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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疯人们的嘉年华——重访“仙境”与“镜中世界”系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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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豆瓣读品
作者对《爱丽丝梦游仙境》的黑暗向解读很有意思,特别是其中关于水的隐喻,看完后我颇有触类旁通的感觉,从作者的视角看BS2也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安利给大家看一下


IP属地:广西1楼2020-04-16 09:37回复
    原文作者:包慧怡


    IP属地:广西2楼2020-04-16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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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易斯•卡罗尔在《爱丽丝漫游奇境》和《爱丽丝镜中奇遇》中塑造的世界如同两个交相辉映的疯人乌托邦,这乌托邦同时是朝圣地、诊所和炼狱,既是世界尽头又是冷酷仙境。在那里,形形色色的疯人们在同一个昏冥不定的边缘线上翩翩起舞,在亚当做第一个人类之梦之前,他们就开始为自己的嘉年华交杯痛饮。这一幕直至今天仍如鬼魅般萦绕着我们,丝毫没有消散之势。
      据说,两本“爱丽丝之书”是除《圣经》外被引用最多的书籍。大家都听过这个迷人的段子:1862年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牛津大学怪叔叔卡罗尔(本名查尔斯•路德维希•道得森)带着同事兼院长亨利•黎黛尔的三位千金去划船,为了让叽叽喳喳的萝莉们安静下来,这位数学系教授即兴编了《漫游仙境》的故事。事实上,若不是卡罗尔最钟情的萝莉,年纪最小的爱丽丝•黎黛尔的坚持,《漫游仙境》根本不会被付诸笔端,更不会在三年后以现在的完整面目出版,更别提六年后问世的《镜中奇遇》了。
      在“仙境”和“镜中世界”里,常识(common sense)让位给普遍的荒诞(common nonsense),可确诊的疯癫让位给暧昧而难以定罪的疯狂。关于疯狂,狄德罗在《百科全书》中“folie”这一词条下作了进一步区分:“由于意识上的欠缺,离开理性而不自知,这叫作痴呆(imbécile);由于受奴役于强烈的而激情,离开理性而能自知,这叫作脆弱(faible);但是带有自信地离开理性,还坚信自己此时正在遵循理性,对我来说,这似乎就是人们所谓的发疯(fou)。”在英语中,狄德罗对疯狂语焉不详的定义更接近“madness”一词,而非法语“folie”的同源词“folly”——后者通常用来表示“愚蠢”、“愚痴”。卡罗尔的“仙境”和“镜中世界”是疯人而非蠢人大行其道的地方,疯人们恣意解构语言和社会规范,将无稽之物簇拥到最高王座上——无怪乎我们来自“逻辑”世界的小爱丽丝在其中总是处处碰壁,无所适从——然而,只有受过严格逻辑训练的人方能写下这悦人的无逻辑之书。想想卡罗尔其他著作的书名:《平面代数几何教学大纲》(1860)、《平面三角学》(1861)、《行列式值概论》(1867)、《数学范例》(1874)、《欧几里得及其现代对手》(1879)……好啦,“爱丽丝之书”只是卡罗尔的两次小小出轨,而即便在出轨时,我们的天才教授也从未想过要化身为他人。


      IP属地:广西3楼2020-04-16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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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疯人乌托邦的水路
        十五世纪初的欧洲艺术里集中出现了一个相对较新的意象:一艘装满疯人的大帆船。整个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和绘画作品里到处飘荡着它的幽灵,关于疯人船出航的目的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一场驱逐,旨在将无法在正常人中栖身的疯子们送往远方的精神病院或一个贺拉斯式的安提库拉(盛产药草的希腊城邦);也有人将它看做奥德赛之航,甲板上的疯人们都是出发去寻找理性的朝圣者。关于这一主题的最著名的文学作品无疑是塞巴斯蒂安•布朗特(Sebastian Brant)用德语写就的《疯人船》(Das Narrenschiff,1497),埃德温•泽德尔(Edwin Zeydel)在该书的1962年多佛版序言中系统追溯了布朗特的疯人船对后世作品的影响。布朗特之后的同主题作品层出不穷,福柯在《古典时代疯狂史》第一部第一章中为我们开出了一个长长的书单。福柯认为用船只运走疯人的做法有充足的历史根据,早在布朗特之前,从荷兰到奥地利的欧洲城市居民登记档案里就有对这类遣送的记载,而航行的目的地既有原先的宗教朝圣地(圣马替兰、圣伊德维尔、柏桑松、吉尔),也有远非宗教重镇的城市,如德国东南部的纽伦堡——这些城市成为了所谓的“反朝圣地”,病人们只是单纯被抛弃在此,好让他们的来源地得到净化。


        IP属地:广西4楼2020-04-16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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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难注意到卡罗尔笔下“仙境”和“镜中世界”与这些城市之间的相似处。一方面,那儿是疯人们的天堂,他们不必为自己的“反常”感到自卑,倒是颇有一股气势凌人的优越感,表现在毛毛虫、柴郡猫和圆胖高(Humpty-Dumpty)身上,就是对侵入者爱丽丝的颐指气使。另一方面,居民们又并非全然心甘情愿地遵从那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而违规者则会受到相应的惩罚,仿佛“仙境”和“镜中世界”是两座机关遍布的炼狱,其中的疯人们必须为证明自己配得上重获理性而经受重重考验。表面上看来,“仙境”中的立法者是红心王后,“镜中世界”里则是红王后和白王后——相比之下,两本书中的三位国王成了无足轻重的装饰,不是逆来顺受就是完全噤声——然而,即便王后们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监狱中的囚徒,和她们的臣民一样,是被看不见的疯狂之巨手肆意把玩的乐高玩具。在这有着仙境外表的炼狱里,所有人都在努力挣扎着从一场深梦中苏醒,而这炼狱里无火光,亦无刀剑,乃是水之狱。
          想想是什么把我们引入这疯人的乌托邦。爱丽丝的故事诞生于一次水上的旅行,水为叙述者提供灵感,而故事也是在水面上初次被说出口。事实上,《漫游仙境》一书始于一首关于航行的小诗,其第一节如下:
          一切都发生在金色的午后
          我们悠悠地在水面漫游;
          小小的臂膀笨拙地
          划动我们的双桨,
          而小小的手儿还在假装
          指引我们的漫游。
          而《镜中奇遇》则以一首关于航行的小诗收尾:
          阳光明媚的天空下,一叶小舟
          做着梦般向前泳动
          那是七月的傍晚——
          三个孩子紧紧依偎,
          焦灼的眼睛,乐意的耳朵,
          请求听一个简单的故事——
          那明媚天空早已苍白:
          回声消褪, 记忆逝去:
          秋日的寒霜杀死了七月。
          她依然萦绕着我,像个幽灵,
          天空下移动的小爱丽丝
          醒着的双眼从不曾窥见。
          但还有孩子,为了听故事,
          焦灼的眼睛,乐意的耳朵,
          将紧紧依偎,满怀着爱。
          他们躺在仙境中,
          随逝去的白日做着梦,
          随死去的夏日做着梦:
          永远沿着溪流向下漂移——
          永远在金色微光里徘徊——
          生命,难道不就是一场幻梦?


          IP属地:广西5楼2020-04-16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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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罗尔对“水上的漂浮”这一意象深深沉迷,而在整个欧洲的集体潜意识中,躁动的水永远和疯狂密不可分。疯狂仿佛是展现在人体内的一种浑浊水质,它无序、混沌、昏昏欲睡,是稳健和有条理的心智的反面。
            水也是由生者之国通往死者之国的中介。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在那本迷人的《水与梦——论物质的想象》(L'eau et les rêves, Essai sur l'imagination de la matière)中为我们比较了卡翁情结和奥菲莉娅情结:“动身走,这就是死一点”,各条大河都是死者之河。公元六世纪的拜占庭史学家普洛科普说:“高卢的渔民和其他居民与不列颠岛隔海相望,他们负责往那里运送死魂灵,……半夜三更,他们听到有人敲门;他们起身,在岸边看到外来的船只,船上却无人,可是船似乎沉重无比,像要沉没一般,仅仅高出水面一指。”在布列塔尼的古老传说里,总有幽灵之舟路过:“这些船只长大得很快,不用几年时间,一艘沿海航行的小船便长成一艘庞大的双桅帆船。”这些逐渐膨胀的船只总是由一位希腊神话中冥河艄公卡翁式的满面愁苦的老人掌舵,总是不堪负荷般地濒临沉没,终点总是地狱,圣梯纳说得好:“无卡翁,便无地狱可言。”
            1931年,伍尔芙在伦敦全国妇女服务协会发表讲话时说:“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们想象我在一种出神的状态中写小说……当我想着这个女孩时,我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一位钓鱼人在一潭深深的湖水边,鱼竿伸向水面,自己却高卧岸边,沉醉在梦境中……鱼线从女孩的手指间奔泻而出,她的想象力也随之驰骋开去,在湖水里,在深潭里,在黑暗的地方寻觅那条沉睡的大鱼。接着她忽然听见了撞击声,轰鸣声,然后是泡沫和喧嚣……” 水中深藏着无数岩石、沟壑、暗礁、阴暗的角落,在伍尔芙这里,幽灵般的湍流是一切阻碍思维自由驰骋的不自由处境的象征。
            波光粼粼的水样意识同样诱惑和困惑着卡罗尔。《漫游仙境》故事的第一幕就在河岸边展开:姐姐正阅读一本无图画的书,身边倚着百无聊赖的爱丽丝。接着,第二章中出现了眼泪池,变小的爱丽丝不慎滑落其中,不得不努力游到岸边——岸上等待她的是一群疯狂的动物。在《镜中奇遇》第五章中,爱丽丝来到一家幽暗的商店,店主老绵羊正用十四副棒针织毛衣,爱丽丝接过其中一副棒针,它们却立刻变成了一对桨——转眼间她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条小舟,下方是湍急的河流,于是只好用这对桨划起船来,而在航行的终点等待她的是圆胖高——水永远将爱丽丝和我们一起引入更深沉的疯狂中。
            “航行的实用性并不是足够地明晰,以至会使史前人凿木造舟。任何一种实用性都无法为航行的巨大风险作辩解。要敢于远航,就必然有重大利益驱使。然而,真正的重大利益是空幻的利益。这是人想象出来的利益,并不是计算出来的利益,是虚构臆造的利益。”巴什拉关于航行的宣言不仅适用于史前人,也适用于一切握起笔、准备讲述故事的人。一个半世纪前,卡罗尔与小爱丽丝在牛津附近的金色池塘上荡桨的那个下午,也曾感受到同一种微光灼烁的诱引。


            IP属地:广西6楼2020-04-16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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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提一下,这篇转载的文章其实并不完整,余下还有这几个小分题:
              二.疯狂诸主题:互为镜像的理性与疯狂.作为惩戒手段的疯狂.作为疯狂的柔和形式梦境
              三.动物园里的病人:假海龟和红心王后——受害/被虐妄想症.疯帽匠,三月兔,睡鼠——天才病。爱丽丝——沿疯狂的漩涡逆流而上的幽灵
              四.卡罗尔之谜与渡渡鸟
              因为剩余部分章节刊载在2011年的《上海文艺》而网上并没有放出来因此我也就不转载过来了。对剩余部分感兴趣的吧友可以自行在网上寻找或者是购买作者的文集《缮写室》


              IP属地:广西7楼2020-04-16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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