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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笑忘书(穿越时空)by卫风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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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摇了摇头:“要是一刀杀了就解恨,我还等到今天干嘛。”
他笑,然後把我抱上床:“那小风想要怎麽样呢?”
我怀裏是温香软玉,说的话可象是腊月寒风:“我得叫他活著受,那才叫报了仇!”

86 仍然在第一楼
第二天是半决赛。
虽然想著大雨年年下猴儿戏不是天天有,应该起来去看,可就是在床上赖著不想起来。
卫展甯完全没有要我早睡早起锻炼身体的打算。我知道他早起练过剑了,喝过茶了,更过衣了……没准儿也去外面转了一圈儿回来了,可我就是不想起来。
後来还是五四来找我,说半决赛开始了,我要不要去看。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想了又想,决定还是爬起来去看看。
于是乎,等我起了床穿了衣梳了头吃了饭漱了口……天又过午了。
卫展甯在窗边榻上靠著,含著笑看我哈欠连天。
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我知道我犯懒……
可是,也不想想,我犯懒是被谁害的!
昨天……昨天我义正辞严发表完对傅远臣的处理决定,大帅哥温柔的抱著我亲了亲,然後抖开被子包著我,打算熄灯睡觉。。
问题,就出在这个熄灯的时候……
“嗯,我要喝茶。”我指指桌上的茶杯。
他当然是给我倒了一盅茶递到嘴边来了,服务真是到家!
杯子我在嘴边沾了沾,又递给他:“也不太渴,你喝吧。”
他笑笑,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吹熄烛火。
躺下。
嗯,他睡床外边,我睡裏边。
我扳著指头数数。从一数到二十。
然後嘴巴凑到卫展甯耳边去,轻轻喊:“展甯?”
他没吭声。
我又试著推他一把,也没动静。
耶耶!
成功!
我就说我宝刀不老嘛,好久没配迷药了,现在小试牛刀,一样迷翻大帅哥!
我慢慢的翻到他身上去,一双手兴奋得直抖,哆嗦了好几下,才摸到衣结在哪裏,伸手就去扯。
宾果!顺利扯开。
我的手一下子伸进去摸到他细滑弹性佳的肌肤。
嘴裏一下子就口水泛滥!
啊啊,不行,还缺道具来著!
我伸手去枕头边摸啊摸,摸出一个小盒子来。在暗裏摸索著打开,用指头挖了大一块,开始向下摸……
嗯,应该是这裏吧……
忽然头晕身子软,一下子倒在床上,身上沈沈的,我和卫展甯不知怎麽著就换了个位置!
“那个……你……”我口吃起来:“你不是喝过茶了?”
他点点头:“没错。”
那你怎麽没睡著?
这话我还真问出来了!
他轻轻笑,裏面那不温柔的气息八丈远外都能闻见!
“小风果然是言行一致,那天才说著配药,今天就配起来了……只是我现下的功力,你那香茶我再喝个十七八壶,也不会就睡著了觉。”
呜呜,失算了。
大帅哥现在的功力……的确深不可测!
他轻轻拿起我掉在枕边的小盒子:“嗯,这个又是什麽药啊?”
我很老实地招了:“润,润滑剂。”


141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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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他说:“不知道这个药有效没效,倒是得试上一试。”
    然後……
    就试药了。
    当然,大帅哥既然醒著,是不可能让我在他身上试的。
    所以……
    就变成他在我身上试了……
    试了还不是一次……
    呜呜,现在心裏满满的郁闷,实在很想找个人出出气才好!
    等我们到了赛场,雅座当然还是给我预备好的,茶是热的,点心是香的,椅子上的皮裘是垫得好好儿的!
    程序和昨天一样,先打鼓後敲锣,前面不知道已经赛了几拨儿了。我偏头看看,五四立马儿说话:“小公子,您师弟和原盟主,都还没上台呢!”
    嗯,伶俐。
    我喝口茶,忽略腰酸背痛腿发软的感觉,注目往台上看。
    台上剑来枪往,果然半决赛不同于初赛,精彩多了!
    可我看著也就这麽回事儿,不要说比起黑客帝国那样的特效手段,就是八十年代的港台武打片儿,也远比他们打得花哨精彩。
    我冲五四摆摆手,跟他嘱咐了几句话。五四点头哈腰就走了。我摸著我的茶杯,继续看我的半决赛。
    卫展甯坐得不那麽方正可也不那麽散漫,身形别提多好看了。
    我看几眼台上,再看几眼他,觉得台上的风光实在没有我身边来得好。

    我的注意力在林更上台的时候才集中了一下子。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武士衫,豔阳下面看,真是面如冠玉。老实说,这麽清亮秀澈的一个孩子,怎麽能做得了武林盟主那个位子呢?
    真的很不明白。
    我看看卫展甯,他正垂著眼帘,望著茶杯裏的茶叶。
    我推推他,他转过头来看我:“怎麽了,小风?”
    我闷闷地说:“我不想林更坐那个位子。”
    卫展甯只是笑笑:“我想他自己可能也不想去坐。”
    我皱起眉头来:“那他现在在台上做什麽啊?” 

    上面的锣已经敲了一记,林更又胜了。
    卫展甯被五四请了出去,说是有事。
    我歪著头看,他前脚刚走,就有人来找我。

    傅远臣来了。
    我皮笑肉不笑,说:“傅盟主可是大忙人,不去台上打架,到我这裏来做什麽?”
    他站了进来,高高的个子一下子把阳光遮去了不少,一大片阴影罩在我的身上。
    好象从那一次在周山口,一直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见他。
    他声音有些怪异,不过我也的确是很久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声音了。他说:“你近来还好?”
    我好不好?

    他继续说:“昨天看到你还吃了一惊,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嗯了一声。
    本来没有想过,再和这个人狭路相逢,会说什麽话,做什麽事。
    可是我心裏甯定的很,一点儿也不慌乱,更不气愤。
    好象是放干了水的蓄水池,在大太阳底下,还有一点微微的湿润的光,但是,没有波澜,没有起伏,只有平定。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那个没经验却有狠韧的小杀手,装扮成女子的样子,在昏暗的屋子裏坐著。
    想起他在男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跳著女子的舞。
    那时候他身姿象杨柳一样的劲瘦纤细,少年刚脆的面貌被女子的脂粉遮挡著。
    想起他在那个混沌的时候,轻声说:“当时捉错了人……误把他当成玉公子带了回去--然後,第二天便发现教主……怕被处刑,因为捉错人而未觉察不同,所以一直都没有敢透露此事……”那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深得让人看不见底,仿佛下面是无尽的空,无尽的黑,又好象是什麽都没有。
    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也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不知道他为什麽小小年纪到魔教去卧底,不知道他当时为什麽会去杀那样一个人而被我遇上。
    也不知道,当时并没有危险的他,为什麽会把我拖下深渊。
    “……伤怎麽样?”
    我回过神,他声音很低,这样说。
    我把茶杯放下,坐直了身子:“你应该去那裏……”我指一指外面的高台:“我不想和你叙旧,我们也没有什麽旧事好叙。”
    他站著不动。
    然後他转身走了。
    明媚的阳光映得布幔裏一片驳杂的光。
    我不知道何时握紧了拳头。

    那些黑白分明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视野裏,全是纵纵落落的,灰。
    有时深些,有时浅些。
    谁也不是能出离了那灰的影,天或地,人或我。
    都不行。
    卫展甯还没有回来,五四却回来了,跟我点一点头。
    


    142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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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点给他好看,省得林更现在费力气。虽然这个武林盟主没什麽意思,可是如果小师弟喜欢,让他当他有成就感,那我这个当师兄的怎麽也得支持一下。
      五四看我的脸色不大好,忙低下头来说:“公子昨天叫小人办的事,小人早就办妥了。”
      我用力拍一年桌子,哇,好痛……
      忍著痛後悔不叠:“昨天那药作用很小的,他如果不运魔教的心法,根本没什麽妨碍!”
      五四一脸茫然看著我,我耐著性子仔细跟他解释:“那药是慢慢侵入经脉裏去的。一般的运气行功根本不会刺激药性发挥。除非他运练魔教独门心法的时候药效才会沿著经脉慢慢侵蚀他的身体。可是那过程也是很慢的,对今天的比武根本不会有影响。”
      五四的反应与我全然不同,两眼直发光:“小公子用药真是神乎其技!这样的药小人听都没听说过!”
      NND,简直是鸡同鸭讲。
      “我父亲呢?”
      都半天了,他居然还不来,我实在忍不住问。
      五四摇摇头:“庄主没说去做什麽,小人也不好问哪。”

      也是啊……五四是他下属,他倒是没必要交待。
      我呢,也没有必要说一声吗?
      明明一直到昨天,还都是抱在怀裏不松手的那种宠法,今天突然就跑开,去做什麽都不说一声。实在很过份。

      突然听到擂鼓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两天已经听惯的鼓声,突然变得这麽让人心悸!
      我拳头握得紧紧的。
      要是傅远臣敢伤我师弟,我一定要他好看。
      不止给他喂慢性的化功散那麽便宜他了。
      林更穿著淡黄的一身衣服,站在阳光下跟我笑了笑。虽然他没有喊我,但我知道他那个笑容是让我安心。
      我的嘴角有些抖……下次得跟他说,虽然师弟他长相还算不错,可是他那个黑亮健康的肤色,穿淡黄色……实在不好看!

      鼓声一落,林更缓缓的拔剑出鞘,两个人的身形一下子便疾分倏合,剑来锋往。
      我的眼力算不错的,可是也看不太清楚他们过招。
      实际上,有句话说得对,关心则乱。即使他们动作没这麽快,我想我也是看不明白。

      一颗心提的高高的,象是吊在了喉咙口,再紧一分就要跳出来,再松一分就会落回胸腔裏去。可就是不能再松一下也不能再紧一下,半上不下的难受无比。

      忽然有人走近了来,轻声喊:“小风?”
      我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
      刘青风。

      我眨眨眼,说道:“卫展甯不在这裏。”
      他微微颔首:“我知道,我是来找你。”
      找我做什麽啊?

      88 。。无语了
      我看著这个在我的心目中,一度代表著父亲角色的人。
      事实上,一直到于同说出那些话之前,他在我心目中,从来都是一个父亲。他有象父亲的威严,慈爱,博学,高大。
      师父师父,和师傅是不同的。
      亦师亦父。
      所以後来遇到卫展甯的时候,明知道他在血缘上是我的父亲,可是在我心裏他只象一个哥哥,何况他又根本一点儿不老,那时候又很柔弱,又打一个折,感觉上就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
      不过後来一切都变了样,不知道该去怪谁。
      好象不应该怪卫展甯和刘青风,人家怎麽说也认识在我之前,发展在我之前。然後好象也不能怪我自己,毕竟,他并没有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尽过他应该尽的义务和责任,我对他也没有对父亲的感觉。
      可能这就是被人苦笑著说“上天的作弄”那种情况了。

      对刘青风的排斥,非常强烈。
      强烈到对著他的时候根本不能心平气和。
      因为,那时候知道他那麽在意卫展甯,就觉得受了很久的欺骗。
      尤其是,名字。
      我的名字。

      一开始就隐隐的猜到,刘青风与卫展甯的友情未免太深厚,然後想著他们也许……也许,但是,却没有想得太深。
      而且,我总在心底裏给自己催眠,师父对卫展甯有意,卫展甯未必也是对他有情的。
      所以,知道名字这回事之後,根本没有办法接受。
      他闯进地牢裏来的时候,忙著把卫展甯从墙上解下来,看伤,把脉,运功给他疗伤。
      好象,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那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真是很痛。
      痛得让人受不了。
      以前所有的美好,一下子全变了质。

      他坐了下来,五四给他倒了一杯茶。
      


      144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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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气色好多了。”他这麽说。
        “嗯,林更为什麽非要去和人争那麽个虚名?”我一下子把话题支到十万八千裏外。我不想和他就一些无意义的问题喋喋不休浪费口水。
        他顿了一下才说:“他是林家的长子,总要为家世考虑。”
        哦,我不知道。
        我不了解林更,也不知道他是什麽出身。
        “你看他和傅远臣,哪个能赢?”我看著台上,阳光好刺眼,我根本看不清那个淡黄的影子是否占了上风。
        他这次倒是很快的说了:“傅远臣赢了不了林更。他的剑法很驳杂,内功也不精纯。”
        我突然觉得很倒胃。

        表面上真是你友我恭,好得象是一个床上睡的人一样。我听见过他用很和气的声音喊远臣,以他的地位他的身份这样喊一个後辈,是很自然又亲切的,亲切得好象傅远臣是他的弟子晚辈一样。
        实际上真的当他的弟子晚辈,也不见得是什麽好事,看我就知道了。
        何况又不真的是。
        在背後说话的口气,就这样凉薄。

        而且,带著不在意的轻蔑。
        因为和他处的时间太久,完全知道他这时的口气裏带著轻轻的不屑。
        这口气,是因为傅远臣要失势了吗?

        我觉得我昨天根本不必要让五四去下药。
        我能给他们的报复和教训,只有小小的,看不出来的,不痛也不屈辱。
        完全没必要。
        因为他们自己,就天天给自己下套使绊子。
        不知道比我下手狠了多少倍。

        他们永远不会快乐。

        想通了一点,我突然微笑起来,心裏说不出的轻松。
        我可以省掉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不应该让他们轻松好过。
        费了自己多少脑筋去想,我应该报复,应该报复,应该让他们不快乐。
        实际上他们根本没快乐过。

        他看到我的笑容,象是很讶异。
        “小风……”他停了一下,还是说:“你年纪还不算大,有些事……不能算做错。”
        我嗯了一声,看著他,等他继续说。
        “只要回头,所有人都不会说什麽的。”他继续这样言不及义。
        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十分欢快明媚,他看著我这样的笑,下面的话说得就更不知所谓了:“你年纪小的时候就出去闯荡江湖,难免有些事是不太懂……不过你并不是在魔教长大,好多出格的地方,也有点说不过去……但是你还是我的弟子,再走回正道上来,不会有人对你侧目……”
        我看著他,曾经是让我非常敬慕的人。
        现在只觉得他很可笑。

        不知道卫展甯发现了没有,刘青风这个人真的很虚伪。
        不但对人虚伪,对自己的时候这样。
        我异想天开,他是不是小时候就被礼义廉耻浇灌,长大再套著忠教节烈的壳子,心裏喜欢卫展甯,可是连拥抱他一下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看。
        看上去挺美。
        长相好气质佳一表人材风度翩翩一腔正气。
        卫展甯不就是喜欢上了他这一点?
        但是,没法儿相处。

        我突然打断他的话:“刘道长,记得当年你去接我的时候,我脖子上有掐过的印子麽?”
        他愣住了,没料到我突然扯到那麽久远的事情。
        然後机械地点了点头。
        “是什麽人要谋害我呢?”我托著腮,一手在茶杯口儿上慢慢摩挲:“你当时为什麽不查一查呢?後来也再没提过……我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过, 你这麽真心的疼爱我,关照我,为什麽对我险些被人谋害的事,却不去追查探找呢?不怕我再遇到危险麽?还有,我不怎麽肯学剑法,你对其他人,都能板起来管教,对我却是放羊吃草……当时只觉得自己一定是人见人爱你不舍得我吃苦受累,不想勉强我。不过,时间久了,知道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你越是喜欢,就越会要求的严厉。後来把我送去给远竹先生……”
        我看他脸上木然的样子,微微一笑:“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吧?因为我是我母亲的孩子,因为我是卫展甯娶了妻而生的孩子。可是,在我身上到底也有他血脉的延续。”

        “铛----”
        铜锣敲响的声音特别的刺耳鲜明。
        我回过头去,崔胡子这两天来已经听熟的声音尖得不自然:“灵隐剑林少侠胜----”

        啊。
        我擡高了脸,傅远臣手按著胸口站在台子边上,口角不停的溢血。
        他的目光没有看著林更,没有看别处。
        他在看我。
        他知道我给他下药了麽?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

        忽然腰间一紧,我被人紧紧的抱著。
        熟悉的清雅的气息,将我环得紧紧的。
        卫展甯。
        我都没听见他几时走了进来,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到了我身後。
        他抱我抱得那样紧,阳光满满的洒了我们一身。
        他一点儿也不怕让後面那天下武林中人看到,我们这样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谁输谁赢,谁亏负过谁伤害过。
        都已经不是我要关心的事。


        145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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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9 尽在不言中
          初夏的阳光带著灼烈的气息,满满扑洒遍整个院子。
          那个孩子坐在廊下,风炉上煎的药香气四溢,他手裏拿著蒲扇,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说不上来是什麽心情,那个孩子,全神贯注看著药炉的样子,火光在炉裏跳跃著,木柴在火中轻微爆裂的声音。
          风轻轻吹过,午後的庭院。
          心裏从来没有这样甯静过,好象这世上其他的一切全不复在,只有这热烈的阳光,甯静的微风,淡淡萦绕的香气,还有那个孩子。

          他擡起头来,看到我站在门旁,全无心机的露出笑容,他的眼睛很亮,和我不同。
          他的眼珠是琥珀的颜色,象猫儿一样,会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线,稚气毕露。
          “马上就煎好了。”他摇摇扇子:“对了,我有让王婆婆烧水,你等会泡个药浴,对筋骨有好处!”
          我点点头。
          他好象并不要求我一定回答他的话,只是沈默,或者颔首,他就已经满足。

          阳光透过单薄的窗纱射进来,飞尘袅袅,在那光柱中散漫无目的的轻舞。
          水珠沿著肌肤向下滑落,象是一只只的小虫子,在身上蜿蜒爬动。
          那个孩子,在门外面轻轻哼著歌儿。
          声音含含混混。我知道他在吃蜜饯
          好象这是他唯一爱好的事。
          或者说,是我唯一知道的,他爱好的事。

          其实,一个孩子,应该做的,远不是这些事情。
          不是照料一个对他来说几乎全然陌生的人,守在这样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地方,每天每天与针药为伍,满心裏,没有自己。
          每天都是,你应该怎麽样,你需要怎麽样。

          完全没有提到他自己。
          好象,在有限的时间裏,嚼两口蜜饯,就是他全部的闲暇和快乐。
          早上他哭了。

          我从来没有过哄孩子的经验。
          他哭得那麽伤心,就象是从来没有发泄过悲伤一样,要把从小到大的不甘心和伤痛全部倒出来。
          很奇怪。
          我知道他是在为我哭泣。

          那一瞬间我突然原谅了兰。
          因为,是她给了我,这样独一无二的珍宝。
          一个孩子,全心全意的,眼中只有我的存在的孩子。

          抱著他的时候,感觉真的很奇妙。
          他的身子温暖而柔软,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晶莹透亮,眼睫显得更黑更长。
          红红的鼻子,水润的嘴唇。
          他看起来象只非常柔弱可人的白兔。

          我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他,而且,是这样一个他。
          在我的印象裏,他既软且小,只是小小一个肉团,眼睛很少睁开。

          但是一展眼,他长大了,变得这样秀美而精灵。
          象是夜雾留下的露珠,在晨光裏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掬在手心裏。

          他问,他的母亲。
          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知道。
          兰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可以做母亲的女子。
          她甚至一直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在恨我,在暗地裏诅咒,当她发现在我面前提到刘青风的名字已经无效的时候,她眼睛裏那闪动的光亮,决非善意。
          她开始威胁我,她说她要把肚子裏的肉弄掉。
          看到我愕然睁大眼,她得意非凡。

          不,小风,你不需要知道。
          兰她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个母亲。
          你根本无须知道。

          水气氤氲。
          我在这水雾中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
          阳光懒懒的,无力的洒在浴桶的水上,一点一点的光象金色的鱼鳞。

          外面,那个孩子在哼哼不知名的歌谣,乐此不疲。
          他在单纯的快乐著。这不是一个会自寻烦恼的孩子。他的眼睛那样清澈,没有野心,没有尘埃,没有忧郁。

          李彻抱著软而无力的他,在午後的床上,絮絮低语的场面,一下子涌到眼前。
          心裏不知道为什麽烦闷之极。
          那个身上泛著绯红,遍布薄汗,气息单薄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却被别人那样抱著的孩子……

          那样全心全意抱著我哭泣的孩子,在树下酣眠的孩子,在炉旁细心煎药,在雨夜给我彻夜温暖的孩子……
          是我的,只是我的……
          不能,不能交给别人……

          不把他交给别人……

          日已西斜,零星斑驳的光影映在窗上。
          小风他正在含糊不清的唱著:“我爱你,爱著你,就象老鼠爱大米……”

          多麽古怪的词句和腔调。
          在温水中微笑,扬起声音唤了一句:“小风。”
          歌声一下子停住,象是一根游丝被猛然掐断,接著那声音响亮地答:“怎麽了?水凉了麽?”
          


          146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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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风……
            小风……
            我的小风……

            我在心裏,喜欢著你。不是以一个父亲的心情……
            你知道麽……

            虽然,虽然……
            虽然是曾经仰慕过刘青风……
            可是後来唤著你的名字的时候,却没有一次想起过他……

            小风……
            你受了伤麽?严重麽?他们怎麽对你了……为什麽不说话……为什麽不再和我说话……

            无边的黑暗。

            梦到了他。
            我知道自己是在梦中。
            他嘴唇张翕,无声地说著话。我只是尽力的想靠近他,可是无论如何都与他相隔的那样远。
            听不到他说著什麽。

            热……极热……
            烫热的真力象水泉涌入,源源不断的流满全身。
            眼前那个缥缈的影子,泪流满面。
            小风,小风……
            别哭,别哭……
            别哭呵,小风别哭……

            不要哭,我的小风……

            在阳光下眯眼大笑的样子,在药香中睁著亮晶晶的眼睛的样子,嘴裏填满蜜饯在廊下烹茶的样子,不知道为何一瞬间全部涌到眼前。
            淡薄的光影,最後全归于沈寂。

            猛然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白光,那个面目陌生的人,冷静地说,小风已经死了!
            不!
            不会!
            我的小风……怎麽可能,只是短短的三天,永远失去了……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不,不会……
            不会……

            我的孩子,我的小风……

            身体好象不是自己的,听不到,看不到,说不出……
            不会,不会这样……

            真气渐渐归束,心神却慢慢涣散。

            淡淡的药的香气,在午後的阳光中,盈满鼻息。
            猛然挣扎起来,踉跄著去推开门。

            在廊下的少年回过头来,手裏捧著药盏,却是全然陌生的面貌 。
            “玉公子。”少年的声音清亮,却不是小风。
            “请您服药吧。”他侍立在一旁。

            “我的孩子……”

            没有回答。

            胸口甚至不觉得痛。

            “他的真力,都给了公子。”少年轻声说:“他赴死之时,心中一定是期望公子能好好活在世上。”
            是麽?
            为什麽……

            为什麽,小风……为什麽……
            你的心中,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只是你的父亲?
            还是……

            肉身上的一切痛苦,终究是可以平复。
            但心底裏的空洞,日复一日的痛,日复一日的伤。
            永远消蚀神魂的惨痛。

            无数次在暗夜中睁开眼来,眼中空洞的流不出泪。
            心口痛得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还在痛……痛,说明还是在活著……

            还是活著的。

            又是一年春来早。
            蛾痴迷著火的绮丽,一次一次的扑上来。

            终于被火焰烧焦了羽翼,颓然地坠落在灯下。
            还在轻轻的挣动,一下,两下,终于不动。

            也许就这样为了梦想而殒身,称得上是幸福。
            飞蛾扑火的执迷不悔……

            一瞬间突然明了一直以来都没有想到的事。

            小风他……
            是爱著我的……

            是爱著我的……

            如果不是爱,他不会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
            那全心全意的,明媚而无邪的笑容。
            在那个夜晚,向我打开身体,在被占有的时候,泪流满面的他。

            把生的机会留给我的他……
            在我的身後唱著那支歌的他。

            阳光下闪烁的那颗星
            有了你我就能看得清
            睁开眼睛我触摸到光明
            没有你我甯愿长眠不醒

            不知道什麽地方传来破碎的声音。
            胸中那处空洞,却猛烈的痛起来,不能抵抗的悲哀,排山倒海而来令我再不能呼吸。

            原来,心碎是有声音的。

            不知道在何处,有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喊著那个痛楚的名字。

            小风,小风。

            原来,我们竟是如此的相爱。

            象是被火所迷的飞蛾,究竟是你,还是我?

            喉头甜腥,张口涌出的热红,凄凉的血色,在暗夜中弥漫的铁锈的味道。
            对不起,小风。
            对不起。
            也许让我活下去,是你最後的心愿。

            但是,我却无力维持这已经无心的躯壳。

            春日裏莺飞草长。

            初夏时,少年送来了忘忧散。洒在茶裏的药末,转眼间就融化不见踪影。
            忘忧。
            忘的是谁的忧?

            一粒一粒晶莹的棋子,在暖阳中冷光闪动。
            少年脸上的固执,却有似曾相识之感。

            那杯放了药的茶,在桌上,渐渐的冷了。
            少年在一边,明明是冷淡的声音,却透出浓浓的惆怅。
            


            149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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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头也未曾擡过。
              他无声的走了。

              我又梦见了小风。
              他捧著一把蜜饯,小心翼翼的递到我面前。
              眼底那希冀的,胆怯的流光一闪而逝。

              为什麽,从前没有发现过……
              小风在心底裏爱著我,为什麽现在才明白……
              心痛厉害,象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刺进去,又拔出来,再刺进去……
              反复不停。

              睁开眼来,眼前什麽也没有。
              没有小风,也没有阳光。
              我在无边的心痛裏,知道我会永远永远……

              为他痛彻心肺。

              林更送来忘忧散,他只说:“晚上能睡得好些。”
              我摇摇头。
              我倒愿意在梦中,见到小风。
              “您越来越瘦……”他语中透出担忧:“可惜远竹先生始终不肯来这裏,如果可以配一剂好药,一次让身体好起来的话……”
              我摇摇头:“没用的……”
              他的脸显得有些茫然。
              我淡淡地说:“什麽药,也没有用……除非,有一天我忘记了他。”
              除非有一天我忘记了他。
              这心痛才能停止吧……

              屋裏一片静默。林更站起来,极力露出笑容:“玉公子,你当年号称琴剑双绝,不如指点一下我的剑法。”
              我知道他只是想我分心,笑一笑,说道:“好。”

              他的剑法是不错,下盘也稳,剑势也够淩厉。
              只是运气变招不太恰当。

              一路剑法使尽,他微微喘息著落下地来,一双眼看著我。
              我伸出手:“剑给我。”
              他平托长剑,递了过来。

              剑随意走,心在剑外……

              他不明白,或许是自已领悟不到,或许是刘青风没有能教导他明白。

              剑是死物,剑法亦是。
              而人是活的。
              是人御剑,而非剑制人。

              很久没有拿起过剑。
              也很久没有这样淋漓痛快的用过剑。

              风声在耳畔作响,剑气激荡得身边花叶纷纷离枝,盘旋回舞。
              身形拔高再拔高……
              恍惚中似乎看到他在笑。

              那样纯真的笑……

              风一下子停息,花落如雨。
              花落如雨。

              林更怔忡著,口不能言,半天只说:“玉公子……你的武功……”

              这是小风的真力。
              是他的生命,在我的身体裏……

              93 三年
              林更的剑法一日千裏,进境极速。
              他还是隔两三日便过来一次,有时我会指点他。

              大多的时候,我都坐在窗下。
              林更曾经以为我是爱棋之人,不知从哪裏找了许多棋谱来。

              其实不是。
              不是。
              我只是喜欢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的感觉。
              洒进窗裏的阳光,带著青草的气息。

              象是他的微笑。
              他的气息。

              即使是冬日裏,暖阳也让我恋栈。
              林更常常带来的忘忧散,有时放在药中同煮,有时便置在茶中。
              後来他发觉我喜欢熬药的气味,便常常找了许多补药来,有事无事常在这裏盘恒,替我煎药。

              其实,并不是喜欢药的气味。
              只是因为,他身上常有似有若无的药香。

              忘忧散,其实早就不服了。
              因为,可以心平气和地想起过往。
              那些曾经说过的话,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痛慢慢的淡去,那些细碎的小事却越来越清晰。
              每一天每一次,都是想起他的可爱与明亮。

              “公子要不要尝一尝今年的新茶?”林更站在院中:“雨前。”
              我点一点头。

              “前些日子我出门去,遇到了公子的下属,”他升起风炉,在廊下煮水:“似乎是跟魔教的人结了梁子,下手十分的辣。”
              我专注地看著那炉上的壶裏,水汽渐渐升起。

              “可是,却也不和正道中人做一路。”他轻轻扇风:“公子如此温和,属下却十分桀傲不驯,真是异数。”
              我在那渐沸腾的水声中微笑,想起从前。
              那个对我挥手,怕炉中炭气会妨到我的小风。

              至于张振他们的行事,倒也是我默许。

              林更不知是想起了什麽事,突然说:“忘忧散已经迟了十来日,不知是不是远竹先生那裏有什麽事情。”
              服不服那药,原是无足轻重。
              只是,远竹先生他,旧时同我,原也有几分交情。

              “我已经跟师傅禀告过,明日便动身是步华山看一看。”他嘴唇动了动,象是还有什麽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过了片刻,才道:“公子有没有什麽需要,我顺路便捎带著办理了也好。”
              我摇了摇头。

              水已经滚开,揭开壶盖,热水沸腾翻涌,晶莹的水泡瞬间盈满又破灭。
              


              151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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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平常的情形。
                每一天都有水暖水静。
                然而却不是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水的暖和静。

                如果那个时候,明白他的心……明白自己的心……
                一切会否不同呢?

                之所以一直在这裏停留,不过是因为这裏恍惚有一些小风的影子。
                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在这裏学过艺,洒落过欢笑和时光。

                林更去的第二日,刘青风来了。
                来得却不止他一个。
                傅远臣竟然也跟著同来。

                我一手虚拂,本是敞开的窗扇如被风推,轻轻阖上。
                刘青风绝无那个胆量来推我的窗。
                这些年来,他那副假道学的面孔我算是看得通透。

                “展甯……”他在外面轻声说:“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谈。”
                我同你有什麽好说?

                如果你不是抚养过小风。
                我岂会容你直至今日还在我面前招摇?

                抱著一团僵气,一步不敢多走的人。
                远远看来悦目,近看却只是死物。

                少年时的我,竟然向往这样的生活麽?

                “玉公子,”另一个声音说:“我们已经知道魔教的圣册,似是由你收藏。”

                我轻轻啜了一口茶。
                就知道你们是为此而来。

                不过,任啸武足足磨了十年,任越花了三年,都拿不去的东西。
                你们以为,能从我这裏得到?

                “玉公子与魔教现在也已经恩断义绝,原也不应再为他们保存此物。况且此物关系重大,牵涉又广,公子留在身边,也只是多添烦扰……”
                “不如交给你们保管,是也不是?”我淡淡的说。
                窗外那两人也不傻,自是不会接口说那自是好。

                心中冷冷的笑。
                傅远臣,挨不下去了麽?
                这个名存实亡的盟主,做得可还尽情得趣?
                知道你留恋名位,所以,我也给你留了名位。不过,除了名位,其他的,你是不要想得到。

                之所以也没有杀任越,也没有杀你……
                你们不知道原委麽……
                你一门心思要光复当初的傅家庄,我偏不能让你如愿。
                任越是心心念念要重振教门,我也不能让他如愿。

                你们明争暗斗了三年,各各元气大伤。
                个中滋味,各人自知。

                我轻轻拈弄手中的棋子。
                黑白晶莹的,冷冰冰的,任人摆布的棋子。

                做一枚棋子,或许会不甘心。
                但只要棋子自己并不知道身在局中,不知道在受人操控,那麽,也不算太难受。

                一个认为自己是渐渐的得到了,一个认为自己已经稳稳的坐实了。
                我轻轻一笑,手腕翻转。
                一把棋子铮然有声的落在棋秤上,清脆的玉石错落之声不绝于耳。
                “我不想理会你们的事。”我冷然地说:“小风母亲的遗物,我会一直留在身边。你们若有心思担心这个,不如去好生想一想,怎麽对付任越是正经。”

                刘青风的声音停了一停说:“展甯,若你当年不阻我与远臣杀死任越,何来今日之患。说到底,那书册终究是颗不安种子,任越这些时候也费了偌大心力,道宫中也几番被魔教之人渗入……”
                我慢慢扬起嘴角。

                当时那温情款款的挽留,我也留了下来。
                现在却觉得我是祸水了麽?
                刘青风,可惜你明白得有些晚。
                而且,你可知,我就是要你不得安甯。

                任越那样对待过小风,我岂能让他死得那样轻松便宜……况且,小风在黄泉,也不见得肯见这些人的嘴脸吧?
                让他们好好活著,在没有小风的世上。
                让他们活得很久很久。

                共存。
                爱恨共存。

                小风,小风,你若是知道我对这些人作为,会怎麽样……那双无邪的眼睛裏,会有什麽样的情绪?

                94 重逢
                他们在门外立了许久。
                我没有开窗。
                如果看到傅远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忍得住,不把他立毙剑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裏没有掌灯。

                我在黑暗中,慢慢的任思念和绝望缠绞盘旋,从心底牵蔓而上。
                小风,如果你还能看到,我今日的作为……
                如果你还能看到,即使你要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有著那样清澈眼睛的你,是不是会对我这样的行径嗤之以鼻?

                但我现在只能这样绝望的,怀念过去。
                所以,为什麽我要一个人在黑暗中痛苦?在这个已经没有了小风的世上,为什麽那些伤害过他的人,还能活在阳光之下?
                坚硬的棋子在掌心中破开,碎裂,化为齑粉。
                


                152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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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松开来,那些粉屑簌簌地流泄。

                  一起沈下去。
                  一起,都沈下去。
                  无人可以逃脱。

                  所有与此有关的人,没有一个,可以逃离生天。
                  窗扇无声的张开,外面的黑夜,象一个张开口的口袋。
                  要把一切都吸进去。

                  我的小风……那个会用明亮眼睛看著我的小风……
                  这些人,这些让我们永远相隔的人……
                  你是不是在冥冥中看著,他们慢慢的衰亡,迷失在尘埃裏,互相咬食厮杀,渐渐同归于土。
                  你会笑,还是会翻起了俏皮的鼻子,冲我大声叫嚷……

                  你在看著我吗……
                  多麽希望,人生而有灵,死而有识……
                  这样,终有一日,我会再见到你。
                  你会不会因为我遵循了你的意愿,活得长长久久,而对我微笑?就是那一如既往的,眯起眼睛的笑容……

                  胸口破开的一个洞,日日夜夜,洞开著。
                  血肉一点一点的流逝,痛楚却日日重新。

                  小风,我的小风。
                  全心全意的叫出他的名字来。
                  小风。
                  我的心很痛。
                  你怎麽舍得让我这样痛。

                  %%%%%%%%%%%%%%%%%%%%%%%%%%%%%%%%%%%%%%%%%

                  原来心痛是不会习惯的。
                  并不是因为天长日久,会痛到麻木。
                  还以为心痛会成为习惯。
                  可是却发现,每一天的痛楚,都是全新的,要灭顶一样席卷而来。
                  全身都因为那痛而无力,手指抓著棋子,微微蜷著,迟迟放不下。

                  远远的有衣袂破空之声。
                  步法我听得极熟。
                  是林更。
                  可是,还有人。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带著什麽人?

                  提气扬声,远远的问:“是谁擅闯?”
                  林更答了一句,然後说:“是公子一直想见的人。”

                  我想见的人……
                  荒唐呵……
                  我想见的人,已经永远也见不到。

                  他却执意的闯近了来。我手腕轻抖,两粒棋子无声无息的穿空而出。
                  只是拦他,不是要伤他。
                  我已经厌倦了外面的事,外面的人。
                  我只想好好的,安静的,想念他一会儿。

                  可是林更居然甯愿拼著自己受伤,也要闯进来。
                  并且,对于他带来的人,竟然那样维护。

                  不会武功的人麽?
                  我心中疑惑起来。
                  不是武林中人?林更带来了谁? 

                  我一直想见的人?
                  难道是远竹先生?可是,远竹先生艺业惊人,又怎麽能令林更这样维护携扶?

                  心裏有一点,惶惶然的不安。
                  象是在期待什麽,可是,更多的惶恐。
                  害怕那心头一点期待只是最终会落到虚空。害怕这一点期待只是虚妄的执念。
                  害怕这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林更将他负在背上的人,慢慢放下地。

                  夕阳快要落下去了,满山都是金红的光。
                  那人背对著斜阳,面目模糊,瘦得象要被大风吹去。

                  我停住了脚步。
                  一瞬间剧大的狂喜和悲伤一起贯穿过全身。
                  这是梦……是梦!
                  是一场梦!

                  那张小小的脸庞瘦得只有巴掌般大,五官都在暮色中朦胧如云遮雾掩,只有一双精灵的大眼,波光流转,痴痴的与我对望。

                  一动也不敢动,我怕这梦被惊醒。
                  大风吹过,我听到呜咽的声音。
                  不知道是哪裏,不知道是何人……

                  那狂喜的,不能自制的呜咽的声音。
                  嘴唇颤抖,那个日日念著无数次的,让我心痛心碎心伤心死心心念念的名字……
                  “小风……”

                  小风!

                  晚风吹著他的襟袖,他身形站得不稳,在风中摇摇欲坠,象是下一刻就会被大风吹走!
                  不!
                  不能!

                  我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抱进了怀中!

                  不是梦!
                  不是,他不是梦!
                  不是梦!

                  我的小风,小风!
                  不是梦!

                  轻轻放开手,我贪婪地看著他。
                  他呼吸中带著浓浓的药香气,眼睛眨动著,长长的睫毛象是展翅欲飞的蝴蝶。他定定望著我,一言不发。
                  然後,他嘴角轻轻上弯,眼睛半眯著,向我微笑。

                  微笑。
                  可是,他也在流泪。
                  一滴水轻轻的滴落。
                  他垂下头,泪滴没入尘埃中。
                  我的小风!

                  还活著。

                  还活著。

                  这就够了。

                  够了。

                  上天对我何其的眷顾!
                  够了,真的够了。

                  忍不住将他抱了起来,牢牢的圈在怀中。
                  是我的……活著的小风……
                  在我怀中,是真实的,是活著的,有呼吸,会微笑,会流泪……
                  


                  153楼2006-08-16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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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小风……
                    还活著……

                    满满的狂喜,令我什麽也不能去想。
                    手臂象有自己的意识,越收越紧。
                    只想把他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小风,小风!

                    他坐在地席上,微微瑟缩著的手脚的模样,看得我整颗心都要化掉。
                    林更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捡起刚才那两粒棋子,放进盒中。
                    小风伸手想拉住他:“你的手受了伤吧?我看一看。”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清亮而充满了纯真的味道。
                    象是软软的羽毛,在肌肤上划过。
                    让我忍不住起了幸福而麻痒的战栗。

                    林更摇摇头,向我投来一眼。
                    林更。

                    他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倾不完,倒不尽。
                    我的目光和他的在空中对上,彼此都不用再言语。

                    “我不告诉旁人。”他小声的,充满安抚意味的对小风说。慢慢的抽身走了,一直走出门,走出院落,也没有回一下头。

                    屋裏没有掌灯。
                    只有那些冰冷无生命的棋子微光闪烁。
                    “我,我摸一下你的脉。”他小声地说。

                    我缓缓的向他伸出手,目光没有一刻稍离他的面容。
                    他不敢看我?
                    为什麽?

                    他在怕我?
                    还是与我,已经隔膜?

                    他是不是已经,不再爱我?
                    他的手指细软,轻轻按在我的腕上。
                    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他在不安。

                    他活著……活著,却一直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为什麽,为什麽?
                    为什麽要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却在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风,小风……
                    你的人,你的心,究竟是怎麽样度过的这三年?
                    当年的殒命之伤……
                    落崖而未死……
                    不必想,能有法子回天的,必是远竹先生无疑……
                    可是,为什麽,不教我知晓?

                    为什麽?
                    要远离我?
                    他缩回了手。
                    刚才被他指尖触按的皮肤,象是微微的叹息。
                    因为他的离去。

                    手腕翻上去,将他的手一把握住。
                    他身子震动了一下,擡起头来看我。

                    我的小风……

                    小风……

                    一点一点的将他拉向我。他的半身伏在了棋秤上,被扫落的棋子叮叮咚咚落了一地。
                    终于还是忍不住用了力。
                    将他拖倒在了地席之上,然後,整个人覆了上去。

                    我的小风!
                    你究竟,在逃避我什麽?

                    那些伤,那些累累的伤……你可知道,张振後来将那三天中的事,一一复述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是怎麽样的,你会不会知道?
                    就算已经把那些动手的人全部杀死,挫骨扬灰,可是那些曾经加诸在你身上的伤……
                    那些伤。

                    光滑的脸上,摸不到曾经的刀痕和凹凸不平的烙痕……
                    那茸茸的,软而细的眉毛,光滑似花苞的面庞,挺立的鼻梁,单薄的双唇。浓浓的长睫在我的掌心下颤抖,象是受惊的蝴蝶。

                    手……
                    你的手,曾经被一一折断的指,那些生生剥离的指甲,鱼鳞刮刀伤过的腕……折断的臂骨。
                    衣袖被隐忍而坚决的扯裂,被穿过上了链的肩胛……被夹了精钢套子,挤迫裂开的肋骨……

                    都象是一场在噩梦裏发生过的事,惨痛无比,却毫无痕迹……

                    天,天。
                    小风。

                    你是真的,在我的怀中。
                    呼吸迫近,气息交染。
                    你是真的,是活的!
                    是好好儿的!

                    我的小风!
                    我的小风!
                    小风!

                    对了,他的腿脚。

                    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圈在腿上,除去鞋袜,那小巧的脚掌,曾经在暗夜中踏落云烟,袅袅轻舞的一双脚。
                    是完整的。

                    却软而无力。
                    心裏有什麽地方,重重的痛击,一瞬间连口鼻都麻木了。

                    小风……
                    我的小风……
                    我的小风……

                    他象是乖巧的猫儿,依在我怀中,没有反抗,可也没有出声。
                    忽然他身子一紧,慢慢蜷了起来,手掩住口,呼吸变得短而极。
                    胸中一根弦忽然绷了起来,勒紧了喉头!
                    “药,今天的还没吃。”

                    他吞药的姿势非常的小心翼翼。
                    似曾相识的一份瑟缩。

                    明明还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可是。
                    心裏有一个地方却满满的被温柔填塞。

                    他吞咽的动作很小心,象是怕发出声音。
                    然後他轻轻的打个寒噤。

                    冷麽?
                    我无声抱紧了他……
                    没法开口说话。
                    我怕我会哭出来,我会崩溃在他的面前。

                    因为,这是做梦也不敢奢求的幸福。
                    一下子将我全部淹没。

                    我觉得我会在这片温水中没顶。

                    小风,小风。
                    我不能失去你。

                    他呼吸渐渐平缓有致,身子全然松懈下来。
                    睡吧。
                    睡吧,我的小风。

                    睡吧。
                    我会张开双臂,不会再让你经受一点儿风雨。

                    睡吧。
                    明天,一切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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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 暗香
                      他在一片灰青中,沈沈睡去。
                      就这样看著他,什麽也不用说,什麽也不做。
                      就觉得象是要晕去。
                      太多的狂喜,令我一动也不能动。
                      眼睛舍不得稍稍闭起来,只懂得盯著他看。

                      夜中,淡淡的药香,似真似幻。
                      轻轻抚摸他的面颊。
                      不够。
                      这种轻微的触碰,不能填满心中那长久的空落。
                      可是,不舍得将他从沈睡中惊醒过来。

                      沈浸在梦境中的我,竟然迟迟没有发觉有人站到了门边。
                      林更有些局促地看著我,然後垂下头。
                      刘青风站在他身後。

                      我不怪林更,毕竟刘青风老于江湖,林更的行动不可能瞒得过他。
                      所有柔情都裹上了坚硬的甲胄,我缓缓站起身来。

                      林更伸长了颈子,看了一眼床上,小声地说:“师兄他腿脚不便,熬不得夜。我们,去外面说话?”
                      刘青风却没有他那样的体贴,直接一大步地迈了进来,想走近床边。
                      我轻轻一擡手,他顿时缩住脚。
                      “别吵醒他。”

                      他那万年沈静的脸上,终于有些动容,说道:“他还好吗?”
                      我看著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虚伪呵……
                      “能让我看一看他……”他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脸上有些许不安。

                      “你想和他说什麽?”我的声音低得象叹息:“你怕他说出来,当年你明明是有能力救他离开那囚牢,却只带走我一个人的事麽?”
                      他脸上的表情象是见了鬼,猛退了一大步,连一边的林更,都瞪大了眼。
                      “你觉得他已经死了,我又不醒人事,那天的事,就永远没有人知道麽?”我阴冷的声音,慢慢在屋裏响起:“你到那牢中,究竟是在他给我输运内力之前,还是之後?你可能问心无愧说一句,当时你确是不能带两个人离开?”
                      刘青风脸上现出慌乱的神情,胡乱的说著防御的言语:“可,当时真的,情势危急……你们中的那奇毒,又无方可解。再者,他,他那时只最後一口气,就是带他走,恐怕也要在路上死掉……”
                      床上的小风突然不安的动了一下,嘴裏呜了一声。
                      我惊跳起来,回头去看他。
                      他的手茫然的伸起来,象是要赶开噩梦,那样无助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象是要哭泣一样。

                      心裏的痛楚,尖锐的让自己明了。
                      象惊弓之鸟的小风……
                      时刻在害怕著,被往事和伤痛追赶的小风……
                      我的小风……

                      轻轻握著那只手。
                      他一下子安静下来,眉头慢慢舒展。

                      “展甯……”刘青风踏前一步。
                      我头也没有回,小声地说:“他睡了。”
                      “我明白……”
                      “你现在就离开的话,我可以不对你出手。”我将他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我的小风,别怕。
                      别害怕。
                      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刘青风终于离去。
                      小风象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身子慢慢的放软,睫毛不再颤动。

                      林更的声音哑而涩,低得象是门外的夜风。
                      “我师傅他,当年真的是见死不救的麽?”
                      我没有回答。
                      其实他心裏已经有了答案。
                      “玉公子……”他声音抖得厉害:“是真的麽?师傅怎麽能对自己的弟子……”
                      我轻声说:“他睡了。”

                      林更没有再说话。

                      他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来:“师兄他非常非常的,爱你……提起你的时候,眼神都不同。”
                      “他还是喜欢香菇鸡肉的馄饨,吃相象个孩子。”他仿佛有些哽咽:“他甚至不恨任越和于同,也不恨师傅……他为什麽不恨?”
                      我没有说话。
                      只是全心全意看著他。

                      在我的羽翼下,沈睡的他。
                      “他的眼睛,真美丽。”他喃喃的说:“一点尘俗的影子也没有。”

                      是的,我早知道。
                      那是一双象清泉象寒星象阳光的眼睛。

                      只是现在他累了,那眼睛阖了起来。

                      “林更。”
                      “嗯。”他轻轻答应。
                      “明天,我带他离开此地。你去叫张振来。”

                      林更的眼睛裏空落落的。
                      对不起。
                      但是,留在这裏,小风不会快乐。

                      他很快转身出去了。他知道张振现在会守在山上的某处。

                      小风,小风。
                      我带你回家。

                      ^^^^^^^^^^^^^^^^^^^^^^^^^^^^^^^^^^^^^^^^^^^^^^^^^^^^^^^^^^^^^^^^^^^^^^^^^^^^^
                      网友:婳琤 评论:《笑忘书》 打分:2 发表时间:2005-12-11 21:44:28 所评章节:91(点击阅读)
                      


                      155楼2006-08-16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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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 忘川
                        我知道我要死了。
                        黑暗中血不停滴落的声音。
                        一声,一声,滴落多少前尘旧事。

                        如果我过了奈何桥,到了轮回台。
                        那碗孟婆汤,我是喝不喝呢?

                        和那个人的相逢,如果重来一次,会不会有不同?
                        那个在昏暗房间裏,推门而来的瘦小的婢女。
                        那是我第一次去杀人,手心裏全是冷汗。她很胆小,其貌不扬,吓得魂不附体,为我梳头。
                        我在铜镜中看到,她偷眼打量我。

                        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
                        我要杀的,另有其人。

                        那个黄昏,在轿车裏面,小心翼翼打量我的那个丫头。
                        却一回身,在堂上救了我的性命。
                        她声音清亮,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药用得出神入化。

                        杀掉李元的时候,眼都没眨一下。

                        那个贼笑兮兮,来趁人之危的小丫头。一转眼,却变成了一个令人转不开眼的美丽的少年。

                        那个叫卫风的少年。

                        那个在我的身上哭泣挣扎的少年。

                        不知道相逢是个偶然,还是命中注定。
                        陌路相逢,却误终生。

                        那一次的杀人,也不知道是命定,还是偶然。本来是摆了一匣的签筒,我偏抽到了这一支。
                        李元,杀死我父的仇人。

                        而那个总是不言不语的小越,也抽了签。
                        不知道他要去杀什麽人。他的剑法算得不错。
                        只是,这些刚学了不到半年的剑法,要去杀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还是痴人说梦的。
                        不杀人,就被杀。
                        能回来的,就继续活著。回不来的,就回不来了。
                        一把巨大的筛子一样,能留在上面的,就会被用到,被抖落的,就被忘记。

                        如果我被抖落了,谁还会记得我?
                        总是不言不语的师傅?还是半身瘫掉的姐姐?

                        说不清,看到那个少年的哭泣痛苦,心裏那一跳一跳的是什麽。
                        为什麽……竟然会有这样耀眼的人,象是初升的朝阳。

                        明明是小小年纪,却有那样俊的功夫,那样稳的剑法。

                        想折断他。

                        想压碎他。

                        他叫卫风。

                        卫风。

                        可是事情到後来,却走了样。
                        浑身的火热,青涩却贲起的欲望。

                        我不能自制,迷失在欲望的颜色裏。

                        他失去意识的同时,我释放了出来。

                        手不知不觉扣在那纤细的颈子上,慢慢收紧……杀了他,杀他……不停的在心底有那个声音说,杀了他。这样一个人,今天又结了仇怨,以後必然祸患。

                        杀了他!大好机会,不然日後一定要後悔的。

                        手已经收紧了。
                        却慢慢的又放了开来。

                        不知道为什麽,没有下手。
                        他的身上没有太多东西,一些瓶瓶罐罐,一点散碎银两,一把短剑,两套衣服。
                        不知道他是哪裏来的人。

                        那张用李元写的契约,也收在裏面。
                        我把那张帛布卷了起来。

                        回头看一眼床上,他呼吸细微,仍然昏沈著。

                        那时大步而去的我,是绝不会想到,这个人,从这时起,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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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来听说过他的名字,卫风,迅速的传遍江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麽,每次听到他的事,都会特别留神。

                        教主的宠信日重,开始亲传我武功。
                        任啸武。
                        他生平杀人无数,却没有想到,他现在正在教导的人,也是抱著终有一日要杀了他的心思。
                        他非常精明强干,行事狠辣。

                        他夫人早亡,不知道有没有孩子。
                        但是他有个内宠。
                        是男子。
                        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

                        那天本来只是偶然的,经过了那个被列为禁忌的院落!
                        长长的一声嘶叫,明明就是任啸武!
                        院门口是有把守,可是那叫声这样不妥,却没有人进去看。我脚步一顿,便想向院裏冲。那守卫伸手拦我:“左使,不可。教主有严令,这院裏不管有什麽动静,我们是不能进去的!”
                        我双目一翻,刚才那叫声怎麽听也不是正在享乐的人发得出来的!
                        挥开那两人,我径自闯了进去!

                        一掌挥开了屋门,屋裏面漆黑一团,任啸武粗喘的声音在墙角传来。另一个人也是呼吸散乱,靠在另一边墙角,不知怎样。
                        “教主?”我全神戒备,轻声唤。
                        心裏象打鼓,忐忑不安著。
                        这是不是……上天送来的机会。
                        让我今夜就能达成所愿,杀了任啸武。
                        


                        163楼2006-08-16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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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屋裏的另一个,完全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顶这个杀人罪名的人!

                          任啸武呻吟了一声,神智仍然清醒:“擒住他,不要伤他性命!”
                          我应了一声。
                          恐怕,今夜还不能得偿我愿。
                          那边墙角的人,分明也是委顿著的,却在我提剑上前挨近的一刻,暴然而起!
                          他的身法极了得,手裏一柄钢刺,招数精妙无比。
                          我十来招急攻都没能占得一点便宜,立即长声清啸,唤人前来相助。
                          那人好生厉害,急斗中竟然撤出势来攻向墙角任啸武。我回剑招架的时候,他那一招却是虚的,一脚撑在我的胸口。胸中重重一震,气血翻腾无比难受,顺手回剑削过来斩在他腿上,他闷哼一声,身子向外斜飞,从窗口跃了出去。

                          我来不及追去看,抢上去扶任啸武。
                          扶在背上的手,悄然察探他的内息。

                          心裏暗暗一惊,又是一喜。
                          他内息纷杂且不必说,较平时何止弱了一半去!
                          刚才那人究竟是什麽来数,好生厉害!
                          任啸武调息了几口,立刻挣著站了起来:“传令,立即追拿玉公子卫展甯,要活口!”
                          我应了一声。

                          教众纷纷涌了进来,抢在最前的便是于同。
                          他是于长老的独子,于长老死了,他便以年幼之身继位!
                          “教主!”他抢近了,扶住任啸武。

                          玉公子卫展甯。
                          原来,是当年那个名声显赫的人物。

                          可是,他不是早已经死了麽?
                          竟然……竟然被任啸武极隐秘的,囚锁在了这裏!

                          屋裏亮了起来,任啸武一双眼似电般扫向我:“你刚才伤了他?”
                          我忙说:“划伤了他的腿。”
                          任啸武点一点头:“那他逃不远!”

                          102 忘川二
                          玉公子卫展甯,当年的成名果然并非侥幸。总坛的人倾巢而出,竟然一直找不到这麽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当然他也绝不会轻松,现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俊州城郊这个小镇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就困在城裏。倒亏得他手段了得,不知怎麽放出风声去,引得一群的江湖中人在这裏聚结。人多势杂,搜捕自然变得困难重重。
                          但是一片一片地方的搜过去,他终究也会无处藏身。

                          可是全城已经用筛子过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出他来。

                          等到东门传来清啸,我心裏竟然微微打个突。睿智如玉公子,怎麽会这样自暴身份引人去追?
                          可是等不及我犹豫,我也没有时间犹豫。

                          只是我没有想到,追了半天的人,竟然是卫风。

                          这是第二次见他。
                          然後,我杀了任啸武。

                          那擂台上,他突然跳了出来了。

                          是第三次见到他。

                          我见了他三次。
                          第一次他救了我性命。第二次我利用他杀了任啸武。
                          第三次,我看著他站在那裏神采飞扬的样子,手上的剑不知道为什麽却不朝他的要害攻击。

                          其实我早该杀了他,他死了,许多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第四次见面的时候,我终于下了决心。

                          周山口那裏总是刮著大风。
                          不知道卫风跳下去之後,会被那风刮到哪裏去。

                          我以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杀他了。
                          可是他跳下去的时候,我心裏一下子空了。

                          卫风。
                          不在这世上了。

                          那个曾经救过我的少年,在我身下哭泣挣扎的少年,在阳光下笑容明亮的少年,在暗夜裏妖豔起舞的少年。
                          已经死了。

                          我的刀已经架在了任越的颈子上,他的眼光象是垂死的毒蛇猛兽,充满憎恨绝望和悲哀,那样死死的盯著我。
                          可是刘青风却拦住了我。
                          他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魔教在周山口这裏的总坛是被我们攻破了,但是各地的分坛势力盘错纠结,杀了任越容易,但是根除魔教极难。
                          这话倒是说得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怕著魔教反扑的报复。

                          刘青风说,不杀任越,让他立誓收束魔教教众,此後几年中不可向正道启衅为恶。
                          余人纷纷赞成,说还是刘宫主想得周到目光长远。

                          我看著任越那目光,後背上突然一阵阵发寒。
                          我这些年的作为,究竟是为了什麽?

                          无衣门,傅家庄……
                          我的人生,就是为了这些而存在?所谓的正道……究竟算得上个什麽玩意儿!

                          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卫风。
                          一次也没有过。
                          有的时候夜裏睡不著,我会睁著眼,在黑暗中回想起,我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想到我把他从藏玉楼裏带出来,他伏在我背上那温软的感觉。

                          如果那时他肯乖乖的听话,等我安置好一切,我会好好照顾他。可是他偏偏那样不安份,自己跑出来,于同是个猴精儿,从小就是一肚子的心眼儿,被他盯上很难摆脱。
                          如果那时不把你拉下水,也许死的人就是我。

                          明明我是想得很清楚,你不死,我就得死。
                          我当然不想死。
                          可是,为什麽我现在这样想念你?

                          武林盟主,说来真是无限风光。
                          实际上,这件华丽的外衣下面,全是脓血和伤痛。

                          没有实力空有虚衔。
                          任越的虎视眈眈。
                          其他人的明枪暗箭。

                          其实,活著一定比死去好麽?

                          刘青风带我去见玉公子卫展甯。
                          他在云剑门道宫的後山上隐居,一直默然不问世事。
                          这个人总让我有些戒惧。任啸武那样的人,也要在他手裏吃了大亏,刘青风提起他的时候,口气真是又敬又怕。
                          我设计杀了卫风的事,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竟然连一句怨怒之言也没有说出来过。

                          这种近乎死水一样的沈寂,却让人心中越来越惶恐。
                          这样静如水的玉公子,比外面的步步凶险,还要令人心生恐怖。

                          他不恨我麽?
                          那天的清晨,卫风在他怀中,茫然睁眼向我们看过来的时候……
                          他却没有擡头,他只是看著怀中那个裸著身子的少年。

                          玉公子卫展甯……
                          真是名不虚传。
                          我早就知道你的厉害,却一直小看了你。其实,也不并止我。
                          全天下的人都一直当你温和无害的如玉公子。


                          164楼2006-08-16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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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仍然是踏踏实实说:“公子刚才说药烫,现在可是已经冷凉了的。公子还是快点喝吧。”
                            “不要啊--凉了更苦……,五四啊,我自己就是行医的啊,明明我体质一点不弱,为什麽要我喝这些!你们不能天天这麽疑神疑鬼的……”
                            “小公子,看这天色,下午估计是要下大雨的。庄主吩咐了,这些暖性的药物可以让公子的旧伤不那麽酸痛。小公子要是不喝的话,我只好去找庄主,如实禀告。”
                            “五四你--”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算你狠!给我把药再热一次!”
                            “公子?”五四的声音裏带著不解:“你不是怕烫麽?”
                            卫风恨恨地说:“热一点,喝著不那麽苦。现在这麽凉,你想苦死我啊!”
                            五四的声音裏有淡淡的笑意:“那请公子跟我来,我这就让人去把药加加温。”

                            听著他拖著脚跟五四走了。
                            觉得阳光好象也没有刚才那麽暖和。
                            四周的浓绿象是褪了一点色,有些惨淡。

                            其实,我的名字……跟他说过一次。
                            只是他不记得。
                            他果然是没有说错。再听一次,也还是不记得。
                            下次他可能还会问,你叫什麽。

                            他不记得,上次见我时的情形。
                            他偷偷跑到石牢来的时候,把我倒吓了一大跳。
                            他的腿脚很不好,庄主那时很少允许他自己四处走动。
                            他看到我也吓一跳的样子,我跟他问了好,他才小声地问:“我听说,任越没把于同带走?”
                            我点点头。
                            “我想见见他。”
                            我想了想,有我跟著,庄主也未必就放不下心。
                            于是就带他一路向地牢裏走。
                            越走越深,他身子有些哆嗦。
                            我停下来,问他:“小公子,这裏气息很不好。不如这样,我把人提上去你见一见,也可以吧?”
                            他摇摇头,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已经走到这裏了。”
                            意思就是还要进去。

                            沈重的铁门推开的声响,在死寂的甬道听裏来分外刺耳。
                            卫风啊了一声,向後退了半步。
                            我真是有些担心,怕他吃不消这裏的寒气,回来再咳嗽,庄主那裏我真的说不过去。
                            裏面有轻轻的卡卡声。
                            是铁链子晃动碰撞的声响。

                            卫风一步踏了进去,叫我就在门口守著。
                            他轻轻的惊呼,还有于同嘶哑的声音,我站在门口静静听著。

                            “你怎麽会来……”
                            “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这裏。”卫风的声音裏有些许担忧:“你……”
                            于同哑著嗓子笑了两声,满是茫然和悲苦。
                            “于同,”卫风说:“你想不想出去,我放你走吧。”
                            于同沈默著,没有吭声。

                            “其实你的一番心意……都扔进了水裏。”卫风说:“我不是想讽刺你,你也知道我没那个闲情。我曾经让任越把你带走,可是他没有照做,我不知道他是顾不上,还是因为什麽别的原因。可要是有人这麽为我,我怎麽也不能把人丢下不理。”
                            于同淡淡地道:“我有什麽为他了。”
                            卫风顿一顿才说:“你在卫展甯面前把自己说的那麽恶相,说从小就嫉恨我……那完全没有必要。你们觉得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我并不笨。当年那个扼我的人,其实是任啸武吧?”
                            铁链哗然作响,显然于同吃惊不小,我有些担心,侧眼向门裏看。
                            虽然知道他早被穿了琵琶骨,仍然放心不下。
                            门裏是暗沈沈的黑。
                            隐隐看到人形。
                            卫风轻声说:“你这麽维护他,怕卫展甯把这笔帐记到他头上?其实,要寻他晦气也早就去了,你和卫展甯相处过,不会不知道,他是什麽样的脾性吧?”
                            于同半晌才开口道:“你猜到了?”
                            卫风嗯了一声:“你不是笨人,那样拼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还能是因为什麽?我能猜到,卫展甯也不会猜不到。你现在武功是不成的了,要不,也别回魔教去,自己过日子也没什麽不好。”
                            于同的声音很迟缓:“你……不恨我?”
                            卫风要隔了一下子才答:“恨过。但是现在我很幸福,过去的事,完全不能再困扰我半分。死死抱著过去不放,有趣味麽?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

                            于同没再说话。
                            卫风慢慢的走了出来,低著头不知道想什麽心事。
                            然後回头来跟我说:“他身上中著毒吧?”
                            我点了点头。

                            “居然……用这种药。”他笑笑:“这个人真是废了。”
                            


                            168楼2006-08-16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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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衣衫褴褛自不必说,看样子也极委顿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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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是受了惊一般,向後退了半步。
                              我冷冷一笑:“任教主不认识了?也难怪,于护法吃了一种难得的好药,不要说是教主了,就是他生身父母来了,恐怕也认不出这个老迈之人是谁。”

                              刹那芳华。
                              盛世韶华只弹指。
                              那一天卫风脸色不太好,说起这种药物。

                              十分刁毒的奇药。
                              服下药後的一年中,可以让人容色盛豔,功力大增至数倍。
                              便象是令花儿早绽,瞬间芳华耀眼。

                              可是这样便如蜡烛两头经火,虽然耀眼光亮了短短的时间,却让人精血尽竭。
                              一年的药效过了,便会弹指即老。

                              于同服这药,应该是来庄之前的事。
                              等他被关入地牢裏面,已经无人关心理会,若不是那天卫风进去,还竟然没有发现此事。

                              任越慢慢蹲下身,拨开地上那人乱发。
                              那人缩起身子,象是要拼命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身边刘怀淡然说:“于护法有什麽可害臊的,贵教主亲来迎你,你还不快跟他同走麽?”
                              于同身子抖得更剧,任越竟然捉他不住。
                              拉著他袖子的时候,他喉咙裏发出低低的呜咽的声音,胡乱的不知道说些什麽话。

                              当年庄主的设计,本来已经要任越撑不过三年。而他竟然能挺了过来,于同其实是居功甚巨。庄主还曾经为此诧异过,于同本来是没有那样的心计武功的,或者说,他是到不了那一个地步的。
                              而公子那天说的话,算是让所有人都打破一个谜团。

                              没有心思再理会这两个人的事情,我跟刘怀点点头,他自会处置。

                              五四有些胖圆的身子极迅捷的掠来,看了一眼,道:“公子知道任越来了。”
                              我点点头:“公子想见他麽?”
                              五四扔下一句话来:“公子说让他们快些走。”

                              任越擡头看看我和五四,好象不明白我们在说他一样。
                              五四突然叹一声:“旧教式微,人生起落不定,倒教人感叹。”
                              我不知道他今日怎麽突然深沈起来,只是一笑,不搭话。
                              五四甩出一个小包儿来:“公子说,若是于同今儿就走,这包药送给他。”

                              任越没去接,我问:“什麽药?”
                              五四嘿嘿一笑:“公子说了个名儿,我也没记住。说是跟他吃的那药正反过来。吃了这个的话,人恐怕要笨一些蠢一些,但是能活得长久些,能抵原先那个药的药性。不过公子也说,这药是他新做的,还没试过,不知道是不是会吃得死人。”

                              我也笑,五四把药丢下,我们便一道走。

                              经过那一道花墙,远远还能看到花间月睛,一灯如豆。
                              两道相依偎的人影,远看只如一人。

                              107 一些闲言碎语
                              闲言一
                              本来呢,吃过了午饭,睡个午觉,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事情啊。
                              不过,午睡本来是个名词吧?虽然名词有时可以当成动词来用……
                              不过那内涵就差得多了。
                              就算不当成动词来用……单数的午睡,和复数的午睡……
                              ……也常常有很大差别。

                              睡完午觉……
                              好累。

                              我懒懒趴在他怀裏,伸长了手想去拿床前几案上的茶杯,就是差一点点够不到,又不想撑起身来去拿。
                              卫展甯轻轻笑出声来,伸手虚拢,那茶杯象是被无形的线提了起来,缓缓向我移过来。

                              好在我也看惯了,不过如果在半夜裏,猛睁眼看到这麽个场面,说不定还会吓一跳。
                              那水杯轻轻落在我张开的掌中,连涟漪都没泛起一些。

                              “嗯,你功夫不错。”
                              我终于喝到水,满足的叹气,不知道怎麽著,想起以前一件小事来:“哎,那次武林大会的时候,前一天夜裏,你跑去哪裏了?第二天刘青风跑来找我的时候,你才回来……”
                              他只是一笑:“原本是去处理一些琐事,後来,遇到你师傅。”
                              他的口气很淡,我却在心裏犯嘀咕,遇到……刘青风,有这麽多话好说麽?至于说上一夜?
                              “胡思乱想什麽。”他微嗔著,在我额上弹了一记:“他问我一些事,後来和他打了一场。”
                              我怔住,马上问:“你伤到哪裏没,快让我看看?”
                              话一出口,他就笑了,我也笑。
                              真白痴,都这麽久的事情了,别说没有伤,就是有伤,也早好了。
                              真是瞎紧张。
                              


                              170楼2006-08-16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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