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这里见到你了，琼斯先生。”人群散了之后一位的年老的男士走了过来，他说着并向特雷西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特雷西。”
“好久不见。”特雷西笑着说，虽然两人年龄差距很大但说起话来他们却像是兄弟，看到阿尔前面的表现特雷西知道对于他来说完全不对劲，但现在的场合阿尔这的种不对劲才是他希望有的，之前的表现也让他感到放心，于是他坦然地转身向着阿尔介绍：“亚德里恩，每年研讨会的举办人。”
“你好，亚德里恩先生，感谢你的邀请，这是个很棒的研讨会。”不管是否出于真心，这大概是特雷西第一次听到阿尔的夸赞，而这个赞赏落在了一个对于他来说完全只是局部的小研讨会上。
“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改变看法，但你的到来就是对我的认可，”亚德里恩向着阿尔微微低头表示尊重，和曼德拉校长不同，相比起物理学家他更像是一位杰出的外交家，他对着阿尔继续说道：“研讨会会在三天后结束，虽然我知道你毫无准备，但我仍想邀请你能在最后为我们发表一份重量级的演讲，琼斯先生，就算是看在我寄那么多封邀请函的回报吧，我相信你的演讲无论在那里都会大放光彩。”
“三天太短了吧……？”特雷西知道亚德里恩这里的演讲指的是什么，他想要阿尔发布他新的研究成果而不是单纯的发言，这样才会给研讨会带来更高发价值，但特雷西也知道阿尔最近的研究在量子缠绕的预测里遇上了瓶颈，考虑到大量的不稳定性别说是三天就算给他三年也不一定能搞定。
“没问题。”就在特雷西认为阿尔会拒绝时他听见他肯定的说道。
“不亏是琼斯先生，”亚德里恩笑了起来，他并不知道阿尔遇上的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请求，“那么期待你三天后的演讲。”
身为主办人的亚德里亚还有许多事情要起做，得到承诺的他告别了特雷西和阿尔逐渐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三天里你打算把你现下的研究全部弄完？阿尔你是真的疯了吗？”看见亚德里恩远去后特雷西忍不住对着阿尔大喊。
“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感到无聊啊。”阿尔耸了耸肩，就像是要发表演讲的是特雷西而不是他。
“不是忙不忙的问题，三天里根本就不可……”特雷西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自从认识阿尔以来发生的种种他认为的不可能事件——每次的成绩都在突破加州理工的历史最高，二十几岁就成了终身教授，不过几个月就进一步完善对于反物质的扩展和认识等等诸如此类，他的不可能事件在阿尔身上都变成了必然事件。面对这么多的前例，特雷西这次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选择相信他，“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还有后天晚上我要在酒店大厅里向艾丽娅表白，我相信如果你能完成的话我也一定会成功。”
“绝对没问题的伙计，”特雷西的信任让阿尔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显得极为自信，“不管是你还是我。”

短暂的见面会结束以后迎来了宣召着黑夜的黄昏，然而地中海上落日的余晖还在照亮着整片天空，壮丽而又凄美。在回酒店的路上阿尔想起了他身处的这座城市也靠近海边，湿润的空气在鼻尖萦绕，也许穿过几条街道就是港口和大海。
“我们去海边吧。”看着远方被建筑阻挡的半边天空阿尔忽然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海边？加州的太平洋不够你看啊？”特雷西对阿尔的提议感到奇怪，毕竟相比起去海边亚利斯塔还有更多可去的地方，而且演讲还未开头他觉得阿尔根本没有时间再去任何一个地方，更何况是去看平淡无奇的大海。但久久没有收到回复，特雷西只是看见阿尔望着远方的天空有些发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他询问，“一定要去？”
“不，不去，直接回酒店吧，”回过神的阿尔说道，他快步走了起来，留下了还未反应过来的特雷西。
街道上的行人零散特雷西连忙赶了上去，两人并排而行谈论着研究所需要的资料和表白所需要的准备。余晖为每个行人镀上了一层面纱，紫色的眼，淡金色的发，阿尔低头躲避着每个像是他的人。

（12） 朝阳和落日还在加州理工的上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往日的候鸟南飞，天空中再也看不见它们的踪影。楼顶钟塔的声音悠长婉转，一声一声响起像是水面上的涟漪，更像是人们不断流逝的时间。
伊万和往常一样从睡梦中苏醒，他穿好衣服打上领带，将自己整理的一丝不苟，而于此形成对比的是他那过于简陋的早餐——就是单单几片面包而已。对于味道没有特别的喜恶之分他并不在意这些，独自一人的早餐怎么方便怎么弄，反正最后是要吃进肚子里，况且还没有到美国之前就他想要得到黑面包都是奢求。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桌面，书柜，被光照到的地方温暖了起来。在吃早餐时，伊万靠着门边看起了那些他还未看完的书，书翻过了一页又一页，他吃得很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太阳渐渐逃离窗口，湛蓝的天空被留了下来，今天的天气很好，很适合飞机在加利福尼亚起飞。好在清晨够长，在伊万吃完最后的一小份时，他听到了门外响起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门栓咔嚓一声，外面的人锁上了门，而紧接着的就是熟悉的脚步声。那人慢慢走下了楼梯，声音越来越小，他离他也越来越远。
“旅途愉快。”在外面的声音完全消失后，伊万说道，他合上了那本厚重的书，将它放在了书柜中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相比起这么令人心情愉快的天气，现在的伊万其实更想要一场大雨，就算是大雪也没有关系。但事实就摆在那里，这又将是一个美好的一天，在这一天甚至接下几天来他都不会再见到阿尔。
伊万打开房门走到了他第一次来这里所站的阳台上，偌大的环形跑道上已经空无一人，今天也没有风，下面就像是一张单纯的照片，它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伊万没有再继续观看，小向日葵的花期快结束了，他为他的盆栽洒上了最后的几次水，顺带的还有旁边的那朵蓝铃花。蓝色的花瓣卷起了边，绿叶发黄，瘦弱不在只是外表，伊万知道这两盆花都快要枯萎了，而且在阿尔回来之前它们就会落入了泥土之中。
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样，他还会选择去种吗？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不是吗？

悠长的钟声又在远处响了起来，在稍微的整理之后，伊万离开了房间继续他每天的工作。
秋季的阳光里充满着诗意，路边的草木盎然，所有的景色都美好到不真实。伊万慢慢走过熟悉的小道和长廊，无数次的，他打开了那间无人的办公室坐在了他常坐的位置上。
也许上次独自在时就已经适应，伊万打开门时也没有感到因为缺少什么而来的陌生，他忽然觉得，其实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没什么差别。反正他们早就在无形之中被隔开，距离上的远近又有什么区别。
唯一产生影响的就是阿尔走了之后所有的课程就交到了伊万的手上，而阿尔的课程伊万不用看安排表就早已全部记住。做好课件，在准确的时间出现在准确的地点，上出一堂高质量的课，这对经验丰富的伊万来说同样非常简单。今天上午的这节课是他到加利福尼亚这么久以来第二次站在讲台上讲课，学生们也同预料中一样极为欢迎。
面对大量的教学内容，伊万最终选择继续阿尔的所教进度，并且不打乱他的节奏。虽然继续的课件繁多，但这样会让学生们更为习惯，也会让阿尔回来时更好的衔接。当然，无论教授是换做谁他都会这么做，对于他来说这只是纯粹助教的职责所在而已。
决定好大致的方向，伊万便开始了他的讲课。渴望学识的青年们总是充满着无尽的精力，相比阿尔过大的难度，伊万引以大量举例和实践让理论更为清晰明了。逐渐的学生们将书本抛到一边，比克和其他学生都在踊跃的回答着他所提出的问题，整个课堂上的气氛比体育课还要活跃。然而如此美妙的大合唱里不和谐的音调还是存在，教室里最显突兀的就是坐在最后一排那个长得像娜塔的女孩朱迪。
自从那次表白之后，这个向来喜欢坐第一排的女生退到了最后一排，她低着头沉默不语，让自己像是不存在一般，她甚至不会去看伊万或是黑板。然而故意的掩饰更会引来他人的关注，伊万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不知道对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上这节课。在那天的宴会里他在拒绝后就立马离开，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好受，更何况他还是她的老师。如果当时不用顾及阿尔，他大概也会处理的很好，但因为自己的冲动，他现在得为自己恶劣的处理方式抱歉。
下课的铃声在两个小时的讲课后精准的响起，伊万在宣布下课后拿好了自己的课件。座位上的人群涌动，学生向他打着招呼相继走出教室，但他站在讲台上没有立即回办公室。
“朱迪……”在女生经过他的身边想要离开时他轻声叫到，“想要谈一谈吗？我想和你说声抱歉。”
教室里的人数在不断减少，被叫唤的女生停了下来，她低着头没甚至没有去看他，
。“不，不需要，”女生如此回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布拉金斯基助教。”紧接着她连忙抱着她的书本混入了离开的人群之中，急迫的就像是在躲避某场灾难，就像是阿尔躲避他。
事情不但没有得到弥补，心中的内疚感还变得更为强烈，伊万不禁自嘲的想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自受，他站在原地目送了最后一名学生的离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他也走出了教室。
外面的天气还是那么晴朗，浓稠的蓝色像是要渗进心脏。也许是错觉伊万忽然听到熟悉的鸟叫，无意的抬头，他看见了天空中拖着长尾的飞机。
在太平洋的西岸，在浓稠的蓝色里，刮起一阵风就会掀起大片的涟漪。

EPR论文无误，但假设有错误，是的，非定域的量子纠缠可以存在，定域性原理必须舍弃，盯着最后的文字阿尔的手紧紧的握着钢笔以至于有些颤抖，要是特雷西在房间里他大概会高兴的冲着他喊出来。就如同爱因斯坦所说的上帝从来不掷骰子，这将又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他会阻止人们走向错误的道路，在演讲过后他的名字会再次登上所有有权威的研究刊物，更重要的是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些。
极短的时间内，现在应该是什么时候？阿尔看了看桌面上的日期和墙上的时钟，他发觉还只是研讨会第二天的夜晚，甚至连三天的时间都不到。
那么……接下来自己该干什么？没有维度的世界在追到答案的那一刻无限的膨胀，大量的事务涌入阿尔重新回到了这个庞大的世界中。在适应性的思索之后他觉得自己首先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特雷西。第二天的夜晚，既然不在特雷西不在酒店里就应该正在向艾莉娜表白，他现在去也许还来得及。

阿尔起身拿上了自己的外套，行动间桌上掉下了许多纸张，也没有多在意他直接向着门口走去。然而门却在他打开之前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是特雷西，他穿着他唯一的一套定制西装，头发上抹着一层厚厚的发胶，样子比平常要帅气许多。
看来阿尔还是晚了一步，他错过了这次的表白现场。
“成功了没？”阿尔问，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关心特雷西的事，然而特雷西没有立马做声，他看见他慢慢走向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这样的举动按照常人来看绝对是不尽人意，不过他们在大学时也经常玩这种先抑后扬的游戏。习惯了的阿尔期待着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她拒绝了。”然而他听到对方低着头用极小的声音回复。
期望落空，几个简单的词语让沉闷的气氛得到证实——特雷西没有在玩那个游戏。
“啊……那么继续努力吧伙计。”向来不会安慰人的阿尔无法找到什么适合当前的话语，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表示鼓励，特雷西不会放弃，这次不行还会有下一次，在阿尔看来他们两个总会在一起的，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阿尔看见对方抬起了头望向窗外，“我不会再继续下去了。”没有像以往一样鼓起劲来他缓缓的说。
星屑和弯月被建筑物挡住窗外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行人的脚步声在沉寂中被放大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影。恍惚间阿尔好像听到了那个远在加州的人在他的耳边说着这句话，他的语气毫无波澜。
怎么能够这样。
“为什么……？”不知是对着谁，阿尔问道。但是对着无论那个人问题的答案都太过简单和相似。
“你爱她不是吗？”努力让脑海中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消失，缓过神来的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头一次听见特雷西说不想再继续，他原以为这一刻永远都不会发生。特雷西那么爱艾莉娜，他怎么会放弃呢，不应该的，他只是一时冲动而已，阿尔不断的劝说自己，不知为何，面对这件不会对自己造成影响的事他格外在意。
“阿尔，我是爱她，但你要知道我追了她四年，”他听见特雷西缓缓说道，像是在努力的掩盖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还是很轻，“她并不爱我，没有结果的东西还不如早早放弃，这样大概对两个人都好吧。”
“可是……”可是什么？这并不是没有结果？艾莉娜其实也爱你，不过也许她只是想继续和你保持原有的关系？可他又不是艾莉娜，他又怎么会清楚她的想法，阿尔一时语塞，快说出口的话语又藏进了肚子里，他的转折也再无后续。
“停止说这些吧阿尔，你的研究呢？应该完成了吧？”没有再想等阿尔的继续，特雷西尝试着现在就去抛开那些烦人的过往。四年是时间绝对不短，他真的不想再继续耗下去了，现在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在那里。

“……”
几秒而已阿尔没有回答特雷西也猜到了正确的答案，于是他苦笑着说：“祝贺。”
研究早已没了刚发现时的喜悦，原本值得高兴的事阿尔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相反的，他想起了见面会上的事。
“听着特雷西，你说过的，要是我能完成的话你就一定会成功，”阿尔突然抓住了特雷西的肩膀，“这句话没错，不是这一次的话那么肯定就是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事情并不是没有结果，你绝对会成功的。”
明明对于自己来说无关紧要，但莫名的执念还是让阿尔不想看见对方放弃。他知道艾莉娜是深爱特雷西的，只是艾莉娜自己不敢承认而已，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本就应该在一起，如果现在放弃那就什么都没了，更重要的是阿尔还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私心。
“下一次？你还听不懂吗阿尔？”特雷西用力甩开了阿尔的手，深棕色的头发在动作中乱了许多，他的声音也突然大了起来，“我的一切努力会因为不平等的偏见变成笑话，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可能接受我的。”
愤怒的眼神太过陌生，特雷西所有压抑着的负面情感都发泄到了阿尔的身上。以前从未有过脾气的他现在是如此的歇斯底里，以至于他也说出了同样带着偏见令人讨厌的话。
“你知道吗阿尔？像你这种人才是她的同类！”
特雷西喊出的话语让阿尔有些发愣。同类、你和艾莉娜一样、你就没有想过你会这么理解艾莉娜是有感同身受的成分在，他想起了几个月之前他和那个人争论的事。
“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太羡慕你了，”在怒火消散之后特雷西抱歉的说道，他像是又变回了那个从不发脾气的老好人，“如果你们这些人会爱上谁事情也会很简单吧。”
可是他们这些人却连爱的是谁都不敢承认。
就像艾莉娜爱的是特雷西。
就像阿尔爱的是伊万。

偏见总是相互的，他们都站在天平上抱着各自不对等的砝码，只不过一个人在向下看，另一个人在向上看。
“我想睡了，晚安。”特雷西关上了自己床头的灯，在一场闹剧结束后，整个房间被黑暗淹没。
“晚安。”阿尔也一头栽进了被子里，床上的纸张四散，他不由自主的在想一个人。他的眼睛，他的头发，那些他以为他不会记得的每一处。阿尔抱紧了身上的被子，就像那天一样，只是这里没有那个人的气息。
原来开始的一切都是欺骗自己的假象，原来自己和艾莉娜一样。
他以为一切都回得去，但事实上他早已离不开他了。
"I need you,Ivan.”

我又回来啦！！

（13） 当太阳移到它该到的位置，拥有强烈生物钟的伊万再次从他的床上起身，整理、洗漱、用餐，他机械的重复着自己每天都会做的事。
楼顶的钟塔响了无数遍，留不来抓不住，黎明和黄昏，白昼和黑夜之间一切都转换的太快。时间就这么飞速的在天际流逝，无意间看见书桌上的日历，伊万才发觉今天已经是阿尔离开的第五天了，而回想自己在这五天里，他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营造了一个正常的交际范围，闲暇时间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他的生活就像是他在来美国之前所期望的。伊万忽然意识到原来少了阿尔，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又回到了莫斯科国立大学。无人打扰，一切都好，这样安稳的生活才是他所喜欢的和适应的。
如果能继续这种状态，也许对谁都好。伊万摇了摇头抹掉了头脑中那个人，他继续他每天的工作，为爱戴他的学生们上课，午后和那位历史系的讲师交谈，闲暇时重新去构思他的诗和文学。更重要的是相比起远行的阿尔他现在反而更会在意朱迪的事，虽然不可否认这里面也有阿尔的一半功劳，但那时做出选择的还是自己。
原来真正的情感还没有疼痛来的刻骨铭心，忘掉也是那么的简单。
然而每当在那些无人的时候也总会感到乏味，等充满诗意的墨水在纸上枯竭，文学死在了厚重的书页之中，回到家后伊万忽然发觉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柜子里已经堆满了贴着伏特加标签的空酒瓶。但这又能代表什么，也许只是在苏联那段时期间留下来的陋习再次侵染，伊万在笑笑后继续无视，他再次坐在了那张对着窗口的椅子上，艰难的从柜子里找到了半瓶剩的。翻动中酒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尖锐刺耳，不过伊万并没有去管，他任由泛着蓝光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只是拿起了那瓶剩下的伏特加让火辣的液体流过喉咙。
一瓶之后又继续寻找着下一瓶，伊万更像是在喝水而不是烈酒。黑色的幕布盖过了整个天空，一切本该归于宁静，新的一天也会在不远处迎接每个人。但忽然不和谐的声音打乱了整个静夜，伊万听到了隐约的敲门声。

夜深之后城市的街道是属于流浪者的天地，白日里的行人早已退去，留下的只有席地而坐的人和身边脏兮兮的狗。然而此刻阿尔却奔跑着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他的呼吸急促，金色的发尖上沾满了汗水。
在这天天还未亮时，阿尔舍弃了写满研究成果的纸张和自己的行李，他乘着离他最近的一趟航班飞越了大西洋。就如同他逃离加利福尼亚时的那样急促，这回他逃离了亚利斯塔。
无人知晓也就无人过问，阿尔只在匆忙之中留下了一张给特雷西的卡片，而里面就简单的写着“I need to get back”。
I need to see him.同样不想被人知道的更详细的原因被藏在了心底，继续下去支撑这一原因的依据自己选择了停止挖掘，阿尔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在经历十几个小时煎熬般的等待后，他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穿过楼梯和老旧的木制扶手，快步的，阿尔又走上了六楼。体力的消耗让呼吸加重，没有先回到家中，也没有管顾自己匆忙的模样，他直接走到了伊万的门口，但当手要敲响那扇门时他却显得有些犹豫。
面对里面的人自己应该说什么，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又该怎么去解释，开始时的冲动退到一旁，一瞬间忽然出现太多的事情需要去考虑。手停到在了半空中，间隔的空气就像一堵高墙。
没了人的活动楼道里只剩下寂静，时间逐渐过去，头顶靠着感受声音工作的灯灭了下来。
I just need to see him.
黑暗笼罩周围，在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后阿尔继续敲响了门。
手关节打在木制的门板发出砰砰的声音，顾不上疼痛的敲门声急促，他抛掉了所有顾虑只是想要见到里头的人。然而在敲门声过后总是会迎来一段让人不安的寂静。
他也许睡了，他也许不在家，他也许知道是自己所以才不会开门，毫无理性的猜测接近疯狂，但他始终没有决心再去敲第二次。等待，焦急的等待，每一秒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每一秒也都多了一份难以忍受的焦虑。也许自己应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回到自己的家，然后第二天随便编个理由说明自己为什么中途离开亚利斯塔，在长时间的等待无果后阿尔甚至如此想道。

好在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一切，就在阿尔准备离开时他再次见到了伊万。紫色的眼瞳里还是蕴藏着引人的神秘，熟悉的身影令人着迷的气息，夜里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的人出现在了面前，一瞬间他的脑内只有空白。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演练突然找不到开头的对白，阿尔有些不知所措。
“研讨会结束了？”伊万的话语率先打破了沉寂，他看见阿尔会现在回来而且敲自己家的门显得有些的吃惊，但不久他又恢复到了这些天里阿尔常见的样子——毫不在乎，情感上再没有一点多余的波动。这简直像极了他平日里的着装，即使到了深夜在见人的时候还是那么一丝不苟，毫无变化。
“没有。”阿尔看着伊万如实回复，这是他们自那天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选择的话题避开了他们之前发生的种种，无关痛痒也没有继续深揭的必要。在未见面之前他完全就能想到伊万的态度会是这样，但一瞬间他还是感觉心脏沉了下去。
“我提前回来了。”阿尔继续说道，伏特加的气味随着开门的那一刻在空气中四散，他知道伊万刚喝了酒，他想拷问对方为什么没有遵循他之前的要求，但他也意识到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亲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权力去管他人的私事。
“这样啊，那么琼斯教授，找我有事吗？”没有问原因，也没有更多的关心，伊万看起来更像是在形式般的敷衍，所有的一切交谈都是为了尽快结束交谈，他忽略了本该有的礼仪，让阿尔单单站在门外而自己站在门内，不存在一点让对方进去的意思。
“……没有。”单调的音节从喉咙里发出，干涩的韵味在钢琴键上徘徊，阿尔依旧只能这么回答，事实如此，他现在确实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去打扰他。于是阿尔就看见得到预想中回复的伊万没有再去看他，而是望向了一边的窗口。看着熟悉的样貌，阿尔想到了对方睡在枕上的样子，而那时的他正醉着在一旁安静的装睡。阿尔忽然意识到他们隔的很近，近到让他产生想要抱住对方的冲动。
“那，晚安？”一句话打碎梦境，晃过神来阿尔听见伊万这样说，他的样子就如同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没有一点在乎只是急迫的想要关上门好远离他。
怎么能够这样……不……
“不！”带着对于永远失去的害怕，那一瞬阿尔将内心展露了出来，他的声音让伊万停了下来再次看向来他，而就这在一刻他冲了上去。
在拒绝还未来得及出现，在一切还没有太晚之前，秉着大量冲动的阿尔紧紧的环住了伊万的脖子，还没等到对方反应过来，他微微踮脚撞上他的唇。

不可告人的情感在再次见面的深夜得到发泄，但无人知晓，唯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口见证了一切。
结束后阿尔靠在了书柜的角落，他无意去整理衣衫，任由脖颈和肩膀上鲜艳的玫瑰显现在对方面前。疲惫感不断袭来，暧味过后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不想面对伊万了。不是因为厌恶，也不是因为那天的荒谬，他不想面对伊万是因为他想要靠近他，拥抱他，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再像那天一样失态，就像那天一样，但在平日里他可没喝酒，他的行为也没有借口再用来推脱，就像是这次一样。
“我以为我们就会那样结束了。”伊万靠在另一侧，他轻声说道，这也是他在再次接受阿尔以来所说的第一句话。
秋夜里寒冷的空气触碰了炙热了皮肤，有些冷，阿尔忽然觉得，他不由的靠近了坐在一旁的伊万。
“我们没有开始过不是吗？”阿尔偏着头说道，这是他所能想出解释好他所做的一切里最适合的话，“哪里来的结束？”
听到话语的伊万愣了愣，他看着靠近的阿尔，缓缓伸出手将他额头上的发丝抹到了脑后。
“那么现在对于你来说算不算是开始？”他问。
“不算，”阿尔回复，他抬起了头，任由着伊万的动作，“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他说着自己能想到最好听的话，但他却没有意识到如果不算开始那他们之间到底又能算是什么呢。
微风让窗外的树影摇动，但在此时静夜里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你应该知道的，这不是情话。”伊万收回了手，他看着阿尔说道。
单薄的衣服抵不住寒风，阿尔忽然觉得更冷了，他更为靠近伊万，像是要钻进他的怀里。
“我需要你，伊万。”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补救般的，他说。
“还有吗？”但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继续问下去。
还有？这样不就够了吗？我需要你，这样就够了。内心所想却终究说不出来，没有了啊，足够了吧，阿尔不知道该回答，他低下了头，躲避了伊万着视线。
“你知道吗，我还是比较喜欢喝醉了的你。”在长时间没有等到答案后，伊万自嘲般的笑了笑。
窗外的树影摇晃的更厉害了，但依旧没有人听到它所发出的声音。
“你或许只是喜欢酒精。”阿尔反驳道，但却没能意识他再次否决了另一个自我。
“可能吧。”伊万依旧是笑着的，但他的视线离开了阿尔，他看向窗外，月光萧瑟，树影斑驳。
也许是季节错了位，阿尔觉得现在比严冬更冷，而无论他怎么靠近伊万都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他想要离开了，他得离开了。
忍着狂欢后身上留下的酸痛，阿尔扣上了衣扣，他依靠着墙缓缓起身，在黑夜里摸索着打开了门。
“去哪里？”看着阿尔的背影伊万问。
“回家。”阿尔停下了脚步。
“那晚安。”伊万说道。
“晚安。”阿尔回复，他继续走了出去，并轻声关上了门。
深夜归于宁静，伊万单坐在地，他意识到他再次变成了一个人，然而和上一次不同，这次进行选择的是他。
是他抵挡不住海的诱惑再次打开了木屋的门，是他让汹涌海水再次淹没自己。
在深海里慢慢窒息，所有的一切又开始变得一塌糊涂。

我终于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