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一怔,随后便按着我的吩咐让小允子把后门的锁打开,虚掩着。
过了半个时辰,却没有任何动静,我有些疑惑,莫非是我想错了?正思量着,小允子进屋,俯在我耳边:“后宫门好似有人进来了,看样子像是宁贵人…”“知道了。”我微露喜色,叫小允子退了出去,说话间,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咳,原来趁着月色进未央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叶澜依煞有介事地说道。“呵,贵人若是无事,也不会深夜来我未央宫吧。”她目光徒地一亮,似是没想到我会直问来意。“淑妃娘娘是个明白人,臣妾便也不绕弯子了。”
她顿了顿,又看了槿汐一眼,我摇摇头,道了声“无妨。”倒是槿汐默默无声地走了出去,并把大殿的门关紧了。
叶澜依才低声地开口:“那两个孩子当真是皇上的?”我一听到此问,身上似乎冒出了一层薄汗,如同夏虫般,缓缓地咀嚼着我的皮肤,凉意再次隔着衣裳渗入到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我倒有些像惊弓之鸟。
然而久居深宫的我,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旋即笑道:“是啊,皇上的龙裔岂能有假?”她轻哼了一声,“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怂恿皇后杀了那孽障,再把你关进冷宫!让你整日生不如死!”
我听了大惊失色,虽知她平日轻视这些世俗惯了,可也料不到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她竟说得出口!然而从她的目光的深处,我竟察觉到了浓浓的恨。
我凑近她耳边说:“其实也无妨,我早知贵人心意在清河王那里,恨透了皇上把你召进宫里,受人约束,受人歧视。贵人也不必后悔本宫和本宫的孩儿没死成,今日贵人来了,自是有本事把本宫和孩儿置于死地,并且不叫他人知晓。”
她许是暴露了心事,满面涨的通红,站起身来就要冲进内屋,我急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想害死本宫的孩子,便从本宫的尸身上踏过去!”她竟是一笑,蓦地扔开我的手,“淑妃娘娘总是想保护这个,保护那个。可是连自己的好姐妹都保不住…”
“眉庄?!眉庄怎么了!”她还未说完,我便打断了她的话。在这深宫里,众人眼中我的好姐妹或许还有旁人,然而一听到这三个字,我想到的只有眉庄,况且她如今还有着身孕!“据说淑媛娘娘胎气一直不错,不知若是听了娘娘在皇后那里受了许多苦楚,而自己又没有帮上忙,胎气还能不能稳当。”
只这一瞬,我便失去了往日的凌厉,仿佛眉庄真的动了胎气,而自己只能看着她疼痛万分,却帮不了她一般。“你…你不能告诉她”
“嫔妾哪儿敢惊动淑媛娘娘的胎啊。不过,并不是这后宫里的每个人都不想…”这句话她说的极轻,似是故意留了半句话让我猜。我沉默了半晌,吐出了几个字“安陵容还是管文鸳!?”
“管氏这一晚上出的风头也够多了,有人与她抢功呢…”我一听便坐不住了,当日甄家落魄,宁古塔里的鼠疫,爹爹的重病,嫂子和致宁的死,玄清刚一走,消息就突然传到了哥哥那里,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有多少是安陵容参与过的,我不清楚,但我却知道,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安陵容了,她亦有她的狠辣,支撑她如此做的或许有她的真心,然而更多的却是因为有皇后!
“我要去看眉庄!”“不必了,她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唐突地去了,倒会引起她的怀疑。方才我和甄家三小姐为了帮你找甘露寺别的尼姑,要出宫去,正好遇见被赶出去的绘春和送她的宝鹃,二人却不向宫门走,往存菊堂方向去。我当时便暗道不好,毕竟淑媛娘娘怀有身孕,听不得这些。于是便叫住了她们,见她们一脸惊慌失措,定是心怀不轨,便亲自带着她们出了宫。”
听她说完,我才长吁一口气,眉庄没事就好。我敛衽跪向了叶澜依,她一脸惊诧,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你别这样,快起来。”“不,你听我说,今日之事,多亏你相助,才保住了眉庄母子,才保住我和他的孩子。”最后五个字,我只张了张口型,没有出声。她更是一惊,一边把我扶起,一边用口型回应我“果真?”,见我点头,她眉间露出喜色。
我和她坐在了桌案两旁,她还用口型说:“原来你回来是为了他和他的血脉…”我默声点头。“我还道你是冷血无情,那次还让团子引那么多猫…险些害了你们…”她轻声道。我摇了摇头,“若不是你那夜猫冲撞,我倒还找不着早产合适的由头呢…”我用口型安慰她,她拍拍我的手“你放心,以后我多帮你留意着些,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我颌首言谢。
“既是如此,那嫔妾先回去了…”叶澜依欠身道。“也好,槿汐,送宁嫔回去。”“是。”看着槿汐提着一盏宫灯,送叶澜依回宫了,我深深地呼了口气。夜晚的清风顺着窗子吹进屋内,说不出是舒爽还是凉意,似有似无地敲打着我的心。困意么?被这不知是喜是怒的感觉搅得全无。如今,我也只得感叹,幸好,都没事。
槿汐回来时见我还没有入睡,而只是还半倚在贵妃榻上出神,不由得微微一叹。我倒笑了出来,“怎么?”“没什么,只是觉得娘娘…”她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心下了然。“放心,我没事…”显然,槿汐对我的自称感到有些意外,“本宫那两个字太重,总提起来倒真是有些累…”"娘娘!那两个字虽然会有时给人徒添劳累。只是娘娘应该清楚,它不仅能显示娘娘身份,还能时刻提醒娘娘,自己身在何处!虽然,今日娘娘是在奴婢面前如此,并没什么,若是日后不小心…还请娘娘…"我不禁苦笑,今日之事,到底是让未央宫的人成了惊弓之鸟了么?平日里再大的事,也不见槿汐如此。“好,本宫知道了。”她闻言才笑了笑,服侍着我歇息了。
睡梦中仿佛见到了眉庄,她躺在床上不知想着什么,嘴角泛起浅笑,虽然即将临盆,但因为保养得还算好,脸上的慵懒倦色,被她那初为人母时难以隐藏的喜色掩盖下去。见到了我,她似乎更是高兴,要我和她一起给未出世的孩子起名字,我正陪她想着,只听身旁槿汐的声音喊着:“娘娘,娘娘,快醒醒!”我从梦境中走了出来,却还未睁眼,意识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方才只不过是一场梦,然而这场梦,并不似以往的梦魇那样把我惊醒,或是还未到惊醒就已被唤醒?对,唤醒!我睁眼看了看立于床边的槿汐,只见她一脸着急的表情看着我。见我醒来,她给我端了一杯茶,然后轻声道:“娘娘喝了茶醒醒神,随后奴婢陪娘娘去棠梨宫。”棠梨宫!眉庄!“槿汐,是不是眉庄…?”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慢慢繁衍。“娘娘放心,淑媛娘娘现下还没事,方才棠梨宫的丫鬟来咱们宫里传话,说淑媛娘娘开始喊疼了,估计过不了一两个时辰,就要生了。已经告知了皇上和太后,据说温大人也正往那赶。让咱们也快些过去。”我一边更衣一边对槿汐说:“不过…槿汐,这日子是不是有些不对啊…”槿汐自然明白我说什么,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所以娘娘要早些准备才是。”我正色道:“那年他给的保胎药在哪?”槿汐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那药已经给娘娘用过了,不过当年既然是温大人替娘娘熬的,想必方子也是有的。”“那咱们快些去吧。”
一路上,看各宫也都相继掌灯,我了然今夜肯定不会平静。
到了棠梨宫门口,我急忙下了轿撵,往里面快步走去。听棠梨宫的宫女说,皇上和太后还在路上,其他人更是会晚一些,我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这个时候,难道不是那个贤德的皇后钻空子的好时机么?
忙里忙外的侍卫和宫女见是我,也不阻拦,施了礼便走,似是还有些躲闪的模样。只是刚到殿门口,便清晰地听见屋里面沉吟声,正要迈步进去,却见采月从里面出来,死死地拦住了我,“娘娘,产房秽气重,娘娘是进不得的…”,我只当她是为此,也不疑有它,细声道:“采月,让开。本宫不信什么秽气,本宫要进去陪眉庄。”
见我如此,采月急的似乎快要抽泣一般,扑通一声跪下,拉住了我的衣摆:“娘娘,不能进啊,奴婢知道娘娘和我们娘娘情谊深好,只是现在不能进!”我察觉出了有些不对,“为何?”“娘娘…温大人已经到了,不会再有事儿了,若是现下娘娘进去,不但救不了淑媛娘娘,还有可能影响到娘娘的身子。”我闻及此言,心中一惊,不顾槿汐和采月阻拦,便往殿内闯了进去。
迈步进到外殿,即使四周窗子已被打开,我还是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些不一样的味道。并非是产房该有的味道,而是香料的气味。陪我进来的槿汐也不禁失色,温实初坐在外殿,整理着药方,见是我和槿汐进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温大人,这香气…”我再次闻了闻屋内的香气,猛然间察觉到了什么,忙看向温实初,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娘娘也察觉出来了?”我听闻他如此说,心中更是一凉,连忙让槿汐吩咐内监们抬一顶软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