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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百合·穿越·汉语史相关】汉国往事(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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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文贴。关于上古汉语和西汉建筑的长篇,预计会变成一个三部头的长篇小说。
大致讲述的故事是上圌海市某洛姓文员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身处BC122的时空,同时和周遭的人语言不通,且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途径时,她应该如何从零开始学习汉武帝时期的洛下方言,摆脱自己的黑户身份,并艰难地面对接下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的故事。
由于一开始的意图是科普,所以情节会略显板滞,但是每章都会或多或少地携带有关于语圌音史、方言学、古建筑、民俗学的小知识,同时会有一些南北组和其他cp的狗粮。
篇幅结构为章-节制,每五节组成一章。更新定时。
【文作者: 蓝猫/MyCatNeverFall/NBluecat】



IP属地:黑龙江1楼2018-08-03 13:46回复
    难道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内的生活就是这样子?有人的时候,和树上的那群鸟一样和他说些话,到点了被喂点食,没人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干坐着?那自己是个啥呢?至少得出去转转。可是刚才吕生又向自己说了,野外还有兽类,何况自己还没学会怎么说话,身上穿的又是从现世带过来的衣裳,这会儿贸然出去的话,被人瞧见了,很难说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为了安全起见,自己还是安心守在这个破院子里等他回来比较好。
    首先需要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在现世也经常做的洗碗。她收拾起桌上的木盘和筷箸,向门外走去,发现并无特别的盥洗设施。目力所及的,无论是缸也好,瓮也好,缶也好,全都是盛水的容器,而并没有专门用以洗涤的器物。天依突然想起来洛河就在门外,她寻打开柴扉,穿过一片芦苇丛,来到河边的一滩沙地上,蹲下圌身圌子来,舀水开始擦洗自己用过的餐具。这种劳动使她重新获得了一点生活的实感,她感觉自己还没有彻底变成一台语言的交换机器。
    洗涤完毕以后,天依坐在厨室里,满足地看着自己刚才收拾整洁的木盘。等吕聿征下午回来,他一定会夸赞自己整理餐具的手艺的。
    不对,吕生在走之前好像说过,自己在走之前也刚吃过朝食。他有来得及洗他的那一份盘箸么?
    天依遂仔细检圌查了一遍庖厨,发现在桌子角落有另一份餐具。很奇怪的是,这份餐具并不像有人吃过的样子,看起来也干燥,不像刚刚被洗过。
    难不成,自己早上吃的那一份早饭,实际上是他原先给自己预留的口粮,而他什么也没吃?
    这么一想,天依对吕生的歉疚之情忽然又涌了上来。她想起雷抒雁曾经写过的诗:“昏睡的生活,比死更可悲;愚昧的日子,比猪更肮圌脏。”寄宿在别人家里吃白食的生活,她一天都过不下去。天依攥紧拳头,决定一定要在这几天时间里面努力学会这边的语言,然后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汉圌人的模样,跟着吕聿征坐着那个渔夫的船上洛挣钱去。
    正当她走回正屋,准备开始温习昨天学过的词时,忽然有一件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品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吕聿征家正屋那阴暗逼仄的墙脚处,竟赫然放着一只深灰色的双肩包!
    自己在现世的时候,和阿绫出去旅游,自己就时常背着这个包,想不到它和自己一块穿越过来了。
    天依拎起背包,拉开它的拉链,想从里面搜出些什么,然而里面空空如也。
    没错,两星期之前,天依在家里闲着无聊的时候,刚好给这只背包做了次大清理。她顿时开始后悔自己半个月前做过的这个决定。就在这个当儿,她忽然又想起来,自己那次清理背包的时候,只清理了主要的内容物,并没有清理最外面的夹层。她连忙拉开夹层的拉链,眼前出现的并不是什么电子器械,也不是风油精、沐浴露、剪刀这类的实用物具,而是一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印刷品。
    一本薄薄的,看起来只有八圌九十页的黄皮旧书,最下面是商圌务印书馆的logo,再其上,封皮中间有“(修订本)”一行小字,再上面是大号中宋印刷体的“方言调圌查字表”,最上端是“中圌国社圌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天依欣喜若狂。这本繁体字版《方言调圌查字表》可以说是表格版的《切韵》音系,只要这本小册子在手,无论是历圌史上的汉语各地方言语圌音,还是现代的汉语方言语圌音,都能够在这几十张表格上被归纳成大部整齐的语圌音系统。她急忙翻开那本小册子,从果假遇蟹一直到江曾梗通,所有韵类俱在,没有一页缺的。
    天依迅速地开始了她的实验。首先是“一”[ʔit],她将字表翻到了56页,在质韵这一列下找到了“一”这个字,它在横行上从属的声母是古影母。那么也就是说,在这一页当中,在没有得到其他更多的信息时,暂且可以把影母下辖的所有字都视作是[ʔ]这个声母,比如“因”、“姻”、“印”,如果到时候实际情况有例外的话再另做变通;而纵列上的所有质韵字,姑且也可以看作是同一个韵母,比如“日”、“吉”、“室”、“七”、“密”,它们的韵母八成就是[it]。“日”是日母质韵,那么将它的声母和韵母搭配起来,这个字的字音就是[nit],而这与吕聿征昨天教给自己的“日”的读音刚好切合。其他字的字音也可以通圌过这声、韵调这二维坐标系推得,只要天依从人们口圌中考知这几十个声母和韵在这个地方的发音,以及每个字的声韵地位。她寻开始细细地摩挲这本书,将自己昨日学到的词都填进去,再找它的同声母词和同韵母词,一一系联起来。
    这个填字的过程一直持续到下午。天依凭借这张表和已知读音的词,系联出了许许多多与其同声同部的单字音,并且确定了几个主要韵摄的韵母范围,如鱼虞部辖字的主要元音大部分是[a]或者[a:],之部辖字的主要元音多是[ə]或者[u]。虽然类推字音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偏差,和此时此地方言的实际情况可能会有乖互,但是这是目前考求大量字音的最有效方式。既然要在几天内迅速学会汉代洛下方言,就必须迅速从单词句跃进到双词句的阶段,必须迅速习得大量字音。在休息期间,天依顺带还在院子里找了把扫帚,一边记诵字音,一边将这个破陋的庭院打扫了一番。
    日头逐渐移到了西边,正当她整个人沉浸在字表和院子的蝉声中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二节完——


    IP属地:黑龙江14楼2018-08-04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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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看楼数吧。。。。


      IP属地:黑龙江25楼2018-08-06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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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曰的夕食稍微丰盛一点。陈季张起他的那张网,划起木舟,在洛河上开始打渔。夕阳照在水面上,金光闪闪的,天依和吕聿征在岸上看,木船就好像在这一层金水里行驶一样。
          “不需要打太多,一两条足矣了!”吕聿征在岸上招呼。
          “dāi圌子,我要明天送去mài呢。”陈季一边紧张地摆网,一边摇船,神情十分专注。毕竟这是他一天吃饭的活计。
          “洛姑酿喜欢吃什么鱼?”吕聿征小声问天依。
          “我么?”天依从刚才的美景中反应过来,“唔……有什么刺比较少的鱼么?”
          “姑酿说自己是海囯人,怎么不喜食刺?”
          “就算是天天泡在海里的人,也不一定非得吃鱼刺呀。”
          “对。”吕聿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尴尬地笑了起来。
          应天依的说fǎ,当天傍晚的羮饭又添了一条烤鲫鱼。陈季将整条鱼切头去尾分成两半,鱼腹那一面被放在了天依的食盘中,另一面分给了吕聿征。三个人围着鹅卵石搭成的灶坑吃饭。
          “陈兄,你怎么不给自己也分点鱼?”吕聿征问坐在对面饮小米粥的陈季。
          “这几天是破例,你家有客来住,要不然我绝对不会把这钱放在火上烤。吃你的饭。”陈季一边扒着稀粥,一边说着。突然,他像是硌到了什么东西,吃痛一声,急忙把一粒小小的硬圌物啐了出来。
          “等老圌子当了guān,早晚要拿那个粜粟的下狱去。”他低声骂道。天依这才发现,陈季的牙齿很不整齐,且经常有硌痕,想必平曰里没少受这粟中砂砾折磨。
          “陈兄,以后如果有余钱的话,最好还是改善一下自己的食粮。”天依对他说,“牙齿如果磨得多了,就会发症状,既难受,也影响寿命。”
          “牙症还能折寿?”
          “牙齿同其他的骨肉是相连的。两位兄台想必都有过伤口è化的经历,伤口之所以会烂,主要是因为……呃……风中有人眼看不到的小蜉蝣,它们能寄附在创口上繁衍,让伤口越来越烂。牙炎也是如此,你试想一下,那些寄生的小生命进入你的心肝、脑子,把你整个脏器都**了,岂不是减了寿么?”
          天依费了好大劲才将微生物的初步概念十分不标准地说出来。陈季听了,竟将粥放在了矮桌上,一时没有敢继续喝。
          “姑酿说得太吓人了。”
          “我在的地方有一个囯圌家叫‘Russia’,就有这样的事。”天依继续举例。
          “‘骤xiè’(zruh sja:ʔ)囯?”吕聿征十分mō不清这个囯圌家为什么会起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它是一个大囯,一两百年圌前有很多农圌奴,那些农圌奴中有很多人从小吃带沙带木屑的食物,就这么把牙造坏了,最后有些人竟四五十不到就发病sǐ去。”
          没成想陈季听闻此言,又重新端起了粥碗:
          “喔,那也还算长寿。”
          说bà,他竟继续开始安心地扒起他的粥来。
          今圌晚是天依来到汉代的第二个晚上。陈季同他们吃完饭后,便自己回北边的家睡觉去了——况且吕聿征狭小的院子里也容不下第三张cǎo席。昨夜的蝉声连带着被时光抛弃的孤独感重新复现在自己面前。她这次对负圌面情绪有所准备,但仍拦不住对阿绫和其他人的思念涌圌入胸襟。
          真希望这样的生活早点结束。但是这是不能为她所控圌制的,她能够做的,只有不停地面对当前的处境。若阿绫隔着两千年时光,知晓她在这里每曰的经历,也会在心底里默默为自己加油的吧。
          “果,æ:;假,a:;蟹,e:……”天依一边记忆字表的韵摄同此时语圌音的对应关系,一边用这些咒语一样的口诀给自己催眠,以加深自己对西汉洛下方言单字音的把握。她忽然有一种迷幻的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选音韵学课时,每曰背诵宋三十六字母的时光。
          ——第三节完——


        IP属地:黑龙江26楼2018-08-07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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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第四节
          卫生问题
          第三天上午,当吕聿征离家上洛开始他一天的生涯后,天依终于遇到了这两天来前所未有且不可避免的大难题。
          或许是昨天的烤鲫鱼没有烤熟,亦或者是身圌体对饮食习惯突然改变的反应,天依在屋内帮吕聿征烧温水时,突然感到一阵腹痛。
          糟糕,看起来要拉肚子了。
          前两天来,出于对陌生的卫生环境的排斥,自己一直强忍着没有使用院子里的厕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问题必然还是得有一个最终的解决。
          天依先将院口的栅栏门闩上,随后按着腹部,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茅厕门口,检圌视了一下如厕的环境。
          这间不足十平米的茅厕同自己小时去过的一些乡下民屋的厕间非常相似,其下有一个大坑,上面铺着木板,人就蹲在木板上面解决问题。这种古老的蹲便法似乎在现代还多常见于亚洲地区。天依不敢想象这几块木板一旦不坚固,自己会面圌临什么样的处境,毕竟这种事情在历圌史上确实发生过,如《左传》就曾记载过晋景公的结局:
          “……晋侯将食,张,如厕,陷而卒。”
          还好这个坑上的木板比较厚,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安全上的问题。吕聿征事圌前将这间茅厕的地面打扫得比较干净,木板上只有一些土尘,并无其他卫生状况。天依遂安心地站了上去。然而当事情行将结束的时候,她才恍然发现,在公元前122圌年行便宜之事,最大的难点并不在于如厕环境,而是善后方式。
          天依四下里看了看,惊恐地发现这里并没有类似于卷纸的东西。也是,距离蔡伦改进造纸工艺还有一百年左右,这会儿连书写用的纸都找不到,更遑论卫生纸这种高级产品了。
          情况紧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来现造竹纸了——何况自己既没有工具又没有原料又没有知识更没有时间。在无卷纸的局面下,自己应该通圌过什么来进行善后处理呢?难道是拔草?然而这个茅室距离有草的室外太远了,自己的手一时够不到。而且她非常害怕自己一迈出茅室,看到的是一张伏圌在墙头观察的面孔,虽然她明白这个情况大致不可能出现,但仍是不愿意走出茅厕。然而如果不走出去的话,这一方狭小圌逼仄的空间里又没有放置什么东西,哪怕是木鉴这种……
          等一下——天依突然发现,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根草绳。
          关于上古时期茅厕中的善后处理工具,学界尚有讨论。大体上,从石头到木片的所有硬圌物都是在使用范围内的。但是天依在此时此地只能选择依靠这根草绳来渡过难关。她一开始不敢碰那根绳子,怕它是前人所用过的。所幸有一些小小的日光从墙顶的通风孔里照射圌进来,天依仔仔细细地看那根草绳,发现并无什么异色异物,看起来像是一根崭新未用过的、刚好为这个节点而生的好草绳。可是,这间厕室中只有这么一根绳子,用了这根以后,吕生回来以后若还有这个需求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看来得在吕聿征下午回来之前,重新编一根草绳了。天依拣起它,然而又就应该如何使用这根草绳开始犹豫起来,迟迟不敢下手。
          当天依最终战胜了以上的一连串问题,走出这间小小的茅厕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忽然感到在物资匮乏的时世想要体面地生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这极大地打击了她对于未来的信心。光一次拉肚子就已经如此,那在不远的未来,自己“家里”若“来了亲戚”,到那会又该怎么办呢?
          中午。当吕聿征推开自己院落的柴门,扛着一小袋米进来时,他突然发现脚边的草好像少了一点。再一抬头,发现天依正低头坐在正屋里,手上搓圌着什么东西。天依见他回来,连忙起身迎接,将那件东西圌藏在身后。
          “姑娘,这是什么?”吕聿征问她。
          天依只能将背后藏的东西向他出示。吕聿征定睛一看,见是一小股被编得乱七八糟的草绳。他顿时笑了起来。
          “姑娘怎么有这个闲心玩这个呢?”
          “不是玩……是……”天依一时开不了口。吕聿征看看她手上的草绳,又看看院子里的茅厕,忽然明白了什么。
          “哦,是这样。”他笑着拿过草绳,“没事,简单得很,不用劳烦姑娘。编绳这件事怎么能让姑娘做呢!”
          “那我能帮您干点啥?”
          “不需要干啥啊。姑娘只要把身圌体养好就行,这比什么都好。”吕聿征把麻袋打开,里面是一些买回来的旧衣服,“陈兄昨天晚上加捕了半夜的鱼,日里换来的。我们的船差点给那鱼载沉了。姑娘看看。”
          “辛苦陈兄了……”
          “他可是困趴了,回到家就睡。”吕聿征一边笑着,一边捂了捂他因为抄字而酸胀的手臂,“不过很对不起姑娘,买的都是最贱的,所以上面脏渍很多。我这就出去洗去。”
          “既是预备给我的衣服,还是我自己去洗吧。”
          吕聿征仍是向她摆摆手,说这种粗活不适合她做,随后向天依作了个揖,夹了这一麻袋旧衣服,带门而出。
          他抱着这堆衣服,踱出柴门,穿过家门前的芦苇丛,来到洛河岸边的沙滩边缘,将衣服放在浅水区的一块大石头上,跪坐下来,准备搓洗。他平时虽然独来独往,但自己倒是特别讲究卫生,基本上每隔几天都要洗晒自己的布衣。然而父亲在世的时候,并未曾教过他如何洗衣服。他目前为止所有的方法,都是通圌过观察附近的渔人学到的,但是也并没有习得精髓,一件素色的衣服往往越洗越黄,更不要说现在手头上这些本来就乌漆墨黑的旧衣裳了。但是无论如何,哪怕花一下午的时间,也一定要把这些衣服洗出来。他这样想着,卷起袖口,将第一件上衣浸到河里,用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揉圌搓起来。衣服上沾满了污渍,他只能从襟口开始慢慢擦,但是直搓到将自己的手磨掉一层皮,那些污渍也只是稍稍减退了一点。他感觉很烦躁,更加用圌力地搓,指关节的破皮浸泡在河水里,一阵阵疼痛从指尖袭来。
          他只能咬牙坚持,烈日当空,背上很快就冒出了汗。太阳并不打算给他行方便,一直高悬在南方中天。额头上的汗逼近眼眶,沾湿圌了睫毛,他正欲拿袖子去擦,忽然听得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
          吕聿征转回头去。那个少圌女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手里拿着棒圌子和几荚植物。
          “你忘了带这些了。”天依说。
          吕聿征接过洗衣棒,满是汗水的面颊有点烫红。他这十几年来,在洛阳市上出洋相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这一回,明明没什么人目击,却格外引起他的反应。不过,他在惭羞之余,很快就注意到了天依手上拿着的植物。
          “这不是小子院里那棵树上结的东西么?”吕聿征指着它们问道。
          “是啊,这是皂荚。君父留给吕兄的看来不止是五经,还有一棵皂荚树呢。”
          见吕聿征仍是不解,天依又问道:“难道君父没有交待过你,它可以拿来洗衣服?”
          “啊?”吕聿征一惊。“原来是这样……我一直把它下羮了。”
          听到这句话,天依忍不住笑起来。吕聿征也摸了摸后脑勺,感觉脸颊更烫了一些。这个动作让天依注意到了吕聿征手指上的破口。
          “怎么还把手给伤了?”天依将他的手握过来,“吕兄你就先不要洗了,我来吧。”
          “姑娘本来是客,这怎么好意思……”吕聿征背过脸去。
          “就算要洗衣服,也得先知道怎样才洗得干净呀。”天依说道,“你看我洗一遍,下一次再洗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了。”
          吕聿征只能站起身来,让出位置。天依跪坐下来,把待洗的衣服摊开,用洗衣棒将皂荚打碎,搁在待洗的衣服上,又以那碎皂荚为中心,把衣服四面裹起,然后从吕聿征手中接过洗衣棒,开始捶打。未几,吕聿征看到这团衣服中逐渐泛出了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白色泡沫,似乎有一种香气也随之散发出来。
          “这是……”
          “这就是从皂荚里面逼出来的……嗯……‘成分’。”天依解释道,虽然“成分”这个词吕聿征也并不太听得懂,“只要你看到这些,就说明它们已经散布在衣服里面,一会就是搓干净的好时机了。”
          天依继续捶了一会,然后放下洗衣棒,开始搓拭衣服。衣服上全是白色的皂角沫,沾得天依前臂和手上都是。最后,天依将衣服放到洛河里面浸洗,只涮了几下,一件朴素但干净的女式里衣就展现在了吕聿征的面前。
          吕聿征看了看这件原先漆黑得不得了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擦破的右手,目瞪口呆。
          “所以啊,光用圌力是不够的,”天依撩圌起河水洗了洗手,“头脑要灵活起来,掌握方法,方能够事半功倍。”
          吕生似有所悟的样子。


          IP属地:黑龙江27楼2018-08-0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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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吕兄你还是先休息吧,剩下这些交给我就可以了。也算是我报兄一救之恩。”
              吕聿征劝不过,再加上自己的手上也有破皮,所以只能站在旁边看,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能什么事都不做,遂在天依西南方向几尺的地方找了个位子站定,张鑩开一件旧衣服,刚好形成一块遮太阳的影子,洗衣服的天依就被挡在这片影子里面。
              天依一边捶打各种衣物,一边回想起自己穿越之前,阿绫教自己用皂荚洗衣服的场景。
              “阿绫,这些怎么办呀?”天依手里抱着一套沾满汗的运鑩动衫,问绫。
              适时她们正在终南山的一条溪谷里野营。时值盛夏,满山都是知了在咶咶地叫。乐正绫刚刚把套帐篷的最后一枚角钉敲进地面,回过头来,擦擦汗,把羊角锤抛在一边。
              “怎么了?”阿绫看着天依手上的衣服,问道。
              “我没带洗衣粉来……”天依弱弱地说。
              “嗨,多大的事!”阿绫笑了笑,“洗衣粉这到处不是多得是么?本姑娘带你去拿。”
              “啊?”
              趁天依没反应过来,绫拉住天依的手,就往溪谷的对岸走。
              “对面有商店?”天依小心地踩着溪里的鹅卵石,往四周张望,只看到了山坡上的各种树林。
              “我们乐正集鑩团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就算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也可以尽享本集鑩团的优质服鑩务哦!”绫牵着她的手,开玩笑道。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乐正集鑩团,乐正家是开火锅店的,她哥鑩哥在营业之余是个小主播,有那么几百来个粉丝,不成气候。
              过了溪,两个人钻进了一大片树荫里。忽然乐正绫在一个地方停下,指着一棵树对天依说:
              “看,这就是乐正家的全天然洗衣粉了。”
              天依顺着她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是万绿丛中一棵并不是很显眼的树,大约几米许高,上面还结着豆荚一样的东西。
              “是皂荚树?”天依迅速从中学知识库里调取出来了这个名词。
              “不愧是我家天依,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阿绫笑着摸了摸天依的头发,然后便走到皂荚树前,拾起一根树枝,开始敲打树上的皂荚。只一打,大片嫩黄的皂荚就自然脱落了下来。天依将地上的皂荚一根根拾起,放在手心。
              “这么些应该就够一次用了。”阿绫把树枝靠在皂荚树下,“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来这里,说不定他们也需要。”
              阿绫带着天依又折返回帐篷所在的地方。她从天依手上拿过那一套运鑩动装,在溪边的石头上摊开,把豆荚敲碎,放在衣服上面,包起来,用一根木棍使劲地捶打,至出沫而开始搓洗,最后放在溪水里涮。看着洗完的衣服,天依感觉阿绫好像给自己变了一场魔术。
              “妹啊——”一声清亮的男声由远忽近,“哟,妹你还会洗衣服啦?”
              阿绫嫌弃地看了她的哥鑩哥一眼。
              “明明之前在家里说不会洗衣服,什么都让我洗。”龙牙一脸委屈,“真是重色轻哥啊。”
              “把脏衣服往洗衣机里一倒,再把洗衣粉一倒,然后就坐旁边刷微信,搞得你每天做这些会很累一样。”阿绫不屑道,“还天天水群尬歌。”
              “虽然你哥我单身二十来年,但是赏识我歌喉的女粉丝还是有很多的嘛!”龙牙笑着摊摊手。
              “所以你就给人唱《爱情买卖》?《伤不起》?《一人我饮酒醉》?”
              “没有啊,我基本都唱正经歌的。”龙牙顺口哼道,“大家好我是MC子龙,一首《刀山火海》送给你们,希望你们喜欢……刀,怒斩雪翼雕——啊——”
              阿绫对龙牙使用小拳拳制裁。造成击飞的效果。
              天依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笑把她带回到了现实当中,瞬间所有这些场面都烟消云散了。自己已经在洗最后一件衣服,下午的太阳非常毒鑩辣,吕聿征张着那件旧衣服,挡在自己和太阳中间,浑身的衣衫都湿鑩透了。都是用皂角洗衣服,上一次是阿绫洗给自己看,这回却是自己在洗给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穷小子。
              如果阿绫在自己身边的话,就应该是阿绫教吕聿征使用皂荚了,自己只需要倚着阿绫的手臂卖萌就可以。然而身居这个僻远的世界,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和这个贫苦的书生互相扶持。
              天依有一种心碎的感觉,一想到自己被抛弃在这个远古的时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同现世的各位见面,心里的愁云便再次聚鑩集。
              最后一件也涮好了,天依将衣物从河水中拎起来,用鑩力拧干。
              “只要拿回去挂起来,一下午应该就可以晒干了。”
              吕聿征点点头。
              “我们回去吧,下午两点……唔……我是说……未时,应该是未时吧?正好是太阳最大的时辰。”
              两个人各拿着几件衣服,穿过芦苇丛,走回院子里。吕聿征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挂在粗麻绳上,下午的热风一吹,绳上的衣裾随风飘荡,带起几点水滴。
              ——第四节 完——


            IP属地:黑龙江28楼2018-08-08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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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聿征点了点头,“先父在文景朝,虽然是个儒士,终身在野,然而时常闻及虏讯,自己也曾被吴楚乱军裹挟,故而时刻不敢忘却大志。小子出生的时候,先父曾经满心期待我从军成为一员上将,挽弓射酋,同当朝的李将军和辅佐楚庄王的养由基一样,奈何我先天目弱,不能任之。”
                “回头给你配副眼镜,你就可以去荷戟从军啦……”天依顺口开了句玩笑。
                “什么?”吕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天依连忙摇摇头,“我们海上的一种器物,在细铁环中镶嵌琉璃制成,你戴在耳上,便多远都看得清了。”
                “听起来很精妙。若汉地也有这等具器,先考也就不会留下遗憾而终。”吕聿征怅惘地叹了口气。“父亲看我不能从军,便只能教我读书。因而后来给我起的字是‘文平’。”
                “字一般与名相合。聿征合上文平,确实起得不差。‘聿征’两个字的寓意也就从‘快速出动去征伐’变成了‘用笔来继续征途’,治圌国平海内了。”
                “先父也是这么同我说的。”吕生脸上又挂起笑容,但是倏而又沉下去,有点自嘲地说道,“然而哪里有什么征途呢?想往昔高皇帝时,项籍学书不成,学剑不成,终去学万圌人敌;小子正好相反。然而攻书未就,先父便早早去世,家中仅余几片田亩,先父又不曾仔细教我耕殖,结果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没事,以后会好起来的。”天依说,“而且汉国不是有举孝廉么?兄完全可以去试一试。”
                “孝廉……”吕聿征听到这个字眼,只是摇头,“姑娘,在你们这种体面的人看来,举个孝廉当然没什么难的。”
                “怎么说呢?”
                “想必姑娘从前只是从海国的人口圌中知道这个名实而已。”吕聿征顿了顿,“整个洛下的士子争来争去,最后只争得一个孝廉的名额。”
                “原来是这样么?”
                “姑娘可以想见,我们这种人,既没钱帑,又无势位,过去了是个什么情况。比如说吧,前年我去过一回,洛下举得的孝廉,你知道是谁么?”
                “谁?”
                “是莫郡守及冠的小儿子。”吕聿征抬起头来,说。
                “也就是说,这些名额基本就是让给世家望族的?”天依想起来从前上高中的时候接圌触到的,东汉的士民批判察举制的各种信息,“但是偶尔也会有优秀的平民入选吧?”
                “管他有是没有,反正轮不到我。”吕聿征苦笑着看天。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天依不禁想起后世左思的诗。
                “姑娘还会作诗?”吕聿征问她。
                “这不是我作的,是我们海国那边的诗。”
                “这个诗人不错,写得真好。”吕聿征击髀叹道,“想不到远在万里之外的绝国,还有人如此洞悉这里的时世!想必你们那儿也是这样吧。我真的想去见见他,请他喝顿酒。”
                “这位在我们那儿早已经作古了。”天依耸耸肩,其实左思在这个年代还没出生。
                “可惜,可惜了。不过姑娘,我虽然是个没有什么权圌势的小民,但是还是在册的编户。姑娘还是为自己多担心担心吧。”
                “不是待在这儿就没事了么?”
                “有事。”吕聿征摇摇头,“每年公府都会差人下来检圌视各里的户数状况,届时如果发现这里有一个未上户的人,就糟了。换句话说,短时间内姑娘虽然不会被发现,但长久来讲,还是有这个风险。”
                “被发现以后会去哪?”
                “这个后果很难说。如果他们还搜出姑娘的这些随身衣物,姑娘就危险了。姑娘身上穿的衣服,颜色鲜丽,都是那些贵胄用的色。如果姑娘自己是个游民,又穿这些颜色的衣服,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那姑娘就是犯了律,很有可能被纳入贱籍。”
                “贱籍?”
                “给人当奴婢,最糟的情况就是入为公妇。”
                吕聿征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天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公妇是什么意思。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来从前偶然看过的一篇简短的穿越文。里面的女主非常景慕汉朝,弄了套淘宝上卖的曲裾,穿越回去,因为衣着太过光鲜,最后被人当成是特殊职业,送到了特殊场所。
                “那怎么办呢?”
                “陈兄说他明天或者后天去他们里正那儿,看看事情能不能有什么转机。我到时候一块去。”吕聿征抱着手,“我也希望如此,若姑娘能入这个编户,自然是最好的。这是一个很冒险的事情,所以第一次去见里正肯定不能直接把你的事抖出来。”
                “嗯。我看陈兄应该有这个智慧。”
                “哪儿啊——你不如我了解他。他说话太直,很容易就把东西全抖出来,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吕聿征非常紧张,“主要是这个事情只有一次机会,如果里正发觉了异样,带人过来把你一刨,那就完蛋。但是如果不冒这个险,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大约自己这样一个突然出现、无亲无故的黑户,在汉代注上户籍的难度,不小于在现代伪圌造一个身圌份圌证吧。不过这也间接说明了西汉武帝期间的户籍体圌系是比较完善的。
                “对了,我在海国有户数,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天依忽然想起来她随身携带身圌份圌证。她将这个证圌件从兜里拿出来,展示给吕聿征看。
              吕聿征好奇地举着这个看了半天,没成想他看完以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
                “这个画工,画得好像啊!”
                天依哭笑不得。她不想再给人解释照相了。
                “姑娘为何委身市中?”吕聿征又看着身圌份圌证上的“上圌海市徐汇区”,问道。
                “啊,这个市、区就跟汉国的郡县一样,不是市场的意思。”
                “原来如此。”吕聿征将这张身圌份圌证交还给天依,“这张凭证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不过也未必。毕竟大家从来没听说过姑娘来的地方。不过我看出来了,连姑娘这张凭证都有图有色的,想必姑娘在那边肯定是上流人物。里长看了这个,说不定也就信了。”
                天依一再否认自己有过什么身份,不过吕聿征当前只相信自己和陈季所下的判断,天依也只能默默接受他们给自己安插的这个标签。人的身份在不同的社圌会环境下确实是可变的,如果他们给自己认定的这个身份能够在里长面前发挥作用的话,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在连个户籍都没有的状态下,天依仍然感到前途未知带来的巨大压力,不过事在人为,说不定在自己这三人的努力之下,事情会有一个好的结果。虽然很不情愿,但自己正在努力地去适应居住在这个茅屋里的生活。希望命运接下来不会给自己开更多的玩笑。
              ——第五节完——
              ——第一章完——


              IP属地:黑龙江30楼2018-08-09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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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第一节
                顶棚危机
                  太阳西斜,把一切都照得金灿灿的。天依已经换上了晒好的新衣服,外头套着一件素色的苎麻直裾,跟吕生穿的衣服同一个颜色。
                  “还行吧?”天依抬起袖子,在庭院里转了一圈。
                  “不错。”吕聿征点点头,“有模有样的,像是一个汉人了。”
                  天依对此有点哭笑不得。她本来就是一个汉人,但这会却因为语言的差异不得不转变身份,套上一个外域的头衔。从前上课的时候,老师说现代国家划分民圌族的一个较重要的一个依据便是语言的谱系区分,想不到自己亲身实践了这条知识点。
                  “但是你的汉说还是要多练,你的语音太清,得浊下来——‘浊’。”吕聿征对她说着,一边将语流低沉下来,“我跟你待了三天,是勉强可以听懂大半的,但是你这会同其他人交谈的话,还不一定能听懂你的话。”
                  “嗯,我会多注意的。”
                  天依屈身答唯,虽然她还是很不习惯这一套新的坐姿,以及每说几句话都要欠身表敬的身势礼仪。长时间坐下来,她的小圌腿感觉到很肿圌胀。如果以后这个动作再长时间地持续下去,那自己的双圌腿肯定会坐得变形的。她不无担心地想着。
                  在聊天之余,吕聿征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天空,突然呼了一声。
                  天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西边的日头已经快被一层黑云盖住了。
                  “完了,今夜怕是要下很大的雨啦!”
                  “会有问题么?”天依也被他的紧张语气带动了,“我看我们这个是茅舍,还行么?”
                  吕聿征猛烈地摇头:“不行。”
                  天依想起了初中的时候学过的诗句。秋天的时候,大风一呼,杜甫家屋顶的茅草便被吹走了,他们全家不得不度过了一个阴冷潮圌湿的夜晚。这时虽然不是秋季,但夏季的风雨对茅草结构来说,也是非常致命的。
                  吕聿征寻向她叙述,每次大雨袭来的时候,他都要如何把家里的盆盆缶缶用上,来应对不断淌下的雨滴。然而就算这样做了,在大雨过后,他家的地面上也仍会留下一大滩泥水。
                  乐正绫的哥哥从前是一个古建迷,他曾经对自己叙述过一些古建筑防雨的方法。似乎在中古时代以后,最常见的方法是在椽子上横钉一排木板,在那层望板上,再施盖一层土,号为“苫背”,再在苫背上加瓦,有了这三重保证,基本上可以保证万无一失。许多唐五代、宋辽金时期的现存古建筑,很大程度上就是靠它们保存千年的。而在自己的家乡——上海市的很大一部分民居祠堂,虽然没有望板和苫背,在椽子上直接铺瓦,但在保养完备的情况下也能够撑一些时间。而在几乎不太挂瓦片的西圌藏地区,人们是在望板上疯狂地填土,用厚实的土层来缓冲雨水。朝圌鲜半岛上的古建筑也时兴这个,比如景福宫勤政殿屋面下的土层厚度,几乎达到了能在上面种菜的水平。
                  然而所有的这些龙牙哥教给自己的知识都无法面对今夜短期的风雨,自己和吕聿征现在有的资源只有茅草。改变屋顶结构是一个长期的活,而且非常花费木料和土方,而且施工过程中说不定还会遇到危险。但是,从长远来看,这个屋子的内部如果频繁地被雨水侵蚀,那它的主梁最多再过十几年就会腐烂、垮塌。如果有时机的话,最好还是劝吕聿征及时换上瓦片。
                  “你们这边平民居所有用瓦的么?”天依遂问吕聿征。
                  “没那么多泉。”吕聿征摇摇头。在汉代人的词汇库里,泉就是钱。
                  “那如果自己烧呢?”
                  “烧不来,而且附近并没有找到什么黏土。”吕聿征吐吐舌,“没事,姑娘,晚上下雨的时候,你躲在那里,淋的雨最少。”
                  说着,吕聿征指了指卧室中最隐奥的地方,也就是草榻所在处,“那里我加盖了一层茅草,雨应该不容易渗下来。”
                  “有哪些地方是雨水容易下渗的?”天依问他。
                  吕聿征遂给她指了指屋内雨水下渗最多的几个地方,最多的一个是正堂的中部,其次是稍往檐下的几处。在考察了这几处渗漏点以后,天依发现,雨水的下渗量大体上同茅草的厚度存在一个正相关的关系。所以在不挂瓦的情况下,长期应对的方法还是学西圌藏圌人和朝圌鲜人那样,往上填充茅草或泥土。汉朝的先民,基本上也是这样做的。
                  天依又仔细观察了大大小小的渗漏点,转过头问吕聿征:
                  “你用上所有的盛具,能够把它们都填上么?”
                  “大部分是可以的。”吕聿征点点头,“虽然雨后它们得拿去洗一番。”
                  “‘大部分’,也就是说,不可能全堵上?”
                  “……嗯。还是有几个的。而且还有一些小地方会少少地漏一些。”
                  “所以每次雨后,地面永远是潮圌湿的。”天依捏着下巴,开始思考,“如果我们这次不使用那些瓦缶,挖一条沟,把这些点连起来,将无法下渗掉的水通到屋外排出,如何呢?”
                  她想这个办法的时候,脑海里是南北朝时期鲍照的诗句,“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如果把泻水的地方做一个下沉的处理,不知道情况会不会改观一些。
                  “不清楚。”吕聿征摇摇头,“但是自古以来,没听说过用这个方法的,我感觉不太走得通,而且也费气力。与其弄这个累的,我们不如还是先趁屋顶把茅草给补一补。”
                  天依也感觉这个办法非常悬,她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而且这个做法确实非常消耗体力和工时。
                  “对了,吕兄去补屋顶的话,我可以去挖一些石头,帮你压住一些茅草。”
                  “哎,这个可以试试。不过姑娘挖石头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别累着自己。”吕聿征说着,从正堂的屋角拎出来一把像是铲子的木制工具。
                  “用木头做的?”
                  吕聿征摇头,对她表示铁器在当朝不是那么容易获得了。天依这才知道原来在武帝时期,平民日常的生产活动,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铁业官营的影响。
                  二人遂开始分工,天依提着一只竹簸箕,拿着铲子到院子附近去搜索不大不小的零星石材。对渗漏情况比较熟悉的吕聿征则溜到屋后去修补茅面。天依提来石头以后,将它们一块块地递上屋檐,吕聿征挨个将它们铺到屋面上。工作一直持续到薄暮时分,二人才修整完了一半多的茅顶。然而天光幽冥,实在不能再干下去了。
                  “辛苦姑娘了!”吕聿征用布巾擦擦天依额头上的汗,让她去洗一洗手上的泥尘。天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学时野炊的状态,学生小组们在河滩上摆圌弄石头,搭建烹煮食物用的灶台,虽然当时的劳动量并没有今日这么大。
                  “今夜的状况我来看守,姑娘这么累,就早些休息吧。”吕聿征笑着对她说,“反正有我呢。”
                  虽然对于今晚即将到来的雨水有些隐忧,但天依确实感觉疲惫,她遂回到卧房去休息,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


                IP属地:黑龙江37楼2018-08-10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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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议大家关闭只看楼主,因为有时候蓝猫大佬会亲自在此楼更新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18-08-10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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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40楼2018-08-10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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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rry啊,这几天蓝猫大佬和本人都有些事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18-08-12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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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二节 第一次外出
                         夜雨过后的几天生活较为平静,吕聿征每日早晨出门,下午归家,天依则在院子里帮他料理一些寻常的事宜,等待吕陈两兄弟为自己上户口的消息。作息进入常态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天依感觉到她身上现代圌生活带给自己的遗产正在一天天地减弱下去。
                          比如说,在被动地进入了西汉平民所习惯的两餐制后,她几乎每到中午时分,肚子就会饿得咕咕叫。吕聿征每日带回来的米量都有减少,似乎这几日来他的生计并没有很顺利。而且菜谱中基本上没有高蛋白的食物。她很快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轻起来,干活的时候也没初到的那几日那么有力气了。虽然这种生活方式对于减肥是非常有好处的,但是比起减肥来,她还是更担心自己体力的流失。
                          为了补充自身运作所需的维生素,在第五天的上午,她终于做了外出的决定。她背着吕聿征,拿了一只竹筐,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柴门,沿着河边的一条泥径,去寻找可能出现在道旁的果树。
                          自己初到的时候,听吕聿征说外面的密林里时常有一些野兽,所以她尽可能地避开了树林茂密的地方,在平原上进行探索。她预先准备了一根木棍,将棍的一头削得尖尖的,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这支粗糙的标枪算是最原始的兵器,但它在古典时代仍保留着一定的功用。在条顿堡森林之役的最后阶段,莱茵河一带的日耳曼蛮族就是使用成千上万的木制梭镖最终击溃罗马的三个军团的。
                          为了行路的方便,她仍是穿着自己来时的帆布鞋,而没有使用吕聿征给自己编织的草屨。这副古今混搭的样子很像她学生时代参加过的古装话剧,大部分人都是在休闲鞋上套了一件租来的汉服就往台上站,现在想来,当时的场面颇富有一种朋克的感觉。
                          天依一边小心翼翼地打着草,一边往小路的两侧探视。还好,最近的村庄和田垄距离自己也有几里,而且只要自己不开口,农夫们未必会发现自己是一个外来人。她先是悄悄地摸圌到一株桃树下,准备摘点桃子,却发现这会的桃子普遍还没有成熟,一个个泛着青色。她又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这会当季成熟的有李子,然而李树的树龄都不是很小,最低的枝杈普遍距离地面有一两丈高。
                          天依瞬间感觉自己出发之前做的决定太草率,完全没有顾及到这些因素。若是此时那个调侃过孔子的荷蓧丈人恰好路过,他也一定会嘲笑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自己脱离农业常识确实太久了。
                          倘若她这时使用长棍去打李子的话,这么大的动作肯定会被附近的农夫发现的。倘若这些李树是他们自己的私产,看到响动过来追查的话,那自己的境况就更糟了。
                          唉,算了,还是自己找一点野果吃吧。她遂转身离开,走了十几步,忽然听得背后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她回头一看,是一个快有三十岁的农民。这个庄稼人是天依到达汉代以后见到的第三个人,他虽然尚属“青年”的行列,但是皮肤已经非常粗糙。他的右臂上有一道疤,看起来应该是从前干活时被斧斤斫伤的。这个农人的着装十分随意,一半的上身几乎裸圌着,另一半被破烂的苎麻覆盖。在一双新草屨的勾勒下,他的大脚趾与其他四趾分得甚开。他看看自己,指指这棵树,问道:
                          “你是要食这上头的李子么?”
                          天依不敢开口,只是愣在原地犹豫着。那个一身短衣的农夫见状,忽然从地上抄起一根棍子,天依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只见他执起这根棍子,试了试手,就往树叶上打。未几,许许多多李子都掉了下来。天依遂拿筐去盛,不一会,小竹筐里就堆满了黄澄澄的熟李子。那个农夫冲自己笑了笑,用沾满耕泥的手拿起其中一只,开始大嚼。
                          “反正长它也不要钱。你若想吃这李子,自己打就是了。”
                          天依很想对他言谢,但是不敢开口说话。
                          “我从前没见过你,你是哪户的闺女,谁家的妇人?”
                          天依只是很怯地摇摇头。
                          “你不会说话么?”那个农夫又咬了一口李子,见前面这个女子是个哑姑娘,遂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来,“我姓林,这几棵树是我大兄的。你以后再想吃,到这儿来就行了。”
                          天依朝他欠身,以示感激。他又盯着自己观察了好久,随后摇摇头,继续问道:
                          “不对,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个哑巴。你的家到底在哪?父兄是谁?”
                          天依仍是不作答。
                          “你不会是从其他地界过来的人吧?”
                          见她对这些问题屡屡摇头否认,农夫遂对她失却了兴趣,转身欲回去干活,无意中又突然瞥见了她脚上的那双帆布鞋。瞬间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你这双履……”
                          “我洛阳人也。”天依努力地模仿吕聿征的发音,吐出了几个字。
                          几秒钟后,奇怪的微笑忽然又重现在了那个农夫的脸上。
                          “哦……我明白了。那你在这儿请自便吧。”
                          农人又从筐里拿了一只李子,一边啃着,一边走回田里去。天依看他走远以后,急忙带着果篮,转身离开了李子树。
                          刚才的气氛十分诡异,那个人一定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股浓浓的异方味道。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人来这条小路上调查外来人的踪迹。天依一边想着,一边急匆匆地往吕聿征的院子里赶。在返回家中后,她将柴门的门扉一合,决计再也不出去。
                          时至下午。吕聿征比往常迟回来了半小时,但带回来了更多的米。
                          “知道你这两天吃得不多,今天改善一下。”吕聿征对正在晾晒衣物的天依说。
                          但是天依的回应并不似前些天那么欢愉。吕聿征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忽然目光就瞟到了墙下的那筐李子上。
                          “洛姑娘,你今天出去了?”他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天依只能向他如实供述。
                          “你应该早说的!要吃果子、补身子,我和你陈兄出去找里人采即可了,你为什么要走路去那片果林?”
                          “我错了……”
                          “遇到人没有?”吕聿征继续问她。见天依轻轻地点头,他寻又问道: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天依寻向他详细描述了那个农夫的相貌特征,比如接近三十岁,右臂上有一条明显的伤疤,脚趾分得很开,等等等等。将所有这些信息听罢,吕聿征的脸变得铁青:
                          “他不是你遇到的第三个人,他是你遇到的第一个人。”
                          “什么?”天依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日我和陈兄在河滩上把你赎回来的时候,那个把你往芦苇地里拖,欲行不轨的人,八成就是他。”吕聿征摩搓圌着手,“他就是这附近的住户,这几天我们一再劝你不要出去,就是为了避免你再跟他碰头照面。当初把你救走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不甘,今天他在这根路上碰到你,估计回去以后又要卷土重来。比如他可能一会就会把里正叔叫过来盘查。”
                          “……是我闯祸了,拖累了两个恩兄。”
                          “你只是拖累了你自己而已。”吕聿征叹了口气,“背后那个茅草堆,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在那藏一藏。陈季还没有向里正说你的这件事,那个农人八成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明白了,”天依理了理发梢,迅速地走向那堆茶色的茅草,“我这就进去,只要兄不呼我,我就不会出来。”


                        IP属地:黑龙江47楼2018-08-13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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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天依躲进那丛茅草以后,吕聿征顺带将天依的背包、衣物、书本以及那筐李子也藏了起来,等待里正来临。果不其然,过了二十分钟许,院外果然走来了一队人。吕聿征连忙打开院门,走到外面去迎接。
                            天依躲在茅草堆中,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她从脚步声中大致估算了一下对面的人数,似乎在五六人上下。
                            “田叔,就是他。”那个农人毕恭毕敬地向里正指认道。
                            “阿林今天向我报说你这里私藏游民了,还是个大姑娘。”里正笑着对吕聿征说,“他说证据确凿,那个女孩子还打了他一筐李子,所以我们就过来看看。”
                            “文平弟,你平时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也学起人藏闺女了?”随行的里民都开始笑话他。
                            “实无此事。”吕聿征仍是乖乖地向里正揖拜,随后转向那个林姓农人,“你这个单身汉,老大不小的,怕不是白天在田里做梦,梦到会有女人打你的李子呢。”
                            众人又乐起来。现场的气氛似乎很轻松。
                            “田叔,此件事千真万确,你不要被他打诨的话拐过去了。”
                            “究竟何如,我们还是要到小吕的家里去看一看。如果有,那再议;若是没有,那也没什么。”里正捋了捋他的胡须,让吕聿征领着人进了院子。几个大小伙子来回在院子里扑上扑下地搜了一通,确实没找出什么来。
                            “我就说没有什么事。”吕聿征抱着臂道,虽然他的眉头紧蹙着。
                            “怎么可能呢?”那个农人挠了挠头,“这条路就通到这个院子啊。”
                            “我之前说过,怕是你自己吃了几个李子,误以为是有人把你的李子给偷了。”吕聿征指着他,“不信你们过去闻闻,看他嘴里有没有李子味儿。”
                            几个好事者遂前去嗅揭发人的嘴气,都被他挥手让开。
                            “没错,是有那么一股味。就跟小吕说的那样,八成是他自己吃了果子了。”
                            “你们再搜搜!”那个农夫仍不死心。
                            “这个小破院子有什么好搜的,净叫我们给你劳动。你官居几石啊?”大家都停了下来,开始抱怨。
                            “你们真的找不出什么了么?”里正仍是坐在堂中,不紧不慢地对众人说,“如果确实没人,那我们就回。”
                            “应该没有了。”随行的几个青年不耐烦地说道,“来这一趟是干啥!”
                            “我看是检索得还不仔细。”那个姓田的里正神色忽然正经起来。他走进吕聿征的房间里面,坐在草榻前,捻起一些草,开始闻上面的味道。
                            “小吕,你平时里身上怎么这么香呢?”里正看了看他。
                            “这是我用火熏过的香草味,有了这个味道睡觉舒服一点。”吕聿征抑制住自己的紧张情绪,“田叔也可以试试。”
                            “是哪种香草?”里正眯起双眼问他。
                            “这……”吕聿征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真是百密一疏,早知道自己就把这床铺连带处理掉了。
                            “你把她藏在哪了?”
                            “我只是突然忘了那种草的名字。”
                            “阿林,你跟小吕说一下,私庇游民,论法如何。”里正捻了捻手中的草。
                            “……我想起来了,我熏的是杜衡。”
                            “你信么?”里正自己都笑了起来,“把他按下,你们去搜。一定把那女子救出来。”
                            吕聿征遂被一个人控制住,剩余的几个人又开始搜索院子,最后,在正堂后面的茅草堆里,天依被几个人拖了出来。
                            “对,没错,就是她。”那个林姓的庄稼汉终于拍起手来。
                            “小吕啊,你把那个女孩藏着,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就算是逃荒来的,公府也可以帮忙送回原籍的。”田叔在地上坐着,抱着手,问他。
                            “就算不送回原籍,在当地落户,也是可以的嘛。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媳妇。”庄稼汉此时十分兴奋了。
                            “我也没有,凭什么给你?”另一个青年朝他啐道,“你就是冲着要她来检举的,哪有什么公心。”
                            “送不回原籍,她没有户数。”吕聿征涨红了脸。
                            “是黑户?”
                            “不,不是黑户,她就不是我们汉地来的人。”吕聿征摇摇头,转头示意天依说话。
                            “这一切都和吕兄无关,我是自愿藏匿起来的。……请你们不要治他的罪。”天依屈身向里正请示。
                            “啊,”田叔突然拍起手,“我这一听就能听出来。确实不是我们当地人。她可能是其他地方来的,或许是……彭城,或者至南,在长沙、姑蔑一带也说不定。”
                            “他是海国来的,就不在海内。”
                            “小吕,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海上的人怎么说一口汉说呢?”
                            “我这几天教了她而已。洛姑娘,你来讲几句海国话,给大家开开眼界。”
                            天依遂向他们说了一段现代汉语普通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
                            “先放开我,我再把她的户数给你们看一看。”吕聿征对里长说。田里长遂命人放了他,他从一个小角落的柴堆里面拿出了一只麻包,将麻包拆开,把天依的衣服和身份证都展示给了他们。田里长接过身份证,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田叔,你就说,这情况该怎么办吧。”吕聿征抱起袖子来,“她是我和陈兄几日前救下的,你知道那个姓林的当时在干嘛么?在拖着她往芦苇丛里走。我和陈季把他拦下来,他是怀恨在心,知道我们家里有这么一个人,一直想找个机会反报,只是今天恰好发现我们在的地方而已。”
                            “小陈也知道这件事?”田叔仍是捋着半白的胡子。
                            “我和陈兄的关系,田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吕聿征说,“田叔,既然你从前能够把流圌亡过来的陈家和我父亲安置在这儿,你一定也能把洛姑娘也安置起来。要不然,您这一揭发,我们都进了囹圌圄,以后逢了年节的,找谁去帮着您写榜子、画文书去?于陈伯也不好交代吧。”
                            “理是这个理。”田里长微微点头。
                            那农人听说吕聿征和里长有关系,连忙向他致歉。
                            “可是这件事情确实特殊了点,你们都是有簿册在原籍的,今天这……”
                            “这就要看田叔的智慧了。”吕聿征伏地。
                            “反正我一时半会是不会向上面说这个事的,这件事你们放心。”里长点点头,“她可以先留在这儿,我们就当她是一个上了户的人,至于能不能上这个籍册,或者把她送回海国去,归根结底还要再看。”
                            除非公府有时间机器,不然无论如何他们是无法把自己送回“原籍”的。天依想道。
                            “既然是这么个事,那我圌日后再计较计较。不会为难你们的。”
                            “谢谢田叔!”吕聿征和天依都向他道谢。
                            “先不要谢我。现在重要的是,我需要摸清楚你这个女子的身世。要不然就算禀告了公府,我也不知道该向他们说些什么。”
                            里正不紧不慢地说着,命另一个人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拿出一柄刻刀,让吕聿征准备一些木牍,开始调查眼前这个女子的履历。
                            ——第二节完——


                          IP属地:黑龙江48楼2018-08-13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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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三节 黄泥都邑
                              调查一直持续到用飧的时分。随行的几个小伙子都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开始就地造饭。那个姓林的揭发人早已借称自己要干农活,灰溜溜地走了。里正将写就的木牍按次序排在一块,一片一片详细地察看。
                              “你说你是从海国来的,看起来也有一些证据,可是你又答不上来汉地距海国有多远。”里正颇为奇怪,“你来的时候行船几个月,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不知道。这些我都记不起来。”
                              “有这样的事么?”里正眉头紧锁,“那送你回去还不好回去,你那个地方确实也没几个人听说的。你可知道时下有和你一样的海国人在汉地么?”
                              “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天依仍是摇头。
                              “你之前在那边是做什么的?看你这样的,应该在那边不是什么皂民的女儿。”
                              “我是在一家公司上班的。”
                              “哦——公妇?”里正立马把她的职业同官妓联系了起来。
                              “不是。”吕聿征急忙跟他解释,“姑娘之前跟我说过,那个‘公司’的意思就是他们那边有大大小小的商人雇一群人一块赚圌钱,不是我们汉地的‘公司’。他们那边有好几万个这样的组织,各种各样的都有,卖米的,卖盐的,卖铁的。”
                              “不是官营?”里正问。
                              “其中一些比较关键的、对国计民生很有作用的归国有。”天依向他们解释,“不过也有几个国家是归私人,那些大商人。”
                              “那你一个女的,在那些‘公司’里面做啥呢?”
                              “做做文案。”
                              “想不通。”田里正仍然不懂,“我直说了吧,你这等样人,到底在那边是在民籍还是在贱籍?”
                              “是公民。”
                              “公民?”
                              “你看,她这个随身的凭符上也写着,‘公民……身份……号码’,后面这一串都是她们那儿的数目字,这些数目字我看不懂。”吕聿征向田里正解释道。这几天他都快成半个海国通了。
                              “怎么还给人编数号的!”田里正摇摇头,“我们这想编都不知道从哪开始。”
                              毕竟被基层官员和数据库武装起来的现代国家的行政机构,其效率是远高于古代的府衙的。
                              “你既在民籍,怎么穿得起如此豪奢轻密的衣物呢?”里正向她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
                              “这不是什么很稀奇的衣服。就拿这件上衣来说吧,一个像吕兄这样的人,拿到一个月的月给,至少能买上几十件。”
                              “她们那边布料多,裁缝多。”吕聿征向里正说,“这种料子在我们这不常见,但在她们那边到处都是。树上长的地下结的都有。”
                              “指不定那边不缺这个,但是缺麻,王侯将相都以穿我们这麻布为贵呢。”在一旁添柴的村人打诨道。在灶中焚烧的木柴仿佛也应了他的笑话,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总之,”里正将那些简册装入袋子,“你一段时间以内,肯定是回不到那海国去了,只能在这里入籍。这点你是有优势的,你不同于那些亡人,他们要入当地籍很困难,搞不好还要被刑;但是你这样的,属于自来归化,只要证据给全,还是能上的。”
                              “希望如此吧。”
                              “你归化以后,打算嫁入谁家?”
                              “这……”天依一时没准备好面对这个问题,“我在那边已经有人了。”
                              其实这个人就是乐正绫。汉代应该不推崇同性婚姻,所以她并没有说她的性别。
                              “没错,你方才也跟我们说过,你在海国并不是没有家室。但是那是之前的事了。现在你孤身一人在这汉地,他也过不来,你也过不去,若没个依靠,你很难生存下去。”田里正说,“如果你愿意,入了户籍以后,我就把你添到吕家来,刚好他也好几年了,没有个妇人,而且小吕年龄也比你大一点。你们结合以后,多生几个大胖小子,最好再娶个妾,开他个几亩田,把你吕家这一枝壮大起来,这在我们里上也是个好事。”
                              这位里长看起来脑子里想的全是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是一位武帝的好干部。
                              “我……”吕聿征看了看他们,“不行。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田叔,他不要。”另外几个小伙子起哄说,“分给我们吧。”
                              “反正这个问题还可以再说,都是后话。”里正笑了笑,“好了,天色也不早,小吕,今天我们就在你这儿吃了再回。”
                              等到天依和吕聿征伺候这一行人吃完了饭,恭恭敬敬地送他们出了院门,天依脸上的愁云迅速地汇集起来。
                              “咳,田叔那是说着玩呢。”吕聿征安慰她,“小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嫁给你,也要嫁给其他的青年劳力,或者里中比较好的人家。”天依咬着唇说。
                              “嗯……如果姑娘回不到自己家里,那只能在这里先找个好人家了。”吕聿征点点头,“我们都会努力去为姑娘找最好的新婿的。”
                              “不,”天依摇摇头,“吕兄,你帮忙想个主意,若是我就不想在汉地有家室,我该怎么做呢?”
                              “这个……就难办了……”吕聿征挠挠头,一时没个想法。
                              “吕兄,虽然我自知很难回到海国,但是我心里总感觉还能再见上夫婿一面。”天依对他说,“你们汉国的儒士不是尚还提倡守贞么?”
                              “这倒是。不过儒士跟民间不一样,在我们闾里,守贞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要具体做的话,可能会比较有难度。一般我们这边,还是改嫁的人多。”吕聿征道,“你在汉地没有父母做倚靠,又无甚么其他背景,只要里正和三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姑娘配给哪个未有家室的男子,这是完全可能的。所以短时来看,最好的方法是你先假装跟我和陈兄走得紧密一点,但是又不要太近,适当地疏离。前者是先断一下其他人的念想,后者是防止我们被田叔和那些做媒的盯上,搞得假事真做了。至于长远的,我暂时还想不到什么。”
                              “吕兄的方法可以。”天依点点头,“那我这几天就跟你一块出入。”
                              “你不是早就说过,要到市上帮我写字,让我们日赚二十铢甚至三十铢么?这几天等田叔给你上簿的时候,我就带你去洛阳一块谋生计去。”吕聿征开怀道,“正好带你这个小海夷见见世面。”
                              “那就有劳吕兄了!”天依一想到要去参观西汉的洛阳城,刚才紧张后怕的心情一下就消散了很多。自己从前不是没去过洛阳,但是那时看到的都是遗址上的荒土,而且洛阳从两汉到南北朝基本上共用一个城址,原址上几乎很少能看到什么西汉时期的踪迹。而今日则不同,既能目睹洛阳在西汉这一历史层次上的城市景观,又能看到一大堆民间和官式的汉代建筑,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回到现代,光是靠这笔视觉资源就能写出一大堆东西,为建筑史和城市史研究的大厦添砖加瓦。虽然光是自己目治的话,穿越回去以后八成会由于缺乏实证材料,被论文导师和学术委员会狠狠地质疑一通。
                              “那明天姑娘得起早一些,我们吃了朝食就走,顺便带你去看看你陈兄的家。”吕聿征遂同她这么约定下来。


                            IP属地:黑龙江53楼2018-08-15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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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可是大更新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54楼2018-08-15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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