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榣皇子这一病,就缠绵了大半个冬天。小孩为此消瘦了许多,本就弱不禁风的身子更加毁顿下去。小孩大部分时候都昏睡着,偶尔清醒过来也都心不在焉,很快又疲惫的睡下。
她在想那天长公主对她说的话,也知道自己的病为什么总是好不了——醒来也想,梦里也想,忧思太重。
掖庭里每年都有几个妃嫔死于这个原因,她很熟悉,常常是冬天一病,就再也没有下一个春天了。
我也会死吗?小孩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活过了那个死寂的冬夜,竟然要死在这里吗?
说起那夜,小孩懵懵懂懂的还听不太懂长公主的意思,但本能的明白了自己做的非常不好……但长公主并没有责怪她错杀禁军侍卫的行为。
她反而说:“开国时,太祖名震天下,与他一同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太宗亦非等闲之辈,可为什么皇位代代传,江山代代传,中兴之君,守成之君也越来越少,夺嫡之战愈发残酷,皇帝越发软弱无能,官场愈发黑暗腐朽?”
“那是因为后宫夺嫡虽然残酷,但是其实极其浅薄。却有一件父辈们没有交给子嗣,也舍不得教给子嗣的一样东西——杀气与血性啊。”长公主浅酌低唱的咏叹:“是那种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狠劲,敢于反抗反叛,众叛亲离。一个帝王应有的美德,包括聪慧,公正,谦虚,威严,勇敢,大度……包括无情,厚黑,狡诈,多疑等等等等,这些都先不急。除了治国之道之外,杀气与血性,是我第一个想教给你雍榣,我大雍未来皇帝的东西。”
“你以后总会懂的。”最后长公主叹了口气,摸摸小孩柔软的发顶。
戎兴业,戎兴业……雍榣想着,自己能够杀人,是不是正遂了姑姑的愿呢?所以她才愿意救她。
她喝下药,眼前越发模糊起来,她眨眨眼,想再努力保持清醒一会,耐不住困意像潮水般涌来,她独木难支,最终还是沉沦于睡眠的黑甜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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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刚放下的心又被小殿下的病情搅得再度悬了起来。
王朝刚过百年,皇帝却一人比一人命短,十五年之内换了三任皇帝,现在朝堂上但凡乌纱帽戴得长久些的,都成了两朝三朝的老臣。现在王朝嫡系一脉相承的唯一的小殿下也眼看着似乎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这可叫什么事啊。难道真的皇位要旁落到少帝的几个庶弟身上吗?
但天家的事,也不是该他们担心置喙和能插手的事情了。除了小殿下雍榣作为唯一正统的继承人,也就剩下了南阳王雍翟年廿二,九原王雍颐年十八,濮阳长公主雍容年十六,都是年富力强无病无灾的主,只是可惜了——濮阳长公主并非男身,否则这皇位非她莫属。
群臣未曾料到少帝在弥留之际将王朝权柄交给了平日里蛰伏,不争不抢的嫡妹濮阳,亲封她为镇国摄政长公主,并赐予她为雍朝择君的特权。濮阳于榻前受命,披挂上马,以雷霆手段震慑前朝,诛杀万事俱备逼宫在即的少帝最忌惮的王弟,琅琊王雍泽。
雍泽被俘时仰天大笑:“成王败寇,终究是孤没能沉住这口气,竟败在你一妇人之手!苍天不公!我们兄弟几人里,没想到你才是父皇真正亲手培养为帝王的杀手锏!”
濮阳长公主冷笑一声,当即亲手斩杀庶兄,血溅三尺。随后她一身戎装,提着琅琊王之首禀报少帝,少帝这才安心咽下最后一口气。
群臣战战兢兢,顿时为长公主的手腕与狠毒所折服。无论如何,朝堂现在需要一个能稳住大局的能人。