了。
　　老徐坐在炉子旁边开始卷他的第二根烟棒，他寻思今天应该干点啥了。要过年了，厕所该掏了，衣服床单被罩也该洗了。好吧，今天还是洗衣服吧。
　　老徐打开电视，摁了一遍遥控器，还是回到了黑龙江卫视。他下了点挂面，拌点酱油吃完。开始撤床单，扒被罩，连同自己的裤头儿袜子，干活的衣服堆在一起。把大盆拿进来，在炉子上烧壶水。冷热水一兑，撒点大袋雕牌洗衣粉就开始一边看电视一边搓衣服。
　　老徐会用搓衣板，这是大部分男人所不擅长的。
　　他洗得很快，不一会就将床单被罩干活衣服洗完了。意犹未尽，又去里屋把他爸妈的脏衣服拿出来泡在盆里。

有一年夏天，我放假在家。接到老徐电话，他说在北街遇到事了，让我给送二百块钱救急。
　　我出了胡同正赶上5线过来，跟司机摇手上去，北街下车。又给老徐打电话，他在电话里指引我走进了一间平房。
　　我进去以后，看到屋子里有两个汉子，一个是穿白短袖四十多岁爷们儿。还有一穿黑背心牛仔裤看不出多大年纪的矮小黑瘦男人。
　　我问老徐呢？那黑瘦男人说，老徐有事，一会儿过来。让我坐着等会儿。
我坐下来，那白短袖递我颗紫云。然后上下端详我问，你跟老徐是朋友？
　　我说嗯哪。
　　他又问，你俩咋认识的？
　　我含糊答道，嗯，嗯，老乡。
　　听我说和老徐是老乡，那黑瘦汉子脸上显出奇怪的表情。
　　白短袖很健谈，跟我说这兴城南北门的事儿。我也装着很有兴趣地听着。
　　白短袖说，这年头，啥硬？脑瓜壳子硬不？照样让人干裂纹了…
这社会，千万别装B，我干这买卖也有年头了，这一溜，你提我老赵，没有不认识的…

说话间，白短袖又给我续上颗烟。既然抽人家两颗烟了，就不能不说点啥。我捧他几句，老赵愈发得意，跟我唠起他小连桥是…
这一带开旅店的都被查过，就他没事！有时候，别家旅店来活不敢接，都往他家送。
　　我亲爱的读者，看到这里，你们该知道老赵是干啥的吧？
　　老赵唾沫乱飞，又朗朗地吹起小牛B，说前些日子我侄儿送来一娘们儿，齐齐哈尔那边的，三十出头。在我这做了不少活。临走时还跟我说，赵哥，咱俩干一下，咋样？不干，你可别后悔。
　　我没答应，我侄儿带来的娘们儿，我能玩吗？那成啥了？
　　我和老赵正说话见，北窗户被打开了。我一愣，没想到老徐会从窗户进来。老徐满脸是汗，短袖搭在肩上。老徐见面就问，钱带来了吗？
　　我从钱包拿出两张百元钞递给他。其实那天我也有点都嘚瑟，钱包装了十多张百元票，我平时出门也就带个三头二百的。
　　我掏钱的时候，黑背心紧着看我。老徐递给白短袖一百元。
　　这时北窗户又一次打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矮壮女人爬进来了。蓝牛仔裤，白运动鞋，白短袖。还挎着一小包，
　　女人进来后就跟老赵要烟抽，说过时间
了，要加钱。老赵眯着眼睛说，那啥，都是黑子领来的，加啥钱，那么地吧。
　　那女人虎着眼睛不吭声，又上下端详我。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女人的身材容貌。尽管，我们未曾发生什么。
　　女人腿粗，腰粗，胳膊粗，一张国字脸。瞪起眼睛时，脑门有几道纹。不知为啥，她让我想起老虎，矮脚母老虎。
　　这时，黑子说，老徐，那啥，也给你哥们儿找一个吧…赵哥，有没有年轻的，二十来岁的。
　　老赵说有，打个电话，就可以来。钱贵点，一百一次。
　　其实，我那时脑海中飘过无数想法。但还是拒绝了。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柳下惠，但我有对象，我更怕染病。
　　见我执意不找，大家都很失望。老赵还开导我几句，说年轻人，应该想得开，隔三差五出来玩玩没事。
　　告别老赵，我们出来。午后的阳光明媚刺眼。北街人流熙熙攘攘，商家的喇叭卖力地吆喝着。很少有人知道，在街对面的的平房内，刚完成一桩性交易。老徐和比他年长十多岁的女人刚发生关系。
　　老徐提议去喝点儿。他说李原，你小子还行，没让哥掉链子。
　　我心下苦笑，心道，给你送钱供你嫖娼，就是够意思了？
我，老徐，黑子坐微型子去东门。车上，黑子跟我套了半天近乎。

东门下车，我还以为去哪家小吃。结果老徐领我进了公园，进了树林。我才发现这里别有动天。有唱二人转的，有躺吊床睡觉纳凉的。还有很多用塑料布围成的”雅间”，有的供打麻将，有的支个煤气灶，摆几张桌子卖些简单酒菜。
　　我们仨在一个棚子的一张桌子前做了下来。看两个老娘们儿在煤气罐旁边的面板上包饺子。老徐要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炝干豆腐丝，三杯散白。又让店家切了一块猪头肉，煮三十个饺子。
　　我们喝着酒，唠着嗑。举杯间我看到黑子左手腕上纹些把小剑，还盘着条小蛇。右臂上还纹着一个“忍”字。再配着他那脏兮兮的黑背心，牛仔裤，简直是绝配了。
　　我心里窃笑，真他妈憨。
　　喝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原来今天老徐没事去西街闲逛，正好碰到黑子蹲在秋林东边的树荫下等活。俩人是喜勤老乡，以前在屯子就经常喝酒。
　　黑子在给别人农村杀猪牛羊，农闲没活时来兴城街里站大岗。老徐还帮他介绍过几份活。

那天俩人在佟记饼铺楼下要了个豆腐紫菜锅，三个猪肉酸菜馅饼。几杯散白下肚，老徐提议去找小姐。黑子说有卧子。于是两人晃晃悠悠出门坐微型子去北街。
　　老赵打电话给他俩找来了一个小姐，黑子先，老徐后。可这时，老徐想起兜里钱不够，于是给我打电话借钱。
　　我们喝了两杯散白，又喝啤酒。黑子说，今天出来没干活，没挣着钱，想跟老徐借二百块钱给媳妇儿姑娘买点东西。
　　见黑子借钱，老徐把兜掏个底朝天。把些零碎散票拍在桌上，说，西街吃饭，我花的钱，去北街我花的钱，来回坐车我花钱。一会儿，这顿饭钱我还得开付。我哪还有钱了？
　　黑子瞅瞅老徐拍在桌上的零钱，又看看我。对老徐说，那你帮我借二百块钱吧。
　　老徐虽然不高兴，但还是拿起他的诺基亚手机。打了几通电话，但无论是同行，还是他二姨夫。都推说忙，不能把钱送来。
　　老徐挂了电话对黑子说，你看，兄弟这次真的帮不上你了。
　　他们说话时，我一直冷笑。心想，不多时黑子就要开口跟我借钱了。
　　果然，黑子沉默半晌，看着我说，那啥，你借我二百块钱呗。
　　我冷着脸说，你跟我很熟吗？我为啥要借你钱？
　　黑子这时做出一个可笑的举动，他把黑背心给脱了。露出了广东武师般的精瘦排骨。他一下把自己的酒杯扒拉倒了说，我说话不好使呗？
　　我怕酒水淌到裤子上，忙站起身对老徐说，你咋不管管他？
　　老徐只是举杯坏笑。
　　我既寒心又生气，跟老徐说，你们喝吧。我回去了！
　　我刚走了两步，又听黑子在背后说，那啥，你站住！
　　我回头，看到黑子像个猴儿似的坐在凳子上，又把桌子上的酱油瓶扒拉倒了。
　　我不由怒从心起，扑过去把黑子搂脖子从凳子上摁倒，一顿猛踢。
　　在我痛揍黑子的时候，老徐始终在那稳稳坐着微笑着呷杯中的啤酒。
　　直到看我从旁边的啤酒箱子中抽出瓶啤酒，他才起身阻拦，并夺下我手中的酒瓶。还不忘对黑子说，跑啊，你，傻了？
　　黑子这才清醒过来，光着脊背撒丫子向三得利方向跑去。
　　如果你在06年，或07年某个夏日午后在兴城公园看二人转或耍钱。那么你有可能会看到特别滑稽的一幕:黑子在前面踉踉跄跄地跑着，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在后面愤怒地追着。
　　路旁的人都惊讶地看着。
　　我看到黑子在酒厂道口那摔了一跤，但旋即爬起，又像环城道跑去。
　　但我累得不行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站在水泥路边喘粗气。不多时，老徐慢悠悠过来，见我就笑。
　　我更加生气，说，要不是你，我能招惹这傻玩意儿。
　　我们顺着环城道向老徐在南街的家走去，一边走，老徐一边给我介绍黑子在屯子的情况。
　　说黑子有次在农村给别人家杀完街上喝猪酒没喝好，拿着刀搬张桌子上街上喝。没人不怕他。
　　我听后，嗤之以鼻。就黑子那小身板。
　　到了老徐家，我打电话让我对象下班送条裤子来。因为我一条裤腿全是泥。
不多时，我对象来了，还领来了她的同事，一个身材娇小，但胸很大的女孩儿。
　　她们一起在老徐家的院子里摘李子吃，老徐的眼睛又直了。他相中了那个女孩。
　　从此，他又多了一个妹妹。至于老徐和那个女孩间所发生的林林总总。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老徐说黑子媳妇后来给他打电话说黑子肋骨折了，要求赔偿……
　　老赵家旅店后来被查了，老赵不知所终。
　　我后来又去西街佟记饼铺附近找过几次，但是，再也没看到黑子……
　　

我见过老徐很多朋友，还有他的同行，邻居，发小，小学同学，堂哥表弟姐夫等。和他们喝过酒。但没有一个人成为我的朋友。
　　老徐的这些朋友大都是木工，油工和瓦工，还有开微型子的，开柴油三轮拉脚的，酒厂的。
　　老徐总跟他那些朋友介绍，这是我兄弟李原。
　　那些人脸上就会现出复杂的表情，或跟我握手。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把老徐不当回事儿，当老徐开工资时，这帮人像苍蝇一样糊着他。老徐请他们在南街小吃喝酒，然后去步行街里的歌厅唱歌，半夜去富强吃烧烤。
　　这些人吃着老徐，喝着老徐，然后再损着老徐。
　　我曾也是其中的一员。但我不会去损老徐。因为他叫我兄弟。
　　我以前也劝老徐多攒些钱，并拒绝去赴老徐的饭局。但后来我发现，就算我不去，他也会找别的朋友喝酒，挥霍自己的工资。
　　出去吃饭，十次有九次是老徐花钱。但偶尔老徐也会使点小把戏，那是他没钱时。
　　有一年夏天，傍晚，凄风苦雨。我接到老徐电话，让我去南街财源小吃，说他表弟偕弟妹进城。他请吃饭，让我作陪。
　　当我顶蒙蒙细雨赶到财源小吃时，老徐，表弟，表弟妹，还有老徐的姐夫已经点好菜了。
　　老徐给我们介绍。他姐夫，我是早见过的。他表弟是一个瞅着特拧巴的小伙。弟妹身材不错，脸蛋儿挺红。
　　喝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原来表弟今天偕弟妹进城，老徐和他姐夫陪着去公园游玩，还去人工湖划船。这期间老徐的诺基亚掉在草地上，被表弟拣到了。表弟跟老徐要了五十块钱，才把手机还给他。
　　我听后心生鄙夷。
　　老徐表弟和姐夫对我很热情，给夹菜，帮倒酒。又说我是老徐最好的朋友了。那些都是酒肉朋友，拿老徐当傻B。

快吃完了，该结账了，老徐突然说没钱。让姐夫掏，姐夫说今天出来我也没揣钱啊。老徐又让表弟拿，表弟说，我就剩这五十块钱了，还是你给我的，晚上我得跟我媳妇住旅店去。
　　一家人僵在哪儿了。沉默半晌，老徐对我说，李原，你替哥拿了。
　　我默默无语，拿出钱包，招呼老板付账。不多，才一百多块钱。我拿钱时，弟妹感激地看着我。
　　大家又高兴起来。把杯中剩余的啤酒喝干。
　　出门后，老徐拍拍我说，兄弟，让你破费啦。
　　我言不由衷地说，说啥呢？徐哥。
　　还有一次，夏天，周日早晨，我和我对象正睡觉呢。老徐来电话了，说自己在东门早市溜达。想找我俩去旁边大院里狗肉馆吃饭。
　　我对象不想去，因为她不吃狗肉。但看我要去，她也就跟着去了。
　　起床，我在十分钟时间内完成洗脸洗头刷牙。这是我上学时练就的本领。
　　而我对象就慢了，她要洗脸刷牙，熨头发，涂抹护肤品。
　　拿上钱包，手机，钥匙。我俩坐微型子来到东门。此时正值仲夏，但早晨气温不算太高。婆姨老太媳妇儿们从早市满载而归，上班的人行色匆匆。
　　来到狗肉馆，发现老徐穿着一身迷彩服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一起，我认识这男人。是个木工，以前在一起喝过酒。老徐管他叫四哥。彼此寒暄几句，开始喝酒。就俩菜，一盘手撕狗肉，一盆狗肉炖豆腐。
　　老徐让我再点两菜，我寻思一会儿，眼光从红烧狗排。铁板狗肉等溜过，点了个辣白菜炒土豆片。
　　我对象不喝酒，要了瓶橙汁听我们唠嗑。
　　四哥人奸嘴甜，开始夸我对象个高漂亮。和我好一对璧人。
　　没喝几口，老徐又拿起诺基亚仨幺一零，说给二哥打电话，让他来喝酒。
　　其实都吃上了，不太好给别的朋友打电话。但老徐不管那些，电话里就说要请二哥喝酒，速来！
　　不多时，二哥过来了。二哥姓周，是开微型子的，在种子公司楼住。那时我们这些哥们都穷，能住上楼就让人羡慕不已了。
　　我们四人唠得挺投机，早晨喝酒本身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二哥脾气暴，嗓门大。四哥性格绵软，声音尖细。
　　喝完散白，又喝哈啤。喝得脸红心热，喝得意气风发。末了，抽颗红塔山，该结账了。老徐扭捏起来，讷讷说钱丢了。没法买单。
　　周二哥一听就怒了，说没钱你请我们喝啥酒？这不是忽悠我们吗？有这功夫，我还不如拉点活儿呢。
　　我和四哥面面相觑，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无力。
　　我想掏钱包付账，但我对象在下面踹了我一脚。我就没敢再动手。
　　四哥低声说，要不咱仨凑凑？
周二又爆发了，指着老徐说，滚出去！快滚！别让我再看到你！我真他妈想抽你！
　　老徐站起身，歪带着帽子故作镇定，晃悠悠向门口走去。路过吧台还借打火机点烟。服务员递给他时眼神充满了鄙视。
　　老徐出门后，周二哥对我们说，放心吃，没事！这顿饭二哥请！
　　我们出门，说了几句话。周二就要上车离去。可一拉车门，发现老徐竟躺后排睡觉。周二顿时勃然大怒，拽着腿把老徐拖了出来。老徐坐在地上一脸迷惘。
　　我不忍再看，拉我对象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